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決心把小鬼子再晾一晾,沈淮與熊文斌決定另挑一棟樓商議事情。
南園除了主樓外,背後臨湖的洋樓區有十來棟貴賓樓,山崎信夫等富士制鐵的談判代表,給安排在八號樓;只要沒有人不識趣地跑過去通風報信,沈淮也不虞小鬼子會知道他們也在南園。
在南園簡單吃過中飯,等到樑小林、顧同趕過來,沈淮就把談判的底線跟他們做了交待:“我昨天的態度有些過激,我上午已經跟譚書記做了檢討;談判還要繼續下去,但梅溪電廠跟梅溪港碼頭的控制權,不能就這麼放棄掉,所以還要找樑市長、顧廠長你們過來一起商議對策。”
樑小林看了看熊文斌,熊文斌頷首認可。
熊文斌知道譚啓平只是一時抹不開面子,沒有辦公室裡直接承認,但經過昨夜那一鬧,今天又做出讓步,譚啓平實際上是默認了沈淮所畫出來的這條談判底線。
既然這條底線得到譚啓平的認可,樑小林知道他是沒有能力突破這條底線的,也暗感沈淮手段的厲害,昨夜這麼一鬧,雖然上午找譚啓平做檢討,但實際上也達成他的目的,逼得譚啓平讓步了,但不知道譚啓平會不會就這麼縱容沈淮,而不做其他反制的動作。
樑小林心裡同時還就不明白,將梅溪電廠跟梅溪港碼頭的控制權讓出去,多引進幾千萬美元的外資進來,對沈淮到底有什麼不好的,難不成他還想在梅溪鎮當一輩子的黨委書記?
他知道梅鋼改制時,沈淮個人沒有在裡面佔股份,應該是想在仕途上有發展。以宋家的背景,樑小林知道沈淮也不會貪圖小錢,也不會缺錢,應該是缺少快速上升的政績——引進外資,既是譚啓平的功勞,但合資項目規模做大,又何不是沈淮的政績?
現在沈淮死守住這條底線不鬆口,雖然富士制鐵方面有可能會讓步,但合資項目的規模必然會極大的給壓縮——叫樑小林左右看不透沈淮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樑小林百思不解;顧同則笑嘻嘻地握着周明的手,讚道:“老熊當年培養出來的可都是人才啊,現在也該輪到小周好好表現了。”
顧同這時想跟熊文斌修復關係,對周明自然是不吝溢美之辭。
不管市鋼廠在顧同裡手裡給折騰成什麼樣子,作爲對東華財稅貢獻比例一直都在8%以上的市屬企業,市鋼廠在東華政治版圖裡,地位不比普通區縣差,包括顧同在內,市鋼廠的處級科級幹部也是一抓大把。
作爲市鋼廠的掌門人,顧同也是東華的實權派人物。只是識時務者爲俊傑,高天河的失勢已成必然,顧同雖然不會急於跳出來捅高天河的刀子,但這時候也早就知道在東華應該看誰的臉色行事。
雖然當年給顧同排擠出市鋼廠,周明心裡怨恨難消,但此時見顧同對他和顏悅色,心裡也是禁不住地痛快,說道:“工作還需要向樑市長、顧廠長指教。”又朝沈淮看來,說道,“當然也要向沈書記你請教。”
見周明打起官腔,沈淮則不留情面地說道:“向我請教就不用了;我覺得周鎮長你最應該虛心請教的是熊秘書長。還有一點,我們雖然把底線確定下來,談判中能爭更多的利益,周鎮長也要盡一切可能的去爭取,不要犯軟骨病——在談判前,我們同樣要向日方代表申明一個立場,就是不歡迎小田雄一再出現在談判隊列裡。這個,我、樑市長或者顧廠長出面都不合適,下午就由周鎮長你去告訴日方代表我們的這個立場。我還要準備去英國的事情,以後的談判,梅鋼就由你來代表,但有什麼最新的情況,你及時跟我彙報就可以了。”
見沈淮當着岳父的面,把自己當成孫子訓,周明欣喜的心情頓時布上滿天烏雲,這也叫他知道,沈淮讓他參加談判以及將來讓他代表梅鋼負責合資,是沈淮向譚啓平讓步,而不是向他周明讓步。
周明臉色訕訕地點頭說道:“我知道了,沈書記。”心裡是越發堅定決心,要藉着合資項目這個平臺做出一番成績來,這樣纔有可能做人上之人。
熊文斌心裡也是暗歎不休,沈淮今天雖然是作檢討,但其實也是跟譚啓平做一個交待,劃清界限,以後再發生什麼彼此難相容的事情,矛盾想不激化都難。
沈淮臉色稍緩,跟樑小林說道:“樑市長,我瞭解了一些情況,日本國內鋼鐵產業正面臨新一輪的調整,富士制鐵有意跟其他日本鋼鐵企業進行合併——就目前的情況,富士制鐵在海外的產業佈局滯後,是他們的一個短板,所以他們急於彌補這一塊的不足。從這一點來看,富士制鐵在中國選擇他們的海外合作對象,是受很多條件限制的。第一,日本聯合制鐵、住友冶金等日本排名靠前的鋼企,在中國的合作者,不會在富士制鐵的選擇範圍之列;第二,富士制鐵這次打算聯合幾家其他的日本鋼鐵企業,這些企業在中國的合作者,不會在富士制鐵的選擇範圍之列;第三,日本鋼鐵企業多沿海港以及近海口的優良江港佈局,富士制鐵在中國尋找合作者,也必然更傾向於選擇跟他們佈局有同質性的合作者。我們把這三點排一排,就會發現,富士制鐵在中國的合作對象,其實是非常有限的,我們其實是能拿抓住談判主動權的。”
樑小林對鋼鐵行業的情況不瞭解,他摸着摸前禿的腦殼,看向熊文斌、顧同:“老熊跟老顧,你們覺得呢?”
