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暗衛約莫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也不見霍菡嫣再出來。兩人對視後眼中閃過疑竇,似乎還冒着點點紅光。在猶豫片刻後,他們還是站起身來推門而入,屋子裡陳設簡單卻十分規矩,牀位於裡間,外邊桌上燭火明亮,可本應在屋裡的霍菡嫣卻不見蹤影。
人呢?
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失蹤,莫非是她察覺不對跑了?兩名暗衛連忙跑到裡間仍舊空無一人,卻發現窗戶大大開着,暗道:不好。隨後縱身一躍追出去。
直到他們離開後,牀側的蹲下藏匿的霍菡嫣才站起身,皺眉看着他們離去的方向。將窗戶打開不過是營造出她逃離房間的錯覺,讓那兩人不會仔細搜尋,否則這屋子如此簡陋,直銷片刻就會發現她。不是不相信夫君會派人來救他,而是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小心駛得萬年船。以夫君的脾性,若他得知自己在瀛洲的消息讓暗衛來接,定然也是接到他身邊而非返回帝都。
如今帝都多少人盯着,就算戒備勝過往昔,在夫君心中也終究不安全。
呵呵,想來也是諷刺,當初淑儀和魏國公說得不錯,她霍菡嫣就是紅顏禍水,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擔起如此稱號。現在更是諸多勢力牽制夫君的工具,所以她不得不小心謹慎,因爲自己的安全才是夫君牽掛之事,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做到的。
不能在屋裡一直等着,他們追出去沒有發現自己定會再返回來,而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剛打開門向朝着旁邊的屋子走去,就被對面屋頂上的人影吸引住了,而她也知道自己不必再躲藏。
月色之下藍衣屹立,風華絕塵當世無人能出其右,宛如山澗的流水,讓人心生寧靜;又如同皚皚雪山,讓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
只見來人輕笑着看着她,摺扇瀟灑的敲着左手的手掌,一派風流的說:“長大了,心眼也多了。”
他的聲音極輕,似乎不過只是喃喃自語,但聽在霍菡嫣耳朵裡卻是無比親切。
“哥!”霍菡嫣緊張之氣全消,朝前跑了兩步,眼中滿滿的全是驚喜。世間還有何事,能讓自己在極度緊張之下見到至親,還要興奮的。
清風掠過,霍灝軒便施展輕功翩然而下,看着她一身平民裝扮,饒是疼惜的捋了捋頭巾中露出來的髮絲。
“哥,你怎麼會來的?”霍菡嫣親切的握着他的手笑道。
她想過兄長會讓人來支援瀛洲,也想過夫君會派人來保護她,可是從來沒有想到兄長大人會出現在這裡!!
“若得知你困於瀛洲不管不顧,我這個兄長豈非當得不稱職?”
霍灝軒俊朗出塵,宛如天邊寒月,周身散發的強大氣息讓人心中一顫,包括霍菡嫣和暗處隱匿之人在內。不過霍菡嫣感覺到的卻是安全,本來她還擔心如今的狀況,現在看到大哥就知道自己可以放心下來。
“可是現在帝都事情也不少吧?”霍菡嫣看見兄長自然是開心,可是雲王逃離帝都不知蹤跡,夫君西邊抗敵戰火連天。瀛洲也被困皇家定然坐立不安,民心動搖,這種時候兄長應當坐鎮帝都才能操縱全盤走向纔對。不過兄長既然來了,自己也不必爲那些大局憂心,眼前還是先解決燃眉之急較爲妥當,“哥,你可有禦敵之策?瀛洲恐怕撐不了幾日了!”
見她眉心微低,略帶愁容的模樣,霍灝軒脣角微揚,緩緩搖頭,“不急。”總要將眼前事瞭解再說其他,伴隨着一道輕微的氣息,他的目光裝似無意的掃過庭院角落,脣畔含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上前一步有技巧的將霍菡嫣護在身後,滑動手中摺扇晏然自若的說道:“閣下既然來了,何妨顯身一見?”
