晚間氣氛寧馨,入睡前,林喻喬轉頭看着劉恆。
“今天太子妃找我過去了,說是新給你納了兩個通房。”
昏暗裡,她看不清劉恆的表情,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開口。
“我是相信你的,可也還是擔心。”
她說的很直白,也有點無奈。算起來,劉恆真的已經素了很久。
雖然三個月過後孕婦也可以同房的,可是依他的性子,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而且至今也沒有要求過。
那,他真的不想嗎?林喻喬心裡像是有霧氣瀰漫,總有一種隨時可能出什麼事的錯覺。
“沒什麼可擔心的。”
劉恆撫摸着她的胳膊,安撫的低聲說。
白天發生的事,他其實已經知道了,他也知道太子妃是在通過這個舉動,向他和林喻喬表達自己的不滿。
但是,劉恆並沒有想改變的意思,反而覺得太子妃實在多此一舉。
他並不一定需要紓解的,男女之事上他一向淡然,更兼對林氏有過承諾,就算不能爲外人道,也不想再受其他干擾。
現在劉恆白天政務繁忙,心累之餘,到了晚上只想着能輕鬆一下,一點也不想勉強自己再去應付其他人。
況且對他而言,目前只有在林氏這裡,他才能短暫的輕鬆下來,看着她朝氣蓬勃,熱熱鬧鬧的說着說那,想法設法的來鬧他,他也覺得心情明亮,樂在其中。
所以哪怕不能行牀笫之事,他也願意呆在她這裡。
至於那兩個通房,劉恆想了想,既然太子妃想留下,那就留下吧,他也不願意爲了這等小事就抹了她的面子。
人留下,可是用不用,就在他了。
“我就知道,所以已經告訴太子妃了,你纔不想見其他人。”
林喻喬喜滋滋的吧唧一下親在劉恆的臉上,心中有種雲開霧散的喜悅。
原先她還在心裡刻意畫下雷池,讓自己保持理智,不要太放任自己對劉恆產生依賴和感情,害怕投入的越多,以後受到的傷害越重。
但是他一直都對她溫柔憐愛,儘可能的寬容和疼寵,還給了她唯一和承諾,讓她有時候覺得自己的提防簡直太過分了。
劉恆並沒有實質性傷害過她,她受過委屈,可是也不能一直揪着不放,當時的情況下,他的做法,她事後還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更別說,他沒有因爲那件事就隨意遷怒她和林喻城,在處理林喻琪時,也給他們留了相當大的餘地。
相比於他爲她做的一切,她覺得自己就很自私了。只是爲了沒有發生過的事,就不能付出足以與他的給予相匹配的赤誠感情。
她一直都在要求別人給與,不管是母親和哥哥,還是劉恆,可是自己卻沒有相應的付出多少,時間過得越久,她越是覺得自己差勁。
現在她已經感受到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而忽視別人,並不會使自己更快樂。有時候,付出,會讓喜悅加倍。
在解決完鬼火的事件後,雖然她深藏功與名,但是能夠幫助劉恆多做一些事,減輕他的負擔,讓她的心反而更安穩。
在被子下面握住劉恆的手,林喻喬與他十指相扣。
承認自己簡單的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那麼困難。就算不放全部真心,就真的會沒有感覺了麼,她又何必掩耳盜鈴。
陷入黑甜鄉之前,林喻喬在心中暗道,這是最後一次再擔心他會不會傷害她。她要先付出信任,才能真正得到坦然。
第二日,林喻喬睡到自然醒,吃過早飯後,就在屋裡等着李氏過來。
其實在她的情緒穩定後,李氏就不常來了。
雖然她告訴過李氏,劉恆已經親口應允她經常來看自己了,但是李氏還是心裡有所顧忌,只肯過個十來天,纔來東宮見她一回。
“往後越是身子重了不愛活動,你越是要多走走,這樣生產時才能順順當當的。”
已經是初冬,外面飄着點點柳絮般的雪花。但是李氏依舊拉着林喻喬出去走動,不讓她總是半躺在榻上。
“我昨天活動了很久,不信你問江嬤嬤。”
林喻喬穿的厚厚實實,披着猩紅色斗篷,裡面穿着滾兔毛邊的雲錦襖子和八幅羅裙的曳地望仙裙,走幾步就有些出汗。因此有些不太想動,就拉着李氏撒嬌。
“昨天活動是昨天的,今天別想使懶。”
李氏執着林喻喬的手,堅決不動搖的繼續往前走。
前面她是嘴上說得輕鬆,實際上心裡一點也不少擔心林喻喬。
