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國公府的聘禮與聘書便送了過來,聘禮滿滿六十四擡,其中奇珍異寶,琳琅滿目數之不盡,全用紅綢緊拴着,遠遠望去火紅一片。
這六十四擡聘禮,乃是皇室貴族中的最高標準,薛少宸雖已非侯爺之尊,但仍是薛貴妃的親弟,魏國公的獨子,且因近來戰功在民間聲望頗盛。而霍菡嫣的身份也是尊崇,霍王府的郡主,當今太后的親姨侄女。
民間早有傳言,薛公子被剝奪爵位與軍功,便是爲了這位險些和親垣國的郡主。如此深情似海,連功名前程拋之腦後,雖不得圈中長輩認同,然也不禁心下佩服。那些小輩更是殷切觀望,希望這場曠世絕倫的婚禮能夠一個圓滿的落幕。
霍菡嫣躺在牀上,聽着素言在身旁興奮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郡主,奴婢聽門房說,整個長街都被國公府的聘禮鋪滿了,全城的百姓們都眨巴着眼瞅着,羨慕着,咱們這未來的郡馬爺當真是有心。”
看着她笑迷了眼睛,霍菡嫣自己也是歡喜,食指勾着胸前髮辮,調侃的說着,“過些時候,本郡主也替你找個有心的,也讓別人羨慕羨慕。”說到此事,腦海中倒是浮現好幾個不錯的對象,不過感情之事,最終還是要看素言自己的心思。“若是有心儀的,定要告知與我,我定會替你做主。”
“哎呀~~郡主怎麼扯到奴婢身上來了。”素言臉腮紅潤,帶着嗔怪的口吻。
五日之後乃是皇上聖誕,幾乎同一日,垣國使者護送着他們的和親公主便也到了帝都。因霍菡嫣有傷在身,未能前去一觀,不過據說這垣國公主不但容貌出衆,身段更是婀娜,宮宴中一場飛天舞,翩若驚鴻,仿若神仙妃子。皇上龍心大悅,當即冊封爲瓊妃,居於盈月樓。
霍菡嫣心中明瞭,這便是前世繼薛貴妃之後,冠絕六宮的絕世寵妃,終於還是來了。
這次宮宴,霍王妃無法帶郡主,便將柳意茹帶入宮去,一方面是讓她融入貴女的圈子,另一方面讓希望她能博太后的眼緣,將來能有個好親事。柳意茹儀態出衆,舉止端莊的樣子,倒是得了太后好些讚許。
如今朝堂局勢平衡,又遇風調雨順之年,百姓生活安逸。而戎國如今忙着平息內亂,無暇他顧。垣國與乾國已是多年交好,倒是一派祥和之氣。
不過對於霍王府而言,這陣子倒是好事頻出,霍王妃剛從宮中歸來,便急忙着下人將御醫給請過來,霍菡嫣擔心讓素言去看看究竟,沒曾想竟然是霍王世子妃傳出喜訊,如今已有月餘。
“大嫂,恭喜你。”霍菡嫣靠在牀上,欣喜的盯着眼前人,
阮綺羅身上早也沒了江湖氣,擡起手輕輕撫摸着肚子,周身都洋溢着一種屬於母親的光芒。“也不知是男還是女?”
“男女都好,都是我霍王府的心肝寶貝。”霍菡嫣粲然笑道。
阮綺羅不禁失笑,剛聽聞這消息時,夫君也是如此說,笑容中顯得那般的傻氣。如今菡嫣也如此說,彷彿一條甜絲絲的蜜糖融上心頭。嗔笑道:“再過不久,你便是薛家婦了,還你霍王府呢!”
“嫂子欺負我,要將我趕出去了,我要告訴母妃,我不依!”霍菡嫣將手握着拳,佯裝委屈得揉着眼睛。見阮綺羅並無慌亂,反而笑着看她胡鬧,似乎在說,‘不依,你便不嫁啊!’便讓霍菡嫣再也裝不下去,滿眼笑意的伸出手貼着阮綺羅的小腹,欣慰的說道:“我就要當姑姑了。”
想到將來有個小寶寶,跑到她面前姑姑的喚着,心底便異常的軟。前世兄長一生未娶,孤獨終老,今生綺羅姐姐陪在身邊,還會有他們的孩子,想想便替兄長大人開心。腦中不自覺的想起清瑤,自己前世虧欠甚多的女兒,不知她今生可還願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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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二乃是欽天監定下,霍郡主出嫁與雲王世子迎娶的大喜之日。不到三更天,霍菡嫣便被素言從牀榻上喚起身。
沐浴之後,霍王妃帶着六親俱全的好命婆入內爲她‘開臉’與‘上頭’。
好命婆先將粉塗在霍菡嫣白皙的面部,尤其是頭髮邊緣處塗擦,再拿出一根長長的紅色雙線,線的兩頭打結系在一塊兒,打了幾個交叉呈‘剪刀’狀,兩線貼近她的臉面,嘴裡唸叨着,“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妻和順,下彈子孫滿堂”;再左中右彈三下,唸叨“左彈早生貴子,中彈勤儉持家,右彈白頭到老。”然後再扯開、合攏三下、絞掉臉上的汗毛。
