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還沒有直飛英國伯明翰的航班,沈淮與孫亞琳先去香港,先要跟在香港的宋鴻軍見面。爲節約花銷,邵徵沒有隨同一起出國。
孫啓義避而不見;宋鴻軍在香港倒是幫忙召集了一些圈內人相聚,給沈淮推介項目的機會,不過成效也不大。
港臺華商雖然看好大陸改革開放以來的發展,但以外向型生產貿易爲主的投資,在整個九十年中前期還主要流向廣南、江東等經濟基礎相對較好的東南沿海地區。
似乎就是以渚江爲界限,從渚江口往北的沿海地區,在九十年代中前期,從港臺地區吸納的投資就急劇減少。再往北就是山東半島以及遼東半島沿海地區,能較幅度的吸引從日韓過來的投資,偏偏淮海省卡在當中,在招商引資方面成爲低窪地。
宋鴻軍也是很幫忙鼓吹,但很多生意人都注重實際。
幾乎沒有人會認爲,一個人均GDP都不到兩千五百港元、人均收入都不到兩千港元的地區,投資環境能好到哪裡去?
沈淮與孫亞琳在香港呆了兩天,只談不到一千萬港元的投資。
這一千萬還只是投資意向,有那麼幾個人抹不開宋鴻軍跟孫亞琳的面子,答應抽時間去東華考察一下,最終能不能落實,還說不定。
宋鴻軍也無意再對新項目追加投資,甚至在送沈淮、孫亞琳去機場的路上,還勸他放棄。
“你爸能混上副省不容易,他的心情你要理解,也是怕你把事情做砸了,他只能得個教子無方的罪名——現在你要是放棄從西尤明斯引進二手鍊鋼線,我那一千萬還會繼續投在梅溪鎮。我覺得吧,就此時的梅鋼來說,你把工作做紮實了,錢跟政績都少不了,何苦再去博險?”
“這個項目對梅鋼、對東華未來的發展至關重要,再多苦,再大的難關,我也要克服;要是輕易放棄的話,梅鋼也不會有今天的格局。”沈淮說道,“鴻軍哥,你要是其他業務需要資金,我也不會怨你什麼。”
“你這是說什麼話呢,我就是把那一千萬白送給你又怎麼樣?”宋鴻軍笑道,“我也就說說,你要是覺得從西尤明斯引進鍊鋼線可行,我那一千萬肯定會如期到帳,我這邊你不用擔心。”
沈淮也知道肯定是他父親給宋鴻軍打了電話,宋鴻軍能不把他起初答應投入的一千萬資金抽走,已經是頂住壓力了。
到飛機上,沈淮也不由得對此行有些悲觀,問孫亞琳:“你說你二叔孫啓義會不會也提前把風聲放去了。”
孫亞琳橫了沈淮一眼,不屑地說道:“你說以你的德行,還需要我二叔放什麼風聲?你說說看,孫家現在有哪個人會跟我一樣傻大膽,敢拿着錢都砸你身上?”
沈淮笑了起來,又問道:“那你爸呢?這次怕也不能在伯明翰見面吧。”
“就看他有多想見我這個女兒了?”孫亞琳說道,“也是怪你啊,我現在跟你走這麼近,在孫家也快成異類、成怪胎了。”又說道,“想想人心也怪啊,要是你那個二傻子爹,若還只是副司級官員,他指定不會奢望這輩子能擋上省長、部長。這過去一年多時間,他連着跳兩級,一下子跳到副省長,就算無數人都說,這是別人安慰你宋家的,也經不住你二傻子爹奢望穩上幾年,能撈一任省長或部長乾乾。哪怕是實權副省部,也比現在強啊。偏偏又攤上你這麼一個惹是生非、不聽管教的兒子,叫他不省心,你說他心裡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倒黴?”
沈淮笑了笑,他也不願意去揣測他“父親”的心態到底是什麼,但又不得不承認,孫亞琳有時候說話就是一針見血。
他父親要是不想簡簡單單的掛兩年副省長再回部委撈個副部級的閒職混到退休,那很可能在淮海省會跟蘇唯軍、譚啓平有更緊密的結合,在政治上也可能會往省長趙秋華那邊靠攏,跟田家庚唱對臺戲,麻煩的事還在後面……
沈淮跟空乘人員要來毛毯,裹身上睡覺,不再去想這些頭痛事,趕到英國伯明翰,先跟周知白、趙東他們匯合要緊。
伯明翰位於英格蘭的中部,作爲工業革命的發源地,工業體系早在十六七世紀就漸成規模,如今已經是英國的第二大城市,是全英制造業中心之一,也是世界最大的金屬加工區。伯明翰的工業部門繁多,從黑色冶金、有色冶金、機牀、儀表、車廂、飛機、化學,到軍工、汽車等工業規模都很大。
目前英國差不多有30%的出口產品,都在伯明翰區域內製造。西尤明斯工業集團,只是伯明翰衆多工業企業之一。
然而整個西歐經濟從八十年代之後,就陷入疲軟,伯明翰的經濟也正往第三產業、金融業、旅遊以及新能源產業轉移,使得伯明翰的傳統工業集羣都面臨着劇烈的調整。
梅鋼意圖購進西尤明斯將淘汰的電爐鋼生產線,西尤明斯方面的態度是歡迎的。這條電爐鋼線是計劃馬上就要淘汰的部分,離報廢期也就剩下兩年,要沒有廠商願意接手,就只能直接作爲廢鋼送到鍊鋼爐裡去。
西尤明斯對這個電爐鋼線的報價也不高,就比廢鋼價格稍高一點。