林喻喬是初胎,腰身又一貫纖細,目前才六七個月,肚子就已經很大了,平日裡補的也太好。李氏不敢說出來,但是心裡實在害怕她到時候生產會遇到點什麼問題。
歷來婦人生產就是鬼門關,哪裡有萬無一失的,故而她只能盡力讓她多活動,以期到時候身體健康,才能熬得住。
自己院裡的園子林喻喬已經走膩了,就和李氏一起去王府的大園子轉一圈。
平時她是極少出來走動的,總覺得在自己院裡怎麼都方便,出去要是碰到人,還要虛應寒暄。她與後院的其他人,都是情敵關係,怎麼着都各自在心裡互相膈應,何必找不痛快。
誰料,就這麼偶然的一次出來閒晃,就遇上人了。
在經過花園的暖房時,她們一行人正好和劉綾她們碰了個對面。
不管是在淮陽王府,還是在東宮,劉綾都是劉恆唯一的女兒,因此平日裡很是被父母捧在掌心裡疼愛。作爲公認且唯一的掌上明珠,劉綾的驕傲是不言而喻的。
大老遠看到林喻喬和李氏,她就住下,等着她們過去與她見禮。
等走近後,劉綾看着林喻喬明妍紅潤的好氣色,還有高高隆起的腹部,心裡一陣厭煩。
她一直對林喻喬說不出的討厭,覺得都是因爲她的出現,父王纔不怎麼去看母妃了。林喻喬看起來越好,她想起母妃的憔悴,就越認爲她不是個好的。
“見過大郡主。”
作爲侯夫人,李氏對劉綾只需要斂衽就行了,遂按照規矩,一絲不錯的與她行了禮。
而林喻喬作爲庶母,也就主動問個安就可以了。
雖然劉綾表現的也沒有失禮,但是林喻喬看着她對李氏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覺得有些不舒服,這孩子可真不討人喜歡。
雙方見完禮後就各自錯開了,走出不到三步,突然林喻喬聽到身後傳來混雜的驚叫和哭聲。
她回過身來,才發現劉綾不知什麼時候摔在了石階上,她身邊的嬤嬤丫頭已經圍了上去,。
本來林喻喬想着直接當沒聽見的,但是李氏暗中拉了她一把。
遇到這種事,就算是庶母也要多少過去表示下關心的,不然很容易落人口舌。
於是林喻喬只得重新轍回身,去看看劉綾的情況。
她看到劉綾滿臉是淚,小臉疼的蒼白,甚至嘴角還有血跡,也是吃了一驚。
雪下的雖然很小,但也在青石階上薄薄的鋪了一層,走上去一個不小心,很是容易打滑。她們方纔來時並不是走這條路,因此林喻喬也沒有想到會這樣。
而劉綾原先也不想走這條路,但是看着林喻喬時又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就不想直接回自己院裡了,而是轉頭要去太子妃那裡。
走路時,她還在想着事,一時不察,一下子在石階上滑了一下,身後的人也沒來得及抓住她,所以狠狠地摔在地上。
這一跤劉綾着實摔得不輕,腳踝生疼,站不起來不說,還磕去了半個牙,嘴裡的鮮血在她哭的時候也溢了出來。
“大郡主沒事吧,趕緊把人送去太子妃那裡吧。”
劉綾被乳母嬤嬤抱在懷裡,聽着林喻喬的話,知道她還在,爲了保持住自己的倨傲,勉強忍住哭聲。可是還沒擦乾眼淚,就聽到了一點窸窣的聲音。
“你在笑什麼!”
她指着李氏,心間又氣又怒。這林嬪不是個好的,她娘也不是好的,看着她摔跤,竟然敢幸災樂禍。
李氏剛纔只是低着頭整理了一下裙角,擡起頭時就看到劉綾指着她,十分驚訝。
“妾的孃親沒有笑,大郡主您聽錯了。”
林喻喬也覺得莫名其妙,但是總不能跟個小孩子計較,因此開口勸着劉綾,又指示抱着她的嬤嬤,“且不知道郡主傷的怎麼樣呢,還不快把人抱到太子妃那裡去。”
誰知道她想息事寧人,劉綾卻不願意。她一向最注意形象了,小小年紀在人前就架勢十足,如今卻當着最討厭的人的面跌倒不說,狼狽的哭後,還被人嘲笑了。
如今劉綾也不顧得腳踝的痛楚了,指着李氏痛斥,“你是個什麼身份,竟然也敢來嘲笑我!我要告訴母妃,再也不允許你出現在我們府上了!”
這話林喻喬可不愛聽了,臉色也冷起來。
“大郡主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妾的孃親根本沒有笑過,怎麼能拿子虛烏有的事來亂說。”
她又指着劉綾身邊一個嬤嬤問道,“你聽到有笑聲麼?”
劉綾的眼睛也瞪着那個嬤嬤,嬤嬤驟然低頭,心裡有些壓力,猶豫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老奴是聽到有些聲音的。”
“你看,不僅我一個人聽到了,你還狡辯!”
