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眼睛掃過樑小林、謝海誠、孫啓義的臉,這個女人剛纔就跟他們站在一起。
雖然在燕京時,陳兵暗中告訴他,這個女人整夜都在樑小林的房間裡“彙報”工作,但沈淮相信樑小林不至於蠢到縱容這個女人來對他發難;在她質問出口的同時,樑小林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沈淮微微一笑,看着這個徒有漂亮臉蛋的女人,也不爲她咄咄逼人的質問氣惱,天下間胸大無腦、又給無數男人追捧得忘乎所以然的漂亮女人也不缺眼前這一個,犯不着跟她翻臉,淡淡一笑,耐着心說道。
“白小姐,你名字叫白雪,想來也是陽春白雪一般、心靈無污染的人物,所以看到的是秀麗風景跟碧藍如洗的晴空跟浩蕩氣派的渚江水。而我,只是下里巴人,是庸俗的、只知道追求政績往上爬,又略知一些民生爲先道理的小官僚。一般說來,工業化對環境是必然會造成一定的損害,不可能說完全沒有犧牲,就能把工業化搞起來。當然,我們搞這個工業化發展,是要有底線的,這個底線就是不能搞破壞性發展,不能對環境跟生態造成不可逆、不可修復的傷害。畢竟,我們是要創造一個大家都能幸福美滿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所以,我到梅溪鎮之後,就將染污最嚴重的織染廠關停掉,今年初梅鋼也陸續上了一些環保設施,不知道你們市電視臺有沒有關注到?從解決問題的角度來說,我們也只能先抓主要矛盾,集中力量先把最嚴重的問題解決掉,讓情況逐步地改善,而不能妄想一次就把所有問題都解決掉。”
“你們把最嚴重的問題解決了,就不能說不存在問題了,留下來沒有解決的問題,我看依舊很嚴重。”白雪眼睛盯着沈淮,似乎要將媒體人的責任心完全發揮出來,不想就這麼放過沈淮,追問道,“你說工業化發展要可逆,要可修復,但是我看不出這片防風林給摧毀之後,還有修復、可逆的可能。自然環境,都給你破壞這樣子,還談什麼民生爲先?聯合國九二年五月發佈的氣候聯合公約,想必小沈書記不會沒有關注。再一個,小沈書記你真說民生爲先,那梅溪鎮能用五千萬去修碼頭,爲什麼不能先用這筆錢來改善民生?梅溪鎮是不是可以放棄污染嚴重的重工業,學習國外發展無污染的旅遊業啊?”
沈淮眼睛盯着白雪,說她胡攪蠻纏呢,她又知道一些東西,說她知道一些東西,她看似有理的語裡又完全沒有邏輯。
看她咄咄逼人的臉,心生厭惡,沈淮無意跟一個解釋什麼工業化的問題,不客氣地說道。
“白雪小姐在質問我的同時,在你抱着浪漫情懷,爲這秀麗風光感到可惜的同時,應該也去採訪一下,那些家庭年收入都不到一千元的鶴塘鎮民衆是怎麼想的?你應該去採訪一下,去年家庭平均收入才兩千元的梅溪鎮民衆,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聯合國氣候公約,我不是很懂,但我知道,我們這個國家,有十二億人口,要想過了國強民富的生活,我們這個民族要崛起,要騰飛,工業化是唯一的途徑,重工業又是整個工業化的基礎。發展旅遊業,沒有工業化的基礎,沒有工業文明創造的豐富物質資源,你打算讓誰餓着肚皮過來旅遊?你身上這件連衣裙,大概就不止兩千五百元吧,你腳下這雙小牛皮的高跟鞋,大概也要一千元了吧?說到環境保護,白雪小姐,你真應該把你身上這件豔麗的連衣裙先脫下來,把你腳上這雙漂亮的小牛皮鞋脫下來,然而我可以跟你談一談,當前全球的織染行業平均污染水平有多嚴重;我可以跟你談一談,正在大自然裡享受風光跟肥美草料的小牛,給人類強行拖到屠宰場剝皮,是何等的殘酷。當然,你今天所坐的小轎車,也是用鋼材、橡膠等工業原料所生產,我可以跟你聊一聊當前全球的鋼鐵、橡膠等重型工礦企業的污染是處在怎樣一個平均水平線上,對自然是進行着怎樣的摧殘。聽過我的一番話,白雪小姐,你會不會脫光衣物,光溜溜的走回去市裡去了。對了,你那寬敞漂亮的房子也不能住,裡面的鋼筋也是跟梅鋼同類企業生產出來的螺紋綱。”
“我是認真的採訪小沈書記你。”白雪見沈淮越說越不像話,小臉繃緊起來,嚴肅地說道,“譚書記、高市長、樑市長都在這裡,還有香港的客人在這裡,我也希望小沈書記你能認真的回答我,難道發展工業對自然及人類的傷害,你真的就能視而不見嗎?”
見這個女人自以爲還能仗着樑小林給她撐腰,沈淮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了臉色鐵青的樑小林一眼,說道。
“白小姐可能活得比較輕鬆,但對我們這樣的小人物來說,想要獲得地位,獲得一定的經濟實力,獲得相對美好的生活,我們只能辛勤的工作。過度的勞累不可取,但你總不能說,工作很辛苦,對人的身體也不是沒有傷害,就指責說工作不道德吧?有時候反思是可以的,但沒有白雪小姐你這麼反思的。說到這個,白雪小姐可能不服氣,要說有沒有完全無害的產業,倒也不是沒有,我想白雪小姐,可能對這樣的產業會非常期待。最近東華流傳一首順口溜來讚美這個產業絕對環保無污染呢,我背給白雪小姐您聽聽。”
“你說。”白雪臉色鐵青地說道。
沈淮笑道:“這順口溜是這麼說的:一不偷,二不搶,三不反對黨;不佔地,不佔房,工作只要一張牀;不生女,不生男,不給政府添麻煩;無噪聲,無污染,只是偶爾喊一喊。”
見沈淮當着樑小林的面直接罵她想當妓女,白雪臉氣得煞白,跺腳質問:“你怎麼能侮辱人?”