西尤明斯也不是蠢蛋,對他們來說,把整個電爐鋼線以廢鋼價格轉讓給梅鋼,看上去沒有佔什麼便宜,但他們可以節約大量的拆除費用。以伯明翰的勞動力價格計算,拆除費用就要好幾百萬美元。
轉讓給梅鋼之後,就將由梅鋼負責拆除。
無論是鍊鋼線的拆除還是運到國內重新安裝,以及將來的生產線調試,梅鋼都要從西尤明斯聘請相當數量的工程師,能幫西尤明斯緩解一部分當前所面臨的裁員壓力。鍊鋼線的設施便宜賣給梅鋼不算,鍊鋼線要運轉起來,還有西尤明斯工業集團的一些技術在,技術的轉讓也能叫西尤明斯獲得一筆額外的收益。
爲了節省費用,趙東、潘成與周知白先期率隊到伯明翰,確認鍊鋼線能用,而且初步接觸中西尤明斯工業集團也表現相當的誠意,就直接租下西尤明斯的一棟工人宿舍,作爲新項目在海外的籌備處使用。
西尤明斯方面,也是直接委派鋼鐵廠的總經理戴維·艾倫等人,專門負責跟梅鋼接觸。
戴維·艾倫才三十五六歲,是典型的英格蘭白種人男子,高大的個子,金髮的頭髮。如此年輕的他,能在風格保守的西尤明斯工業集團內部獨立負責一家年產四十萬噸鋼的鋼鐵廠的運營,也算是年少有爲、頗有背景。
不過,這條生產線在給梅鋼拆遷之前,鋼鐵廠絕大多數員工就要都給裁員掉。戴維·艾倫即使能在西尤明斯工業集團內部獲得新的職位,但也不會太理想。
戴維·艾倫的專長,是在傳統工業的運營管理上,而整個伯明翰的傳統工業集羣,都在萎縮;西尤明斯的另一家鋼鐵廠,過兩年將有可能會拆除,戴維·艾倫的專長繼續留在伯明翰也將罕有用武之地。
故而沈淮過來後最初幾天,戴維·艾倫倒是頗盡職業經理人的本分,但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些意志消沉來,談不上特別的熱情。
戴維·艾倫這樣的外籍管理人員,年薪動輒要十幾二十萬英鎊,梅鋼現在是用不起的。
當然,就算沈淮願意長期聘請,人家也未必樂意。
戴維·艾倫及其他西尤明斯參與洽談的工程管理人員,對梅鋼的行爲充滿疑惑跟不解,他們心裡充滿着疑惑,把一條再過兩年就要報廢的鍊鋼線這麼費心的拆回去幹嘛?真能裝起來再運營十年八年嗎?
窮人想象皇帝整天用的是金扁擔,皇帝則疑惑窮人何不肉糜。
也不知道是不是孫啓義在背後放出什麼風聲,孫亞琳的父親沒有抽空到伯明翰來;沈淮也沒有時間去巴黎去見孫家故人,也知道這次過去不會有什麼理想的結果。
由於趙東、潘成、周知白他們前期帶隊,做了大量的細緻工作,沈淮趕到後,做決策也就迅速。
也了趕得巧,西尤明斯的這條鍊鋼線計劃聖誕節之後就正式停止運轉,沈淮還能抓住最後的兩三天時間,能在鍊鋼線運轉時,更好的觀察設備的實際狀況。
梅鋼現在運行的主力電爐鋼線,就是從英國引進的八十年代初期技術;跟西尤明斯的這條線在技術上很接近——這也是沈淮一定要拿下這條線的主要原因。
以梅鋼現有的技術力量,運營好這條線有非常大的優勢。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家店,沈淮也只能咬牙而上。
沈淮爬前爬後用了三天,與周知白、趙東、潘成一起,把一些前期不大能確定的疑點敲定,就在伯明翰郊外的工人宿舍裡,正式決定上馬新項目,跟西尤明斯工業集團展開拆除以及相關技術引進的談判。
沈淮決定生產線拆遷跟工廠基建同時進行。
整條生產線的設備拆下來,裝船運回到國內,差不多需要四到六個月。沈淮顯然不會讓這四到六個月的時間,讓國內坐在那裡空手等待。
沈淮決定由趙東先返回國內進行工程前期建設的籌備工作,他與潘成先留在伯明翰,就在伯明翰郊外的工人宿舍裡,跟西尤明斯工業集團一邊進行談判,一邊把鋼鐵廠的圖紙翻譯過來。
沈淮也是想要國內的設計院能直接套用西尤明斯鋼鐵廠的基建方案,然後在建設過程當中,才做技造方面的考量,這樣能最大限度地節約費用,節約時間,加快項目的建設進度。
周知白有鵬悅的一攤事要負責,不可能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這個項目上。由於鵬悅跟英國方面有廢鋼貿易業務上的往來,他會額外負責將來設備運輸的事宜。
孫亞琳則飛往法國,繼續負責資金的籌措。
要沒有更多的資金進入,前期湊出來的一億資本——其中相當一部分還是拿土地折算出來——就算從業信銀再貸幾千萬,這點資金也不夠三四個月的消耗。
三四個月,要沒有新的資金進來,連拆下來的設備都沒有辦法運回國內,項目自然就沒有辦法繼續下去。
沈淮在伯明翰住了二十天,等把協議細節敲定,讓潘成等人繼續留在英國,他則獨自返回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