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熊黛妮圓潤柔和的臉蛋上,難得的露出狡黠而俏皮的神色,沈淮回頭看向林蔭道深處的暮色,笑着說道:“我以後要到這邊來工作,自然要先過來看看。”他又不能說,這裡是他的母校,留有他少年時的回憶,看着熊黛妮陪兩女一男站在酒樓前,問道,“你跟朋友在這裡吃飯啊?”
由於父親也喜歡輕車簡從,熊黛妮倒是能理解沈淮上任之前一個人先在霞浦縣城裡瞎逛的心情,因爲只有這樣,纔有可能真正接觸到真實的情況。
見沈淮看向身後的徐建中、陳燕、徐惠麗他們,熊黛妮說道:“哦,他們都是我中學的同學,今天在這裡聚餐。我們也是剛過來,這樣都能遇到你,還真是巧得咧。”
熊黛妮不覺得她在沈淮面前有多少異常,只是她眸子裡柔軟的眼神,叫徐建中看了格外撓心——斜眼瞅着這個小白臉,廉價的黑色夾克衫、長褲,灰撲撲的皮鞋,肩上挎得一隻帆布包,帆布包的一角還露出蒙革記錄本的一角,夾克衫的領口斜彆着一支鋼筆,好像深怕別人不知道他是一箇中小知識分子似的,這形象看着還真就是要進縣中教書的年輕教師。
“黛妮,這你朋友啊?”徐建中臉堆着笑問熊黛妮,熱情洋溢地說道,“趕得好不如趕得巧,留他下來一起吃飯吧?”
倒也不等熊黛妮介紹,他從兜裡掏出名片,朝沈淮遞過來:“敝人徐建中,今天特地在自家酒樓裡略備薄宴,邀幾個中學好友過來聚一聚,聯絡一下感情。你是黛妮的朋友,趕得好不如趕得巧,要沒有其他什麼要緊事,也留下來一起吃頓飯吧?不會嫌這邊簡陋吧。”
“原來你就是徐記一品的徐總啊,我到霞浦縣之前就聽說你的大名;我今天出來,也沒有把名片帶身上。”沈淮接過徐建中遞過來的燙金名片,笑着說道。
不過,沒有等沈淮把話說完,徐建中已轉過頭去,跟熊黛妮說道:“大鵬他們都已經過來等好久了,咱們是不是不在外面耽擱時間了?我們趕緊進去吧,大鵬他們可是等着看當年校花的風采是否依舊呢。”
他壓根兒就不在乎沈淮是誰,只希望這小子知難而退,趕緊藉口有事離開這裡,不要留下來給大家添什麼不快。
熊黛妮尷尬地看着沈淮:即使沈淮這時候掉頭離開,她也能理解,只是又期待他能留下來,不然今天的聚會註定會很無聊。
沈淮倒也不惱,欠着身子看向徐建中,說道:“謝謝徐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看着沈淮二皮臉的樣子,好像真就是死賴着不走也要蹭一頓飯的吃貨,熊黛妮忍不住都要笑出來。
徐惠麗挽着熊黛妮的胳膊往酒樓裡走,小聲地問:“他誰啊?是不是你新談的對象?”她看得出熊黛妮對這青年神態親暱,不像熊黛妮對其他人,態度看似溫和,但總是隔着一層警惕,也有些好奇這青年的身份來。
“不是,你不要亂猜。”熊黛妮跟徐惠麗小聲說道,又怕給沈淮聽過去,回頭看了沈淮一眼。
陳燕見熊黛妮對身邊這青年頗爲關切,冷豔高貴的瞥了沈淮一眼,長相確實不錯,但她打心裡認定這小子要配熊黛妮就是癩蛤蟆吃天鵝肉,心裡不屑地想:還名片沒帶身上?就你這窮酸樣,還能有名片!
說是同學聚會,到場的也沒有幾個人,加上沈淮滿滿當當的也就只能湊一大圓桌,女孩子也就陳燕、徐惠麗、熊黛妮三人。
沈淮看着衆人在徐建中的主導之下對熊黛妮衆星捧月,也大體能明白所謂的同學聚餐,都是徐建中特地爲熊黛妮安排、聯絡感情的——倒不知道是針對熊文斌呢,還是針對青春貌美似舊的熊黛妮,抑或是兩者皆有之?
