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6

丟了和親郡主的賢王此時正心急如焚,平日溫和的眼眸也浮現一絲急色。郡主在乾國境內失蹤,作爲送親使節,他責無旁貸。如今垣國的迎親使已將此事回報給垣國的國君,估摸着過幾日垣國的國書就會送到皇上的手中。

不過被皇上責罰是小,菡嫣的安危是大,究竟是何人借劫走了菡嫣,目的又何在?

當霍菡嫣從紅木牀榻上甦醒過來,手下的毛皮觸感讓她不禁一顫,記起自己在花神節上被人用*香劫走。微微思索之後,眼眸微轉看着緊閉的房門和伏在牀邊熟睡的素言,剛想撐着牀板起身卻發現自己竟然全身酥麻,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氣,剎那間便倒了下去,暗自運用內力卻毫無作用。只得用略帶虛弱的聲音輕喚,“素言,素言……”

素言聽見喚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着郡主甦醒過來,即刻興奮的叫道:“郡主,你醒了?!太好了。”這幾日她都擔心死了。

“扶我起來。”霍菡嫣吩咐道。起身後坐在牀沿上,看着房間的戎國裝飾,肯定的說道:“戎國人。”不過究竟是戎國的什麼人,抓自己又要做什麼?如今自己全身乏力,內力也無法運行,多半是他們怕自己逃走而動了手腳。

“我昏迷了多久?”既然素言並無異狀的守着自己,那麼她定然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郡主已經昏迷三日了。”素言皺眉開口。

霍菡嫣看着她略帶風塵的面容,擔憂的說道:“他們可有爲難你?”

“沒有,他們本打算殺了奴婢只劫郡主,可是郡主一直抓着奴婢的手,他們便讓留下奴婢的性命,方便照顧郡主。”如今想到那幾個彪悍的戎國人,素言便覺得全身發麻。他們雖然並沒有傷害她,可他們的眼神都好恐怖,彷彿自己便是籠中的獵物一般。而且他們在途中喝着生血,啃着生肉,還說着她根本聽不懂的戎國語言。

這幾天郡主一直昏迷,她不敢吃也不敢睡,直到她們二人被送進這城中的大院,那些人才離開。

“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霍菡嫣輕聲問道,過去三日,以行程來看她們應該到了何處?

素言咬着牙,爲難的看着郡主,遲疑的說道:“樊城。”

樊城之外五十里,乾國的軍營森嚴壁壘,除卻巡夜的士兵傳來的腳步聲,幾乎沒有多餘的聲音。大大小小的帳篷中屹立其中,淡淡的燭光從帳篷內透出來,遠遠望去宛如夜間繁星。

平凡無奇的帳篷裡,一位七尺的濃眉大眼的彪形大漢正對着着上位之人回稟,眼神略帶些許喜悅。“啓稟侯爺,厲將軍已經率三千精銳翻過了天門,最遲明日便可對樊城形成包圍之勢。”

“甚好。”薛嚴平靜無波的眼眸中藏着清冽。

短鬚的中年男子不自覺的捋了捋自己的鬍子,略帶得意的說道:“上次邛火酉便以爲咱們要翻過天門,圍困毫州。誰知咱們竟然偷襲四關鎮,佔領郾城。”他雖未親眼眼見,可也料想得到,那廝的臉色定然十分有趣。“而這次咱們果真翻過天門,他竟一無所覺。”

莫非邛火酉當真以爲乾軍亂了陣腳盲目攻城,只待時日軍心潰散?簡直笑話,自跟着寧遠侯那一日,便從未見在戰場上見他有失敗、失算之時。自己雖是雲王部下,也不得不承認這寧遠侯年紀雖輕,對戰場的敏銳度和洞悉度,便連自己這半生戎馬之人都自嘆不如,此人便如雲王平日中誇讚的一般,彷彿就是爲戰場而生。

薛嚴眼角輕挑,脣角勾起。“邛火酉以爲本侯絕不會故技重施,本侯偏要施給他看看。”

其實他早些時候因爲和親之事,的確亂了陣腳,心緒不寧。只想不計任何代價奪取樊城,迅速趕往蘭州。可連番的攻城失利讓他迅速冷靜下來,他明白若是如此下去,莫說攻城,便是連自己的性命都會搭上。想到此處,不禁薄脣微抿,眼眸深邃,厲聲說道:“傳令下去明日攻城,必要速戰速決,攻入樊城第一人賞黃金千兩。”

“是!”