這些前世便已做過,不過今生看來竟然甚爲有趣,據說男方也會有很多流程,就是不知夫君那邊是否也是如此。想着這些,倒是不覺得有多疼,彷彿眨眼的功夫便過去了。
‘開臉’過後便是‘梳頭。’好命婆便拿過全新中的紅木梳,替她梳頭。邊梳嘴裡邊唱着: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霍王妃在旁邊看着偷偷抹淚,既是高興又是傷感。自己十月懷胎,養育二十年的女兒,過了今日便是旁人的新婦。
看到母妃抹眼淚,霍菡嫣也忍不住的紅了眼圈。雖說嫁與薛少宸乃是此生之願,可是就此離家竟瞬間溢出極多不捨,腦海中浮現幼年,母妃在王府的臺子上教自己跳水袖舞,因爲自己初學笨拙,常常跌倒。母妃一臉心疼將她扶起,還讓父王在臺子上鋪上厚厚的絨毯,就怕自己跌傷。
最後自己耍滑不去,反而跑去了父王的練功房,悄悄跟着父親學鞭子,母妃氣惱不理她,都是父王抱起她,去安撫着母妃。
還有哥哥,當年自己被宮裡的教養嬤嬤拿着藤條教規矩,嬤嬤們爲了自己名聲,極爲嚴厲,甚至不時的用細棍子抽腿,技巧性的讓人感覺很疼卻又不帶傷。自己告訴父王和母妃,他們便認爲是自己又偷懶,不願意學。自己只好哭泣的去找同樣年幼的哥哥,最後是哥哥用法子將嬤嬤趕回宮去。
好命婆拿過一旁的紅紗,替霍菡嫣擦着不知何時掉下的淚水,含着笑說道。“這新娘子哭是正常的,但可千萬別把眼睛哭腫,不然待會上妝就不漂亮了。”
看梳頭結束,霍王妃走上前,摟了摟自家女兒後放開,笑道:“咱們可都別哭了,不然可是惹笑話。”
“嗯。”霍菡嫣收住眼淚,乖乖點頭。
好命婆開始‘上妝’,細細端詳了霍菡嫣片刻,有些皺眉爲難。這郡主的面貌也太好了些,嬌媚如月,齒如瓠犀,煙水秋瞳。不過這好命婆常年爲皇親貴女‘上妝’,顯然會個有經驗的。拿過脂粉盒輕抹淡塗,這尋常面貌應濃妝而抹,顯得人嬌豔欲滴。這本就是美人,則不必太多添妝,只要些點睛之筆,便能熠熠生輝。
上完妝後,外頭已經顯露出白晝,素言聽從吩咐,帶着兩個侍女將緞繡着五彩祥雲的大紅禮服,送上前來給霍菡嫣穿上,好命婆替再她挽起鸞鳳凌雲髻,髮髻上插上鎏金穿花戲珠步搖,耳掛蒼山碧玉墜。頃刻之間,一位顧盼生輝,撩人心懷的絕美新娘便出現在衆人眼前。
“郡主,你這樣打扮真漂亮。”素言眼中盡是讚歎。
霍菡嫣略帶羞澀的凝視着自家母妃,只見自家母妃眸中亦是閃着亮光,滿意的點頭。
依照慣例新娘子這一日是不可用食的,可午時,阮綺羅在霍王妃的授意下,讓喜娘出去,再悄悄端了些扁食進來,告訴她霍王府不興這些東西,當初阮綺羅自己也沒餓着,中途灝軒也悄悄潛進來待吃的給她。這婚禮本就辛苦,若不食東西如何受得住。
時近黃昏,從外頭傳來震天的炮竹之聲和此起彼伏的鑼鼓聲,一位身着紅衣的喜娘便從外頭跑了進來,“國公府的花轎已經到門口,新娘子準備好沒有啊?”
“早就好了。”裡頭的兩位福氣婦人將霍菡嫣扶起身,身着紫金袍的霍灝軒便從外頭走了進來,在霍菡嫣微愣的目光中,走到她身邊,眼眸中半是欣慰,半是疼惜,細聲說道:“大哥揹你出去。”
霍菡嫣咬着下脣,難忍眼淚,緩緩點頭。
喜娘將繡着龍鳳呈祥的大紅蓋頭,給她蓋上。霍灝軒隨即弓起身子,讓她伏在背上,邁出房門。鬢角插一朵大紅牡丹的喜婆,迅速撐起紅傘,意爲保護她不受妖邪入侵,素言捧着在旁邊玉如意緊緊跟着。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之子于歸,百兩御之。”外頭禮儀官高聲喚道。
外頭鞭炮頓時轟鳴而響,賓客們吵吵嚷嚷的笑聲不絕於耳。
……
“恭喜王爺,王妃,得此佳婿啊!”
“還沒見過那麼俊朗的新郎官呢?!咱們快去看看!”
“新娘子的紅嫁衣真漂亮。”
“哈哈哈,當真是郎才女貌啊!”
……
王府門前,大紅蟒袍的新郎官俊美出衆,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柔到骨子裡的眸光散發着令人癡醉的神情。
“新娘子來咯!”兩個幼童在裡頭歡喜的叫道。薛嚴眸光猛然一震,往裡頭望去,盯着霍灝軒背上的纖細人影,久久未曾回神。菡嫣……
千上百隻美麗的喜燕從霍王府中飛出,在空中不斷盤旋。
在鞭炮‘噼裡啪啦’的響聲中,霍灝軒將人背上大紅花轎,直起身子眼眸深邃的薛嚴笑道:“我這便叫菡嫣交予你了,定要好生待她,否則霍王府或我都不會饒過你。”
“大哥放心,少宸定會傾其所有,惜她如命。”自己夢寐以求,多年夙願今日終要達成,又怎能待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