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哥？你怎麼來了？”
一早起來推開門，就看到傅相川蹲在楓院的那棵大樹上，跟一隻猴子似的。
看到我出來，他抓耳撓腮，“小衛，你可算起了。我要跟你說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一大清早就過來了？”我問。
“就是……你知道，昨晚……”傅相川欲言又止，我回想起昨晚，頓悟，“哦……你是說你和穆遠？是嗎？怎麼樣，昨晚你們談得怎麼樣了？嘿嘿嘿，他不是已經跟你，表白心意了麼？你接受沒？”
傅相川老臉一紅，“這個……”
“什麼這個那個？”我催促道，“快說呀，你過來不就是爲了跟我說這事的麼？”
傅相川左顧右盼，“我們……昨晚你走之後，穆遠他就跟我說了好多話……”
“在哪說的？該不會還在雪裡吧？”只有一把傘。我可是拿走了的。
“這倒沒有，你走以後，我就讓他進屋了。他衣服都被雪打溼了，我就讓人準備熱水給他換衣服……”傅相川說到這，有種說不下去的感覺。我吞了一口口水，“換……換衣服？還沐浴？該不會是在你的房間裡吧！”
傅相川趕緊解釋道，“我房間很大，而且有屏風隔着的，你是知道的哈！”
我悶笑着點頭，“是是是，我知道。然後呢？”
“然後，他就一邊洗，一邊很我說話，說了許多，我也記不清了，總之是回憶從前的事情，我們都很感慨，然後，到遞衣服給他的時候，他腳下一滑，不小心就摔倒了……”傅相川捂住臉，羞愧難當。
“摔……摔倒了？”我的八卦之魂徹底被點燃了，“你沒去扶？”
“扶了……”傅相川繼續捂住臉。
“然後，他倒在你懷裡了？”我感覺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倒了……”傅相川聲音低得聽不見，耳根子都紅了。
“然後……你就抱着他了？”
“是……是這樣沒錯。”
“該不會，抱着抱着，兩個人就互生情意了吧！”我也捂臉，感覺太纏綿了。
“那時候，熱水霧氣繚繞，我只聽到嘭的一聲響，然後他叫了一聲，我就下意識去扶，然後，兩個人四目相對，然後，我就感覺我喝醉了一樣，暈乎乎的……”傅相川說到這，我心已經砰砰砰直跳了，感覺他接下來要說十分緊要的事，“然後，我們就睡了。”
“什麼？睡了？？”我瞪大眼看着他，其實我此刻驚訝的是傅相川進展說的太快，而顯然傅相川誤以爲我驚訝的是事情本身。他有些無措地看着我，“是不是……是不是很難接受？”
我又吞了口口水，“不，你得先告訴我，是他睡你，還是你睡他。”
傅相川猛地擡頭看着我，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愣了半天，他才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地說“……我睡的他……”
“呼～”我鬆一口氣，“這樣我就放心了。沒事！以後就拿穆遠當自己媳婦就行了，不用太過擔心！”
“可是，小衛，我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傅相川自己顯然很難接受，相比起我的輕鬆，他這個當事人顯然覺得事態出乎了他的預料。
我安慰地說，“放寬心，情不知所起嘛，很正常的，愛到深處，自然現象。對了，他有什麼反應沒有？”
傅相川有些丟臉地說，“不知道。今天醒來發現……之後我就嚇壞了，穿上衣服就跑來找你商量了。還沒來得及看他的反應。”
我偷笑道：“怎麼當新郎的反而比新娘子還要害羞啊？沒事的，你就放心吧，昨晚我都聽出來了，他是愛你的，別擔心，你們在一起，會幸福的。”
“真的嗎？”傅相川頭一次如此迷茫。他望着我，說：“昨晚他來的時候，我還說他從此不要再見我，誰知才過了一晚，我們就變成如此親密的關係，甚至，比多年前還有親密。”
“傅大哥，你看着我，摸着自己的心，回答我這個問題，在你心裡，穆遠到底佔了多少分量？”我收斂嘻笑的表情，認真地問他。
“佔的分量？”傅相川摸着自己的心，喃喃自語，“大概，是很重要很重要吧。”
“從前你跟我說，如果少了他，雖有缺失，但仍可繼續，那現在呢？”
