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啓知道, 與她在一起的日子越發的少了,隨即修書一封,寫上風密林三個字, 告訴葉明遠, 她在這裡。
他知道, 只有葉明遠能救她。
夜深, 他坐在山腳等他, 從修書到他趕來不過兩個時辰動靜,便見他騎着馬匹匆忙而來,見他坐在山腳, 一副悠閒模樣,怒道:“知道厲害了?你怎麼不直接要了她的命!你可知稍有差池, 即便天王老子也救不回來?”
明啓見他居高臨下, 嘴角叼着麥草, 問道:“你愛她?”
葉明遠哼笑一聲:“與你何干?”
明啓撫摸馬臉上的細毛,說道:“她過得苦, 二哥哥往後得多疼疼她。”
“怎麼,不爭了?你挺能耐啊,把人千山萬水拉到這裡,生怕我把人給找出來搶走了!怎麼會兒功夫,就輕而易舉把她拱手讓人?”葉明遠眸中迸射出暴怒, 只差把人脖子擰斷了。
明啓“呸”了一聲, 吐出馬草:“我只怪我無能, 救不了她!若能治好她的傷, 怕是你砍我兩刀, 也不見得會怕你!”
“我懶得跟你廢話,人我接回去, 識相的,你趕緊給我消失!”葉明遠怒道,“若還敢再見她,腿都給你打斷!”
明啓是個不怕死的,早被他哥打慣了,若換做平常,也不與他較真,只是事關沈璧性命,不得不許諾道:“我答應你,從此以後再也不見她,可你得答應我!保證治好她。”
葉明遠呵馬一聲:“駕!”隨即把人甩在身後,說道:“這話還輪不到你說!”
明啓看着他着急趕過去找她的背影,心裡不是滋味,可他又能如何,只得背井離鄉,從此不再回侯府。
葉明遠驅馬殺到山頂,見一白色倩影,背對着他,立於叢中,月影重重,印着花海繁林,像披上幽藍色的夢影,涼風習習,吹得她髮帶飄飛,顫顫巍巍,弱不禁風。
他下馬上前,卻沒直接叫她的名字,生怕驚擾了什麼,只是小心幻出螢火蟲隨風飄向遠方,悄悄流竄到她身邊,不着痕跡將她團團圍住。
沈璧見螢火包繞,心下躍然,四處打量,未想一轉身的功夫,便見葉明遠佇於身後,他看起來瘦了,眼底多了幾道黑圈,臉頰又消瘦許多,像是十分疲倦,下巴還起了胡茬,他眼睛裡充滿了血絲,像下一秒會把人吃了。
她以爲他會怒不可遏,可走到她身旁時,卻見他摘下衣袍,爲她披上說道:“身子不好也不小心看顧,大半夜還出來吹涼風,也不怕凍着!”
她不可思議看着葉明遠,前些天還與她勢不兩立,求了聖旨要她的小命,現在又體貼溫存,她越發看不透此人面目,攏了攏衣襟,被他抱上馬匹,他坐在她身後,駕馬前驅,路上風霜雨露,淋得她渾身溼透,他把她朝懷裡帶了帶,讓風霜都刮到自己臉上,身上,沈璧也未拒絕,他的身體很暖和。
到了驛站,葉明遠纔跟旭風匯合,旭風幫兩人換了馬車,坐在馬車裡,葉明遠教了她調息之法“月照”。
“月照?”沈璧不明所以,從未聽說此法。
車軲轆在山裡顛簸,一會兒就顛得臀下紅腫,葉明遠見狀,嘆了口氣,取了衣袍折了幾道,墊在她坐下,讓她乘得穩當了些。
邊折騰邊說道:“你沒聽過的事多了去,若不想死便依着我的法門練習,不然有你苦頭吃。”
沈璧冷不防他這個舉動,還以爲他要行爲不端,怯怯往後退了退,待他把衣服撲在旁邊示意她坐下,纔不安地坐下,心中平添一份暖意。
葉明遠見狀,冷嗤一聲:“跟誰稀得害你一樣,也不看看是哪家做派,盡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璧輕撫垂下頭髮,侷促地縮了縮脖子,說道:“對不住了。”也不知是爲着此番,還是爲着逃婚的事。
葉明遠也是一愣,她頭一遭跟他道歉,平日裡喊打喊殺的,總恨不得把他踢得遠遠的,誰也別待見誰,哪知道她這次醒過來,居然長了良心,倒讓葉明遠不自在。
話不多說,葉明遠爲她演示“月照”的調息之法,沈璧見他練了一次,又口傳一次,聽起來月照更像一首曲譜,曲譜有上下闕,葉明遠教她的像是上半闕,譜到最高亢時,戛然而止,爲何不教她下半闕,她不知,順着月照調息之□□轉渾身筋脈,閉功後竟全身竟出奇的鬆和。
葉明遠見她模樣比適才好看些,問道:“舒服點了?”
沈璧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既然月照能調養生息,那是否就意味着,月照能恢復她之前的內力?
若能恢復內力,一年後的昌戎之戰,她可以陪爹爹殺敵上陣,爲家族抵禦風雨,爲國家效力。
她沒問出口,過往被人暗害的經驗,讓沈璧學會閉嘴,不是信不過葉明遠,而是不能讓自己的目的暴露人前,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
“想什麼?”葉明遠閉眼問道。
沈璧奇了怪,葉明遠跟長了第三隻眼睛似的,即便不看,都知道她的動向,她閒扯其他有的沒的,不一會兒就到了侯府。
這次葉明遠沒有扶她,一下車就換了個人似的,冷冷說了句:“走。”便頭也不回的帶她來到了偏僻院落,後來聽下人說,這是離明德樓最偏的一處院落。
進了門,他把她一把拽過來,又狠狠摔在院裡,沈璧吃痛,“啊”了一聲,侍從僕人紛紛環過來看她。
沈璧不可思議地看他一眼,見他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當着家丁、婆子的面,吼道:“你既不當大夫人,那便妾室也沒得做!你負我在先,今日的折磨對你來說也是罪有應得!”
說罷便拂袖而去,沈璧還沒回過神,便見葉明遠帶着一衆隨從走遠了,剛纔也沒見什麼端倪,怎麼下了車便翻臉不認人了。
這是唱哪出?
她扶着葡萄架緩緩站起來,忽的後膝吃痛,又跪了下去,回頭卻見一膀大腰圓的婦人大聲呵道:
“走了個妖精,又來個催命的騷浪貨,呸!都是禍害,都該拖出去浸豬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