沈淮一臉無辜地笑道:“我有侮辱你嗎?我可是在一本正經地跟白雪小姐您,在討論工業化跟環境的關係呀。”
這順口溜一出口,站在旁邊繃着臉的譚啓平、熊文斌、楊玉權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要胡說八道了。”譚啓平笑着打斷沈淮,叫他不要跟女人一般見識,但又笑着跟謝海誠、孫啓義說道,“我聽說國外現在有一些極端的環保主義,他們甚至認爲人的存在,就是對自然的傷害;不過沈淮說得很正確,我們要發展,但不能要破壞式的發展。”
謝海誠微微說道:“想想也是啊,不要說工業化了,人活着就得吃喝拉撒,製造出那麼多的廢物,對自然跟環境怎麼可能沒有損害?總不能說人從此不吃喝拉撒了吧?”
孫啓義也知道謝海誠慫恿的女人太沒有水準了,跟沈淮根本就不是一個數量級的,也插話說道:“凡事,有利有弊,不能只看其利不看其弊,也不能只看其弊而不看其利,總體上,只要一直都趨利避害,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謝總的話就是對啊。”沈淮注意白雪委屈的眼神在瞟謝海誠,心想這個胸大無腦的女人大概就是給謝海誠挑逗起來攻擊自己的,他對謝海誠也就沒有那麼客氣,說道,“說個粗俗的,謝總放個屁,裡面也有二氧化碳、氨、硫化氫、甲烷等有害氣體呢。總不能像白雪小姐說了那般,爲了不讓謝總您對東華人民造成傷害,就把謝總攆出去吧?”說到這裡,沈淮看向女主持人白雪,“對了,白小姐平時放屁嗎?”
叫沈淮如此放肆的羞辱,白雪氣得臉色發青,差點要閉過氣去。
謝海誠見沈淮羞辱的是白雪,但話裡頭也把他給繞了進去,只能默不作聲當沒有聽出來。
“好啦,好啦。”譚啓平不讓沈淮再放肆的說下去,又回頭對陪同過來的市委宣傳部肖副部長說道,“市電視臺是你分管吧?思想工作要加強啊。”
譚啓平不輕不重的一句,叫肖副部長背脊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一腳把白雪踹下渚江去。他也覺得奇怪,白雪雖然平時有些文藝腔,也不至於這時候無故咬沈淮啊,心裡想靠叉腿上位的女人總是不靠譜。
肖副部長一把將白雪手裡的錄音筆奪過來,當着沈淮的面,將剛纔那段對話抹掉,又對白雪說道:“你回車裡休息去。”把人趕下去,纔跟沈淮說道,“現在有些媒體工作者,自以爲無冕之王監督政府工作,難免就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也是我們宣傳部門教育管理不夠,我給小沈書記道歉。”
“沒什麼,我想大概沒有誰會不喜歡跟漂亮的女主持人探討問題,白雪小姐主持的新聞節目,我時常也會看一下,特別是英皇案那陣子,白小姐似乎是頻頻露臉啊。”沈淮似乎是毫不爲意,又跟站在一旁看戲的熊文斌說道,“白雪小姐可能是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但我想今天有個道理是說透的。譚書記也說了,我們要發展,但不能搞破壞式的發展。我在想,該怎麼去貫徹譚書記這句話的精神,是不是在產業發展佈局上有更遠的眼光及規劃,少走些彎路,能讓自然生態在發展中少受些損害……老熊,你覺得呢?”
聽到沈淮意有所指的話,熊文斌點點頭,說道:“確實是如此,譚書記這句話的精神,我們要深刻體會。”
譚啓平不知道沈淮跟熊文斌爲什麼揪住他的這句話不放。
不過給這事鬧了一下,他也沒有心情再留在大堤上看風景了,他又不能怪沈淮不知收斂,只能提前意興闌珊的返回市區。
考斯特中巴車在過來時給顛出故障,大家分頭坐轎車回去。
譚啓平親自陪同謝海誠、孫尚義坐一輛車,熊文斌招手讓周明跟他坐一輛車,看到蘇愷聞也湊過來,也沒有辦法不讓他坐。
進了車,看着前頭的車隊開起來,熊文斌跟周明說道:“鶴塘鎮的這個鎮長,我看你不合適去做,等會兒晚宴上要是提到這個話題,你主動表個態。”
“爲什麼?”周明也顧不得蘇愷聞跟司機都在場,費解地說道,“我又沒有想跟沈淮比什麼啊,他要在梅溪鎮要發展經濟,要做出成績,我會在鶴塘配合他,又不會拖他的後腿。”
“對啊,沈淮憑什麼不讓周明去鶴塘鎮當鎮長,應該不會礙着他什麼啊?這都是唐閘區常委會議確定的事情,也不是周明臨時想退就能退的啊。”蘇愷聞坐在副駕駛位上,轉過頭來問道。
也不知道蘇愷聞是不是有心誤導周明,但見周明聽到這話是慟然色變,熊文斌也覺得頭痛無比,只能說道:“梅溪鎮跟鶴塘鎮要合併起來發展,才能更充分的發揮優勢出來,也能避免少走許多彎路。如果唐閘區常委會議的決定要執行下去,你要做好到梅溪鎮當副鎮長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