霍菡嫣聞言,眼神不免謹慎的順着他目光所及之處望去,就算此刻自己也未有發覺四周有何異樣,可見來人的武學造詣非同尋常,遠在她之上。
“哈哈哈,沒想你這小子不但謀略勝過常人百倍,武學功底也深不可測,老婆子佩服……佩服啊!”略帶嘶啞的中年女音在角落響起,棕色的頭紗從髮髻後垂,裹着她斑白的頭髮,本應該上了年紀可臉頰之上絲毫未見皺紋,一身戎國的裝束反倒讓人透着些許豔麗。
對於她的稱讚,霍灝軒也未有謙虛,只是垂首恭謹的拱手行禮,“晚輩見過施婆婆,不曾想這小小瀛洲城也會讓您有興趣前來一觀。”
“呵呵呵呵,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既然自稱晚輩,老身也無意爲難你,只要你將這位薛夫人交給老身,老身可以保證你能安然離開瀛洲城。小子,這世道只有識時務之人,命纔會長久。”施婆婆暗啞的發出笑聲,讓霍菡嫣不寒而慄,雙手不自覺的捏着。
霍灝軒察覺到身後人緊張的氣息心下微沉,這施婆婆的手段自己還是聽過一二,展開摺扇附庸風雅的搖曳了兩下,摺扇展開時,扇面震動而發出的聲響讓霍菡嫣心神一閃,回過神來。這施婆婆好強,不過笑了幾聲,自己就開始心神恍惚,不禁嚴陣以待,聽着兄長溫和開口,“婆婆這般可是強人所難了,菡嫣乃晚輩胞妹,若難以護她周全,何以當得兄長之名?還望婆婆海涵。”
“好,好,好,老身就喜歡你這語氣和眼神。”施婆婆對於霍灝軒破除她的術法,不但不惱怒反而誇讚不已。她的眼神就好像普通的母親盯着孩子,也彷彿是老師見到有天分的學生般期許而得意。“老身看你骨骼清奇,是塊好料子,不如跟着老身,老身可以將畢生所學盡數傳授與你!”
霍灝軒搖曳摺扇的手不自覺的一頓,骨骼清奇?似乎每一年自己都會聽見同樣一句話,倒是有趣。想着不禁笑出聲來,合起扇子拱手應道:“婆婆謬讚,灝軒愧不敢當,然灝軒幼年早已盟誓,此生不認二師。是以婆婆好意只能心領了。”
“你既認識老身,自然知道老身的手藝,你當真不動心?”施婆婆面露慍色,卻仍是問道。
她施姮縱橫神州數十載,無論輕功還是旁的技藝都堪稱絕世,自出道成名以來眼高於頂,曾幾何時高看過別人,今日好不容易遇上個奇才欲收入門下,誰知竟被當場拒絕,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壞了名聲,丟了顏面!
霍灝軒莞爾搖頭,師門絕學包羅萬象,若他想學只怕窮極一世也難以窺見全貌之一二。
“大哥……”霍菡嫣不免有些擔心,這婆子看起來不是善茬。
霍灝軒側身輕笑看向她,在她手臂上摩挲安撫道:“估摸着時辰,糧草已經從鹹州送到瀛洲南門近郊,找莫家主前去接應。”
在他的眼裡,似乎妹妹永遠是幼年跑來哭鼻子孩子,語氣都是輕哄,就差說個乖字了。這施婆婆深不可測,她的目的又是菡嫣,動起手來若是傷及她,父王母妃恐怕會將自己唸到發瘋。
糧草,從鹹州而來?可是鹹州守備不是叛變了嗎?沒想到大哥竟然將鹹州之事解決了,以莫家軍的軍力守住瀛洲城綽綽有餘,若再有援軍相助收復鯉城也是指日可待,瀛洲的戰事終於要逆轉!等等,大哥在她手臂上寫的是……霍菡嫣猛地睜大眼睛,驚喜的看着自家大哥對自己眨眼,再不遲疑轉身朝莫家主的住所跑去。
施婆子立即揮手讓手下對霍菡嫣攔截,這次親自來瀛洲是奉了攝政王邛火酉的命令,對霍菡嫣勢在必得又怎會是一人前來,她手下皆是戎國精英,全部可以以一敵五十。可惜卻印證了一句俗話,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她揮手,竟然沒有一個手下出現,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霍菡嫣沒有絲毫阻攔的離開庭院。
“這是怎麼回事?!”過了好一會兒,施婆子才意識到事情不對,目光盯着若無其事坐在石凳上的霍灝軒。聲音從緊咬的牙縫中迸出,帶着一道怪聲,“啊——臭小子,你幹了什麼?”
她分明讓他們守在屋子周圍,怎會忽然消失?!
霍灝軒摩挲着鼻樑,裝似平常的輕笑道:“婆婆說笑,晚輩豈敢對您做什麼。不過晚輩倒有一事想請教,不知婆婆是如何得知舍妹下落?”
施婆婆自然不會回答,反而咧嘴發出怪異的笑聲,豔麗的容顏也變得扭曲,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像變戲法一樣,方纔還饒有韻味的中年美婦立即變成駝背的老婆婆,滿臉的皺紋,臉色發青宛如瞬間老化一般。施婆婆本不性施,只不過因爲她變化莫測,殺人如麻,殺人之後會將死人的血肉撕吞下腹,有時甚至會爬到墳墓中將屍體挖出來啃食,施婆婆最開始應當是……屍婆婆。不過近些年她隱居戎國,替戎國訓練殺手與細作,甚少在外行走,別人也就漸漸遺忘。
“若晚輩所料不差,薛嚴派到瀛洲的暗衛已經全在婆婆的掌握之中。”霍灝軒把玩着手中的摺扇,“婆婆不過輕笑兩聲就能讓常人心神動盪,更別提親自出手,*術可不是人人都能扛得住的。”
他語氣上雖然帶着些許緊張與恐懼,可神色卻極其自然,似乎此事在他眼中不過是經歷的一場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