副將們剛離開帳篷,早已守在外間的暗衛立刻掀簾子進去,略帶僵硬地福身下跪。“侯爺。”

薛嚴盯着下方的暗衛‘珏’,先是眉目微皺,接着倏然站起身來,目光凌冽,宛如夜幕中的火焰會將人焚燒殆盡。“你怎麼來了?莫非——她有恙?!”

當初察覺‘辛’和‘炙’有異,自己便將‘珏’派了去,讓他將人在蘭州暗中攔下,待自己攻破樊城之後立刻前往。此時‘珏’應該陪在她身邊,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暗衛口吻中顯得有些忐忑,“侯爺,郡主失蹤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薛嚴肅穆的盯着他,眸中隱現瘋狂之色。什麼叫郡主失蹤了?!

暗衛立即將花神節上發生的所有事盡數告知自家主子,當日人潮洶涌,乾、戎、垣,甚至南疆之人都摻雜其中,而對方似乎早有準備,而且個個是高手,纔可能在這麼多人的保護下將郡主劫走。垣國如今正與乾國和親,以求安寧,絕非垣國之人。南疆人少於外人接觸,可能性也不大。想來只有正與侯爺對壘的戎國……

只見薛嚴額上青筋凸起,目光越來越深邃,越來越低沉,最後顯現陰狠嗜血之色。

而幾乎同一時辰,位於樊城左側的將軍府中,隨着嘎茲一聲,房門的大門被慢慢打開,邛火酉從屋外走進來,看着桌上原封不動的飯菜,綠眸一沉,濃眉微皺。“飯菜不合郡主的口味?”

霍菡嫣目光冰冷,“不是牛肝就是羊腿,讓本郡怎麼吃?!”

當她自己現在身處樊城,便已經猜到眼前之人乃是戎國的烈王。雖然烈王並未說爲何將自己抓來,可想也知道,如今樊城之外,戎國和乾國正在交戰之中,烈王抓自己的目的不外乎兩個,其一是破壞乾垣聯姻,其二便是想以自己做人質。“烈王不必白費心機,本郡就算撞死城牆,也不會成爲你牽制乾軍的工具。”

看她決絕的眼神,邛火酉不禁輕笑。“本王從未想過用你威脅乾軍。”乾國人盡皆知,魏國公與霍王一向不和,將霍王府的郡主推上城牆,不但威脅不了薛嚴,恐怕瞬間便會讓她以擾亂軍心的罪名被射殺。

“既然如此,莫非王爺是找本郡敘舊不成?”霍菡嫣眉目微凝,眼簾微擡。雖然她現在筋骨鬆軟,卻顯得十分冷靜。“本郡如今乃是乾垣兩國的和親宗女,王爺此番便是打算與兩國爲敵?”

邛火酉背手而立,黝黑的皮膚顯得綠眸更加奪目,脣角微勾,“爲敵又如何?戎國勇士看上的姑娘,焉能讓給旁人。”

“烈王如此擡愛,本郡倒是受寵若驚。”她可不信邛火酉劫她來的因由,是因爲看上了她。

對於此人,她其實並不陌生,只是前世戰場所見與今世頗有差異,是以之前並未聯想在一起。前世戎國的守護神,烈王邛火酉彪悍無比,在戰場上無往不勝,卻終敗於薛少宸之手,以致□□掌兵,被戎國皇室忌憚,最後含恨而終。

“烈王打算如何處置本郡?不妨直言。”不必拐彎抹角,霍菡嫣目光毫無溫度。

邛火酉眸帶讚賞的看着她,意味深長的說道:“本王要將你帶回戎國藏起來,一生伺候本王。”