傅相川沉默着，表情有一絲複雜，許久，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他不在了。我還能怎麼辦。從前我找他，雖然每天都在找，但似乎只是爲了完成一個難度很大的任務。可如今，他實實在在地在我懷裡，我又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努力換來的。如果丟失瞭如今的感動，那我不知道，以後要怎麼繼續下去了。”
聽完這話，我倒吸一口涼氣，“完了。完了完了。”
“什麼完了？”
“你完了。”我看着傅相川，說，“你如今，已經徹徹底底愛上他，無可救藥了。”
“是，是這樣的？”傅相川也有一絲震驚。
我嘆氣，“自然是這樣。算了算了，你還是快點回去吧，在他離開之前，去見他一面，至少，你睡了人家，就要對人家負責。”頓了頓，我笑道，“好歹，人家也是個西涼王呢。”
傅相川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他說完，從樹上跳下來，拍拍頭上的雪就要走。
我心念一動，又叫住他，“等等，還有一件事。”
傅相川回過頭，看着我，“還有什麼？”
我走到他面前，笑一笑，裝作不經意地提起。“昨晚，你們之間，是誰主動呢？”就算是兩情相悅，可是這種事，頭一次的人，多多少少有點生疏不能水到渠成吧，可照傅相川這麼說，卻好像是，徹徹底底，滴水不漏。
傅相川抓抓頭，臉略紅，“這個，我，其實也記不清了，誰主動？我不記得了。感覺就像喝醉了一樣。什麼意識也沒有，然後，就那樣了……”
“哦……”我點點頭，“知道了，沒事，那你回去吧。”
我微笑着送他離開，待他的身影消失以後，我臉上的笑瞬間消失，換而取代的卻是凝重。
穆遠，西涼王，經過重重廝殺突出重圍登上皇位的人，真的會是昨夜的柔弱模樣嗎？而且，他如此迫不及待，將自己變成傅相川的人，難道真的是一時情動？
不，不像。
我擡頭看了看白茫茫的天色，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
“本王就知道衛姑娘會找過來。”
再見面時，穆遠坐在暖席邊，行宮裡燃着的特有的招待貴賓的松鶴來香嫋嫋地升起一縷縷形狀優美的煙霧。
隔着一個人的距離，此時的穆遠看上去尊貴而不可侵犯，格外出色的容貌更讓他生出一種與世隔絕的疏離感，我細細地看罷，在心裡想，果然，那夜的柔弱，楚楚動人，全是一種僞裝。我差點，也讓他給騙了。
聽他說了這句話，我微笑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既然知道了我會來找殿下，那是否也知道我爲何事而來？”
穆遠臉上浮起一抹如在雲端的笑意，漫不經心地徐徐倒了一杯茶，道：“想必是爲了雲川而來吧。”
我再度微笑，“殿下果然玲瓏剔透，知道我爲了傅大哥而來。既然知道，那麼我也無需講臺面上的話。”
“衛姑娘但說無妨。”穆遠倒完茶，略擡手腕，將傾注好茶水的茶杯越過座位，放到我面前，他放茶杯的時候，微微傾身，領口拉開一小塊口子，露出裡面白玉般的肌膚，以及……鮮豔欲滴的，紅印咬痕。
我面色一變，他笑了笑，“衛姑娘，喝茶。”
我豁然起身，冷冷地看着他，“穆遠，在我面前，便不必客套了。你爲何而來，接近傅大哥，究竟有什麼目的！”
穆遠輕輕眨眨眼，“哦？衛姑娘何出此言？”
我冷笑一聲，“你還要裝下去嗎？傅大哥他傻，我可不傻，哪有這麼巧的事情發生？剛好傅大哥決定放棄時，你就回來了，剛巧你就找到傅大哥所在的地方了，而且，你一個西涼王，出門會不帶僕人？僕人不會準備傘？裝什麼可憐在雪裡站着？不就是博取他的同情？最要緊的是，你竟爲了達到目的，在熱水裡下藥！”
穆遠臉色一變，“衛姑娘，沒有證據的話，勸你還是少說。”
“證據？”我呵呵一笑，扯開他的領子，“這就是證據！傅大哥什麼都不懂，怎麼可能和你做那種事！如果不是你做了手腳下了藥。他怎麼會意亂情迷到那個地步？你這樣不折手段不惜委身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穆遠摸向自己的脖子，黯然一笑。“原來，這麼明顯麼？”