站在劉綾身後的一個丫鬟,也開口跟着幫腔,“婢子也聽見陳良侯夫人發出笑聲了。”
這下子林喻喬是真的被氣笑了,她活了兩世就沒見過劉綾這麼無理取鬧又討嫌的小孩子。
“這青天白日的,我倒不知道還真有人能把黑的說成白的。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我就是沒聽到,而且我娘也不可能因爲郡主摔倒而發笑。”
李氏有那麼幼稚麼?這事說是她幹出來的,她還能懷疑下,李氏是什麼人,就算真是幸災樂禍,也不會當場表現出來啊。
林喻喬又指着自己身邊的丫頭,“你們聽見有人發笑了麼?”
“沒有聲音。”
清明穀雨等人俱都搖頭,李氏也覺得百口莫辯的感覺,怕連累了林喻喬,因此也姿態放低的開口,“請郡主明鑑,我方纔真的沒有發出過笑聲。”
“胡說,不僅我聽到了,我身邊的人都聽到了!”
明明自己都聽到笑聲了,陳良侯夫人和林嬪還在狡辯,讓劉綾更加生氣,覺得自己沒有被她們尊重。
“郡主就算真聽到了笑聲,距離你最近的也是身邊的嬤嬤和丫鬟,如何不是她們發出的聲音,非要賴在妾的母親頭上!”
對這麼一個無理取鬧的熊孩子,林喻喬也沒有法子了,簡直想轉身直接離開。原來她還看着劉綾滿嘴血哭的稀里嘩啦的,覺得有些可憐,現在恨不得讓她摔暈。
“由不得你們不認,我要回去告訴父王,讓他替我處理!”
抹了一把眼淚,劉綾氣勢洶洶的扔下了一句經典的“我要告訴我爸”,就趴在乳母的身上被抱着離開了。
我怕你啊,你爸又不是李剛!
林喻喬也厭惡的皺了皺眉,拉着李氏轉身離開。
“都是我不好。我是不是替你惹了麻煩?”
李氏心下懸了起來,擔心的看着林喻喬,後悔起來,沒事她幹嘛老往東宮跑,自己女兒本來就過的不那麼安心了,還要替她惹事生非。
她完全不記得是林喻喬隔三差五的去叫她來東宮了,只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娘,別擔心。沒做過的事,憑她空口白牙難道就成真了麼!”
用力握了握李氏的手,林喻喬努力安慰她。同時,她也有點擔心,萬一劉綾那個熊孩子告了偏狀,真不讓李氏以後來東宮了怎麼辦。
太子妃是劉綾的親孃,必然是站在她的那邊,再加上太子妃看自己也不順眼,就是沒有的事,她自己也能腦補出一出大戲。
不能找太子妃申辯,那必然不會有結果。
送走忐忑不安的李氏,林喻喬回到屋裡後,嘆了口氣。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就是個熊孩子自己幼稚的胡亂猜測指控。
但是要是認真起來,她還是會因此倒黴。她娘被莫名其妙的污衊了不說,太子妃估計早就對李氏頻繁來看她心裡有想法了。
她任性的藉着劉恆的應允讓李氏來東宮,本來是想好了的,就算她守規矩老老實實的,太子妃也不會喜歡她,那她幹嘛不過的痛快點。
要是讓太子妃藉着李氏的事抓到把柄,可能李氏的名聲就要壞了。
畢竟太子妃這個名分極具權威性,她要是明着不歡迎李氏,以後交際場合,其他的臣妻和夫人就不會對李氏友善了。她娘得不着好,她也得不着好,以後太子妃估計也不會讓孃家人來看她了。
想了一堆,林喻喬打定主意,唯今之計,能來替她救場的人,只有劉恆了。
劉恆會信她麼?
上次經歷的事,劉恆沒有明確的表示出支持和相信她,讓她還是有些不自信。
但是劉恆也沒有懷疑她,林喻喬努力安慰自己。
她必須得求助劉恆了,總要試一下。何況昨天她還下定決心要信任他呢,今天不能怯場。
深呼了一口氣,林喻喬讓清明使人去劉恆的書房爲自己傳個話。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使人去找劉恆呢,不管怎麼樣,她都得在劉恆被叫去太子妃那裡之前,就先把事實和他說清楚,免得到時候劉綾和身邊的人添油加醋的再給她和李氏抹黑。
直到天黑下來,劉恆纔回到東宮。
他有一個習慣,回來時還要先去書房一趟,整理下思路,做好明天的準備,或者處理一些白天殘留的事務,順便聽下人彙報當日府裡各個院裡都有什麼動靜。
劉恆是先聽說劉綾的事,再聽捧劍回覆,說林嬪娘娘有事請他先去她的院裡一趟。
“綾姐兒什麼情況?”
先問了劉綾的傷情,聽說只是腳踝扭傷,門牙磕掉了一半,還被咬破了下脣,沒有什麼大問題,他才鬆一口氣。
扭傷只需要靜養就好,門牙磕斷挺不好處理,但到底劉綾還是換牙期,以後那個門牙掉了,會再長出新的。
對於劉綾這個唯一的女兒,劉恆也是疼愛有加的,聽說摔傷了,心裡也很不放心,但是稍微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去林喻喬那裡。
她估計也是擔心了吧。劉恆邊走邊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