“……!”霍菡嫣渾身一顫,直直的盯着他。“那便要看王爺有沒有這個能耐!”絕對不能讓自己被帶到戎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過一會兒郡主便知道,本王到底有沒有這個能耐。”邛火酉讓手下人將已經微涼的飯菜端下去,另外備下新鮮的上來,“至於這飯菜,郡主還是早些適應的好,否則到了戎國恐怕活不了多久。郡主若是死了,本王可是會很難過的。哈哈……”說完輕甩披風,在豪邁的笑聲中離去。

“郡主,現在怎麼辦?”素言擔憂的看着烈王遠去的身影,再擔憂的看着郡主。

霍菡嫣盯着牆角的燈籠,久久不發一語。如今四周守衛森嚴,自己不但武功全失,甚至虛弱到走出房門都成問題,就算有法子又能如何?目前要解決之事,便是想辦法恢復自己的身體,再圖後計,否則就算逃得出這府邸,也逃不出樊城。

誰知不到辰時,邛火酉便再次出現將她抱上馬車,用帶着粗繭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臉頰,眸中泛出莫名的神色。“明日將有一戰,你且在戎國安心等着本王。”

霍菡嫣憤然將臉轉到一邊,並不理會他的言語。素言被侍衛鬆開禁錮,便着急上馬車將邛火酉推開,攔在郡主身前,不讓外人再有接近郡主的機會。此一幕被屋頂的黑衣暗衛看得一清二楚,略微皺眉之下,不着痕跡的縱身離去。

馬車一路向北邊駛去,如今樊城的兩座城門,南邊已經被乾軍堵住,只能從北邊繞道毫州進入戎國。誰知剛出城門不過三十里,護送馬車的馬伕和侍衛便頓時呆愣在原地,因爲遠方竟然是浩浩蕩蕩的乾*隊,正朝樊城的方向而來,驚訝之餘只得迅速回城,告知王爺再做打算。看樣子樊城已經被乾軍前後包圍,處境十分危險。

霍菡嫣在馬車中並未看見乾軍,只是驚訝馬車竟然中途掉頭,返回樊城。而素言只是緊緊的捏着自家郡主的手臂,微微有些緊張。不明白這羣戎國人究竟想做什麼?

馬車剛出城不久,烈王便得了消息,乾*隊竟然翻過天門包圍樊城。哼!他還是錯算了薛嚴,沒想到他竟然會故技重施。他本打算帶人將馬車追回,可還沒到城門,便看見馬車往回駛來,大約是見到了城外的乾軍。

“王爺——”馬車上的侍衛神色匆匆的下來,打算向王爺稟報方纔在城外看見的場景,便被烈王制止。“本王已經知道。”

手下副將即刻上前,拱手抱拳。“王爺,此番可如何是好?”

“不必驚慌。”烈王綠眸微沉,朝着馬車上前兩步,皺眉對車外的侍衛說道:“將郡主扶下來。”

侍衛剛應聲,往馬車的方向邁步而去,只見從巷子裡射出一支冷鏢,侍衛瞬間應聲而倒。而馬上旁的所有侍衛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盡數被暗器射中而倒下。馬匹受驚之下發出嘶鳴之聲,前蹄高高擡起再重重落下,剎那間銀面黑衣人便手握長劍,出現在馬匹前,凝視着烈王一行散發着濃濃的殺氣。

邛火酉震驚之餘,眼眸不自覺的往巷子那邊看去。一道修長的身影伴隨着晨曦,在衆人不自覺的抽氣聲中緩緩現身,烈王的副將感覺到來人很危險,立刻抽出長劍護衛在王爺身側。

只見那人鳳表龍姿,眼若寒星,薄脣微勾溢出幅度。頭頂紫金冠,冠鑲麒麟珠,着深藍色的外袍,袍上繡着朵朵團雲,腰間金色腰帶還繫着圓形的白玉墜,隱隱可見其中藤蔓紋路。

此番裝扮,無不彰顯着來人超乎尋常的身份。他便宛如閒庭散步一般朝着這邊走來,眼眸深邃,帶着睥睨之勢,瞬間便震懾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烈王倒是好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