熊文斌點點頭,說道:“我對日本鋼鐵產業的情況瞭解不多,但沈淮所說的確實有道理;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儘可能多瞭解富士制鐵的情況,儘可能地把談判主動權抓在手裡,儘可能地爭取合理的利益,不用太操之過急。”
顧同不知道沈淮的話是不是鬼扯,但熊文斌也這麼說,他就沒法反駁,只能點頭附和沈淮的意見。
樑小林點點頭,說道:“既然我們有底牌可打,那的確有更多的策略可講,我們是要好好的合計合計。”
跟樑小林、顧同討論過合資項目的談判策略,以及梅鋼跟市鋼廠能夠接受的多種方案,到下午三點鐘,沈淮就直接把代表梅鋼談判的事丟給周明,他離開南園到區裡找周裕。
到區政府,沈淮才知道區委書記楊玉權中午就給譚啓平叫到市裡談話去了。
沈淮知道不可能他作個檢討,就叫譚啓平一點動作就沒有;譚啓平要真這麼好糊弄,東華市委書記也輪不到他來坐。
譚啓平是給逼得放棄直接對合資項目談判的干涉,但不會再坐看唐閘區再繼續成爲沈淮的保護傘——就跟他雖然答應讓周明參與合資項目的談判,答應讓周明負責合資項目,但不代表他不會做其他小動作一樣,他也不能指望譚啓平沒有其他小動作——這也是沈淮他們有所預料的,只是也沒想到譚啓平下手起來真是不猶豫。
“我上午都找譚啓平做了檢討,他再要做什麼小動作,總歸也不會叫大家的顏面太難看。”對楊玉權給叫到市裡去談話,沈淮倒沒有太擔心,走到牆角,把窗戶打開一道縫,點菸抽起來。
“你覺得富士制鐵會同意這樣的條件?”周裕手託着下巴,眼眸子盯着沈淮看,楊玉權給叫到市裡會有什麼結果不好猜測,眼下還只能接着談合資項目,說道,“不管怎麼說,真要給譚啓平有臺階好下,合資項目規模不管有多少,唯有談成了,才能叫譚啓平保留些顏面,對省裡也有一個交待。”
“我又沒有把梅溪電廠跟梅溪港碼頭的大門徹底關上,只要富士制鐵的投資達到一定的規模,電廠及碼頭的二期,還是可以讓他們參與。雖然這樣的承諾,通常在商業上是沒有什麼約束性的,但你說周明會不會在背後把我賣個乾淨?”沈淮笑着問道。
“合資項目是周明眼下唯一能翻身的機會,他自然會豁出去,也要讓項目談成。而且,我覺得譚啓平要是想促成合資項目,以達到未來能牽制你的目的,也很可能會默許周明給日方開些空頭支票。”周裕笑道,“要是日方相信你將來會給譚啓平從梅溪鎮踢走,他們也許就會耐着性子,不急於一時把電廠跟碼頭拿到手裡。你畫得這個餅,還真有可能叫他們吃下去。”
“我也就爭這一兩年的時間。”沈淮說道,“梅鋼現在的規模還小,現在犧牲梅鋼的利益,沒有更多的人會幫着說話,但等梅鋼產能發展到百萬噸規模以上,我就不信譚啓平真就敢爲了自己的政績,一點都沒有顧忌的把梅鋼賣給日本人。”
周裕點點頭,就算這時候,譚啓平想要犧牲梅鋼的利益,要把梅鋼好不容易做出的產業格局拱手讓給富士制鐵,她周家也是萬般不願意,但不得不承認,梅鋼現在聚集的力量還有些小,不足以跟譚啓平直接鬧翻臉。
但等梅鋼發展到年產能百萬噸,不僅梅鋼自身聚集的力量會更強大,而作爲省內僅次於省鋼的第二大鋼鐵企業,在政治上的影響,必然也將得到極大的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