沈淮既然是跟着熊黛妮過來蹭飯吃的,落座自然就坐在熊黛妮的身邊,對別人投來羨慕忌妒恨的眼神也視若無堵。
“你既然要進縣中當教師,今天可要好好討好我們家惠麗,他老公可是你們縣中的校領導。”陳燕見徐建中要在熊黛妮面前表現風度,不方便矛頭過多的直接指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窮小子,她卻沒有這個顧忌,隔着圓桌就把話題往沈淮身上引。
要了解霞浦基層真實情況,就不能帶着秘書跟車隨行,沈淮沒想到他剛纔跟熊黛妮的對話,會叫別人誤以爲他要進縣中工作。
沈淮也不介意別人的誤會,看向熊黛妮左手邊的徐惠麗,故作糊塗的笑問道:“你愛人真是縣中的校領導啊?”心想還真是巧的,他到霞浦要見的第一批人裡,這裡有兩人與之相關。
“哪有?你聽陳燕她們瞎說。”徐惠麗說道,“我老公是縣中裡的王衛成,你要進了縣中,就會認識他了;他是教導處的副主任,如果要算校領導的話,也只有小拇指頭大。”
“怎麼就小拇指頭大?你再這麼說,我下回遇到你家王衛成,可要跟他告狀了。教導處的副主任好歹也是個主任,也是個股級幹部,你欺負你家王衛成欺負了夠,可不知道在體制裡混上級別有多難,怎麼可能跟吃粉筆灰的普通老師一樣嗎?”陳燕牙尖嘴利的截過話來說道,又怕話說得太過,叫熊黛妮聽了心裡不高興,又補充了一句,“你看看我,在縣政府裡工作好幾年,也不過是一個小辦事員;好不容易混上一官半職,也是費了老鼻子勁。”
“對不起啊。”熊黛妮知道陳燕是個勢利眼,她都不知道陳燕升職的事情,也不關心,要不是今天給堵在商場大樓前,她真不想過來參加這所謂的同學聚會,聽着陳燕夾槍帶棍的針對沈淮,只能小聲地跟沈淮道歉,不希望他心裡因此不快。
熊黛妮捱過來耳語,有着好聞的香氣,沈淮湊到她耳邊,笑道:“我似乎特別能吸引別人的火力,我已經習慣了。”
“那你身邊都是大美女,怎麼不遭人恨?”熊黛妮又笑道。
“可不帶這麼誇自己的。”沈淮笑道。
熊黛妮本意是說陳丹、孫亞琳她們,沒想到自己,聽沈淮這麼說,粉臉頓時羞紅,橫了沈淮一眼,說道,“你知道我說誰。”
熊黛妮眸光嫵媚如水,羞面豔如桃花,眉目顰蹙之間的風情,叫徐建中以及她的那些個男同學,恨不得掀桌子、把茶水潑沈淮的臉上去。
陳燕看着熊黛妮這一刻骨子裡透出來的風騷樣,讓滿桌的男人骨頭都酥了三分,心裡不悅,但不敢直接針對熊黛妮,只是牙尖嘴利的截過話頭,道:“哎,哎,哎,我們可都還坐在這邊呢,你們倆說什麼悄悄地話呢,這麼投入就把我們給忘了?”
熊黛妮粉面微紅,知道陳燕牙尖嘴利,性格潑辣,又很來得,說什麼沒有顧忌,不搭理她。
沈淮看向抹了濃妝,但容顏還是差熊黛妮三分的陳燕,問道:“哦,你也是在霞浦縣政府裡工作啊?那我以後到霞浦縣工作,還要請你多關照啊。”
“我在縣政府辦只是一個小辦事員,說得好聽是個副主任,其實什麼都不是。”陳燕嘴裡這麼說,卻不忘從手袋裡拿出一張名片來丟給沈淮,說道,“反而是你們老師,手裡的學生大多是獨生子女,能刁難家長非巴結你們不可——我家小孩現在還小,要是再大幾歲,說不定我也會去巴結你。你可不要到時候不認得我們啊?”
沈淮欠起身子,接過陳燕遞過來的名片,縣政府辦綜合處副主任,還真是說了好聽算是個副主任,心裡一笑,心想這婆娘這麼明目張膽的幫着徐建中拿話刺他,原來是巴結徐建中的老子、副縣長徐福林啊。
冷菜早就擺好,酒上桌,徐建中一干人等,就摩拳擦掌、不懷好意地朝沈淮看過來,說道:“今天我們是同學聚會,你跟黛妮一起過來當護花使者,我們也沒有料到。不過,你既然是黛妮的朋友,我們可就都當你是自家同學。我們也都好些年沒有見黛妮了,這接下來,我們要是敬黛妮酒,你可要盡好護花使者的責任。”
“沒事,沒事,你們同學聚餐,我就是一個湊熱鬧的。你們不用管我,把小熊灌翻了,頂多我送她回去就是。我實在是沒有什麼酒量,不敢充什麼護花使者。”
沈淮這麼沒品的耍起滑頭,別人心裡鄙視他,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他,有個叫李大鵬的男同學,跟徐建中起鬨說道:“老徐,人家不喝酒,也是你待客不夠熱情;你專門喊兩個漂亮的服務員專門伺候他一個,你看他還喝不喝酒;要還不喝,你就喊四個漂亮小姐伺候他。”
徐建中一臉無辜地看向熊黛妮,說道:“黛妮,你發話吧。”以示是衆怒難犯,不是他要逼這小子喝酒。
熊黛妮看向沈淮,徵詢道:“要不就少喝點?”
“那就喝點。”沈淮也不怕給別人灌翻,大不了中途打電話讓人過來接他,又看向徐惠麗問熊黛妮,“你同學她愛人在不在學校裡,怎麼不叫他一起過來喝酒?”
熊黛妮也怕這麼多男同學起鬨搞沈淮一個,搞得場面難看,跟徐惠麗說道:“你打電話讓你家王衛成過來吧。”又跟沈淮介紹道,“王衛成跟小黎她哥哥孫海文是高中同學,海文到鋼廠,王衛成經常到鋼廠找海文,就是那時候很不要臉的把徐惠麗騙上手了。”
“他知道孫海文啊?”徐惠麗疑惑地問熊黛妮。
陳燕插嘴過來,問道:“不會吧,你現在還對那個孫海文念念不忘啊?我上回到市裡,聽孫海文在廠裡出事故死好些年了。”
面對陳燕的質問,熊黛妮只是淡淡一笑,雖然少女時候的記憶已經漸漸變淡,但也越發清晰,無法磨滅——她看了沈淮一眼,想起上回在塔陵園跟他偶遇的場面,笑着問他:“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笑啊?”她卻不知道沈淮心裡是另一番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