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願遷就

霍王妃嚴肅的看着自家女兒,謹慎的左顧右盼,確定周圍並無旁人方纔說道:“先皇賜婚,豈容你想與不想,莫要說出賭氣之言。況且你不是一直都心悅與你表哥,那林姑娘之事素言已告知與我,根本不足爲慮,你毋庸擔心。”雖然這事並不好處理,可憑那林紓是垣國女子便不可能入得了賢王府,女兒自幼便等着江羽那孩子,方纔取消婚約之言定然也是在鯉城受了委屈說出的氣話。

“母妃,婚姻大事關係女兒一生,女兒不願就此遷就,凌江羽如今心繫旁人,就算入了他的府邸做了王妃又有何用。”霍菡嫣垂着頭,一臉哀傷的模樣讓霍王妃心下頓時一疼,又聽到女兒開口:“況且說句大不敬的話,如今皇上年近而立之年卻無子嗣,太后更是有意讓皇上封他爲皇太弟。若是他果真榮登大寶,那紅牆綠瓦之內,豈是人生活的地兒。”雖然以前世記憶,她很清楚當今皇帝從未想過封凌江羽爲皇太弟,他自然也不可能榮登大寶,可是她定要理由說服母妃幫她,否則僅憑她自個兒是萬不可能讓太后皇上點頭的。

更重要的是這一輩子要是再和九王爺他們湊在一起,哪怕她不願意,恐怕日後也會因爲其他原因對九王爺的心上人出手,最後落得一世罵名。她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心儀自己表哥的傻姑娘,何苦如此糾纏,不如早早的放手,得幾年安穩的時光,看着那個臭紈絝成長爲她記憶中的那個頂天立地,守衛疆場的侯爺,也算不枉她重來一世。

霍王妃可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內心如何作想,只是聽見自己女兒所言頓時噤聲,想到近日朝堂內關於‘九王爺出使垣國、功在社稷、具真龍之象當爲儲君’的流言,朝堂之上早已有不少請封的奏摺,就連禁軍都蠢蠢欲動。魏國公府和凌江羽數年之前便是勢同水火,她也不知究竟太后和皇上是做何打算,朝堂之上一步走錯便是粉身碎骨。擡起手拂過霍菡嫣垂在頸邊的流蘇,眼眸中透着疼惜,“你真想好了?你要明白若是凌江羽果真登……你便是國母之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霍菡嫣搖搖頭,脣邊帶着苦澀的笑容。

“女兒想得很清楚,女兒不貪圖這份虛名,只是讓父王與母妃爲難了。”霍王府與賢王府多年在朝堂上便是站在一處,若是自己與凌江羽解除婚約,對朝堂格局恐怕會有所影響。

“傻孩子,你父王本就不慣朝堂瑣事,雖然在對外意見上與凌江羽不謀而合,可並未在立嗣上站隊。”霍王妃輕笑道:“若你果真打定了主意,我與你父王自然會替你想法子,你且放寬心,不必多想,在事情定論之前決不可告知旁人,知道嗎?”

霍菡嫣看着母妃如此溫和縱容的模樣,心頭一酸跪坐在自己的母親腳旁,將頭靠在霍王妃的膝蓋上,月嵐錦的緞子細柔而溫暖。想起當年她所做的錯事,和如今可以重來的機會。她不禁閉目淺笑,感恩上蒼,何其幸運能擁有這樣的父王和母妃。喃喃自語般的說道:“母妃,謝謝你。”

霍王妃輕輕撫摸着霍菡嫣的臉頰,低頭看着自己乖巧的女兒。“母妃只願有一個疼惜菡嫣的好男兒,能替父王和母妃護你疼你一生。”

……

待霍王回到明輝堂之時,已經快進子時。此番垣國出使,訂立的盟約若是順利足可讓邊城休養生息十餘年,百姓亦能遠離戰火之苦,安居樂意,只是這每年的歲幣就要虛耗國庫了。如今邊城只有莫家軍與雲王的飛鷹騎還有魏國公的邊城軍隊鎮守,年年龐大軍餉已經是國庫不小的負擔,若是打仗更是不堪設想。近年天災不斷,百姓收成堪憂,盜匪層出不窮,若再徵稅百姓便更是苦不堪言了。

屋內常年如一日的亮着燭火,霍王不禁會心一笑,彷彿所有的疲憊都蕩然無存。推開門便看見霍王妃抱着一件半成品的袍子,低垂着頭用細如髮絲的繡花針勾勒着袍角上的花紋,時不時的揉揉眼睛。

“仔細着眼睛,這麼晚了便不必等我。”霍王雖然在外面粗獷了些,對待家人之時卻是儘量溫和。

霍王妃放下手中的東西,含笑走上前去替他褪去外套掛在屋內,再走到桌旁,從小暖爐上端起蔘湯放在霍王隨手可及之處。“你不回來,我又怎麼能睡得好呢?”