我一怔，抓住他領子的手鬆開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縹緲如霧般笑道，“衛姑娘果然不同凡人，這樣細小的地方，也能被你看出來。如果我說，我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如我那夜所說，是因爲真心愛着雲川的呢？”
我緊緊盯着他的眼睛，說，“不，我不相信。”
如果那夜，在離開傅相川和穆遠之後，沒有發生遇見元岑的事，一覺睡到天亮，那麼他如今說的，我信。
可是如今，縱使看着他的眼睛裡沒有半點躲閃，我也不能輕易相信他了。
傅大哥是我敬重且敬愛的人，我決不能允許別利用感情，將他玩弄於鼓掌。
穆遠低下頭，笑了，“爲何不信？我從十五歲開始，就喜歡他。可是我們的身份，實在是天差地別，他是大國將軍獨子，而我卻是一個性命朝不保夕的西涼質子，當質子的王子，就算血統多麼尊貴，也是被國民所遺棄的。長達七年的時間裡，他們已經培養了更好的繼承人。沒想到有機會回西涼，也沒想到有機會受人擁護，去爭一爭那個王位。在每次都撐不下去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你要成爲西涼的王，才能和雲川並肩站在一起。靠着這個信念，我活了下來，我成功了。”他擡起頭，眼裡盡是冷漠，“怎麼？我難道不能愛我想愛的人？難道我成功以後，不應該回來找他？我沒有多少時間能留在鄴京，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完成我的夙願！”
我搖頭，搖頭再搖頭。“不，不是這樣……我不否認這些是真的。可一定還有什麼，是你沒有說出來的。”
穆遠輕笑一聲，“真是奇怪。爲何你要懷疑我？我倒想問問，你爲了雲川，這樣跑來找我，是何用意呢。”
我挑眉，“如果我說，是因爲我喜歡他呢？”
下一刻，我的脖子被他緊緊掐住，穆遠表情甚至有些猙獰，“你敢打他的主意，我保證我不會讓你活着離開這座行宮！”
我被他掐地呼吸困難，卻還是努力笑着，“你若是……咳……讓我死在這……傅大哥……一定不會……咳咳……原諒你的！”
穆遠眼都紅了，他順手將我甩開，冷漠如羅剎，“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告訴他今天這裡發生的事，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我跌落在地，大力咳嗽，卻笑着看他，“呵呵，怎麼樣，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果然，你在傅大哥面前的一切，都是僞裝起來的。你這樣騙他，還敢說是愛他？！”
“你懂什麼！我這樣做是爲了保護他！七年的時光，誰都會變！沒有過過舔着刀子生存日子的人，沒有資格評論！我早已不是雲川印象裡的那個我！可是他……卻絲毫沒有變，我怎麼能用沾滿鮮血的雙手去擁抱他？我只能假裝我還是從前的穆遠，假裝我們都還是從前的樣子，只要我愛他，一切就都不會變！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我是無法站在他身邊保護他的！你最好保持沉默，什麼都不要過問！”穆遠像一隻狂怒的野狼，對我吼完這些話，頹然倒地。“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他。”
看着他如此這般，我心裡也感覺被塞住一樣，動彈不得。
從他的話裡，我隱約知道了點什麼，而穆遠對傅相川的愛，的確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他說保護傅相川，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傅相川會有危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