霍王臉上頓時溢出笑意,端起湯盅一口而盡。“今日你們母女都聊了些什麼?也說給我聽聽。”

“小女兒的心事,你也要聽啊?”霍王妃假意嗔怪,走到梳妝鏡旁坐下,退下頭上的珠翠步搖,將髮絲垂下來。思及今日之事,梳頭髮的手不禁一頓,想着怎麼對王爺說起方纔菡嫣所說之事。

霍王卻是有些粗心的沒發現妻子的異樣,反而從霍王妃手裡接過梳子,細細的打理着霍王妃披在身後的青絲,常年練鞭的手掌滿是老繭卻異常的溫柔,開口說道:“今日皇上宣我進宮,除卻這次垣國和談之事,其實還有菡嫣與賢王的婚事。”霍王說起這事,開始皺眉,隱隱有些火氣。

霍王妃感覺到身後人停止了動作,轉過身拉住霍王爺的手,擔憂的開口:“怎麼了?可是有事?”平日裡王爺對凌江羽都是名字相稱,怎麼如今改了稱謂,莫非在宮裡也發生了什麼事。

霍王爺安撫的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示意她放開。自己撫着妻子柔軟冰涼的髮絲慢慢的說道。

“出宮之時皇上派陳公公私下告知與我,賢王向皇上懇求,想納一垣國女子。”霍王他的目光凝重而嚴肅。若非這些年脾氣沉澱不少,定要去賢王府抽他個幾鞭子,這正妃還未娶進門,都念着納妾了,簡直不成體統。

霍王妃直接瞪大雙眼,震驚的高聲道:“什麼?!”頓時火氣中燒,狠狠的一拍桌子站起來,“哼,這個凌江羽簡直不把我霍王府放在眼裡,莫非覺得如今貴爲賢王便可以肆意妄爲,不理祖宗家法,難怪菡嫣要同他解除婚約!”本以爲就是少年多情,沒曾想盡然如此過份。

“菡嫣要同他解除婚約?!”這下輪到霍王詫異萬分,菡嫣不是心儀與他?怎麼忽然之間…安撫了下王妃的情緒,問道:“菡嫣今日說了些什麼?”

霍王妃隨即將早些時候,將霍菡嫣說的話盡數告知與他,還有最近京城的流言蜚語,得到的便是霍王半宿的思索,時不時的皺眉,王妃也是默默的陪着他,時不時的討論些朝堂格局。不禁感嘆,一入朝堂深似海,何況是霍王府,就算不掌實權很多事情也根本避無可避,想要兩全實在是太難了。

可是這些霍菡嫣並不知曉,只是第二日在馬車上察覺到自家母妃妝容稍微濃了些,輕聲問時也只是得到迴應說,如今太后身子不舒,打扮豔麗一些看着也精神些。

太后和霍王妃爲同胞姐妹,容貌頗爲相似,當初鳳城雙姝聲震乾國。據聞太后一首鸞鳳琴能引來百鳥齊鳴,被先皇一眼看中後冊封爲後,而霍王妃則是舞步宛如凌波而流傳至今。

“臣婦拜見太后。”霍王妃行着正經的宮禮,雖然是親姐妹,然禮節不可有絲毫差池。

霍菡嫣見太后慈眉善目的模樣,在霍王妃身旁俯身,“嫣然見過太后。”太后自幼便與旁人叫法不同,叫她嫣然,說是當年母妃初見父王之時,父王正對着先皇恩賜拒不承受,苦勸無用。肆意張揚的施展輕功,越牆而出打算離宮飄遠而去,就此浪跡江湖做一名自由俠客。誰知在宮門口驚嚇了母妃的馬車,父王將馬匹馴服,母妃掀開看着父王嫣然一笑,父王便失了魂留了下來。以至於太后當年常拿此事來笑話母妃,也將她喚作嫣然。是母妃怕父王臉皮薄,才取名菡嫣。

“自家姐妹,如此多禮作甚。”太后一臉喜悅的看着霍王妃和菡嫣,一邊讓霍王妃坐下,一邊急忙喚過霍菡嫣。“嫣然快到哀家身旁來。”

“太后。”霍菡嫣乖巧上前站到太后身旁,任她端詳。

“多日不見,嫣然這孩子倒是出落得更標緻了。”太后拍着她的手背,眼睛裡都流傳着笑意。“身子可都好了?若需要什麼趕緊跟哀家說。”

“嫣然沒有大礙,勞太后費心了。”霍菡嫣嘟着嘴,不好意思的擡眼,輕皺着娥眉。“太后身子不適,嫣然卻不在京城,真是慚愧極了,如今太后身子可康健?”

“本就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御醫們瞎操心。”太后看着霍菡嫣,彷彿看見了二十多年前的小妹,也難免想到了當年的德慧公主,頓時有些悵然。轉眼對霍王妃笑着說道:“此番嫣然定要在宮裡住上幾日,順道陪陪哀家。”霍菡嫣頓時愣神,住在宮裡?

“能陪伴太后,是菡嫣的福氣。”霍王妃其實心中也是如此想,如今朝堂變化萬千,昨夜自己和王爺商量,也是打算將霍菡嫣留在宮內,待事情明瞭之後再做打算,菡嫣想取消婚約也非一朝一夕,最終亦要太后這邊點頭才行。

太后聞言,拉着菡嫣的手便不鬆開,開心的連說好。霍王妃回到王府便將素言送進宮去,方便菡嫣使喚,而自己卻去了賢王府,打算探探凌江羽的口風。行至賢王府,正看見花園裡有一個素衣女子坐在涼亭上,她的旁邊正是霍王妃今日要興師問罪的主角,九王爺。

九王爺遠遠的就看見霍王妃,立刻走過來,“江羽見過姨母。”凌江羽見到霍王妃倒是異常尊敬,趕緊引人到正堂坐下。

霍王妃也不客氣的拒絕,看着凌江羽芝蘭玉樹、溫和有禮的模樣,暗自嘆息。“本妃可擔不起賢王這聲姨母。”

霍王妃如此異常的犀利模樣倒是凌江羽從未見過的,片刻後才恢復正常。“姨母爲何如此說?”

“你向皇上呈請,欲納垣國女人,如此行爲豈能瞞過悠悠之口。”霍王妃鳳目微眺,看着自己從小疼愛的侄兒。院子裡那個素衣女子正在一臉疑惑的往他們這邊望來,凌江羽不着痕跡的遮擋住霍王妃的視線。霍王妃冷哼一聲,“你莫不是忘了,乾國皇室不得納他國女子爲妃的俗例。”

凌江羽聞言皺眉,“可是皇兄爲了緩解和垣國的關係,已打算取消這一禁令。”若是此番自己行至,也能起到上行的舉動,皇上也是這個意思。

霍王妃柳葉眉上挑,這是要拿陛下的意思,壓着他們認下這等事情麼?這凌江羽對她的女兒到底還存了幾分的情誼?

“那你將菡嫣至於何地?!”霍王妃憤怒厲聲呵斥:“將我霍王府置於何地?”

面對霍王妃的盤問,凌江羽不慌不忙的說出自己的打算,他依舊是那種清風朗月模樣,周身一如霍王妃記憶那般的溫潤美好。

“菡嫣入府自然是正妃之位,江羽承諾無人可以撼動。”凌江羽認真的說着。“並且待菡嫣入府兩年後再行納禮。”

霍王妃看着他這幅樣子怒極反笑,面上卻絲毫不顯怒意,凝視着凌江羽半響後緩緩言道:“賢王不愧是賢王,此舉倒是圓了我霍王府的體面了。”

“江羽告罪。”

“……”

霍菡嫣無聊的趴在凳子上撐着頭看着外面院子裡的牡丹,自己到底要在宮裡住多久啊?最開始是說陪伴太后,可是太后早晚要參佛,無需人在側陪伴。午間要睡兩個時辰,只是晚上的時候過去說說話,逗太后開心。其餘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宮裡自己幼年來玩過,已經多年未曾踏足,又不敢亂走,深怕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什麼?!”正想着便從太后的院子傳來震怒之聲,菡嫣震驚的跑過去,這個時候是太后午睡之時,發生了什麼事讓一向和藹的太后如此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