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沈淮到葛永秋辦公室,與他做了一番溝通。
若是不想什麼事都捅到常委會上討論,什麼事情都需要以書記辦公會的形式成文,葛永秋的配合也是不可或缺的。
沈淮並不想跟葛永秋的關係搞得多僵,雖然拳打書記、腳踢縣長,叫人很是爽利,但在官場上逼走上級的名聲並不能算好。
在官場上,有時候是要讓人敬畏,但敬畏過頭,讓人產生忌憚的同時,也會讓人警惕、防備,這並不是能更好開展工作的狀態——杜建以前的毛病很多,哪怕是爲了千金買馬骨,沈淮也要用他來打消其他人的一些顧慮,表明他不會因爲簡單的矛盾,就一定會把別人往死裡踩。
從葛永秋辦公室談話出來,沈淮就把他分管的各部門負責人召集到辦公室來,彼此間見面,也做些工作上的交待。
除了杜建、宋曉軍、戴泉等人,王衛成、楊柳、王際勝等人正式到縣政府報到,沈淮也把他們叫過來,與各部門的負責人見面——而陳禮傑也在杜建的安排下,主動推掉調進縣政府工作的機會,留在縣中繼續任教。
這麼一來,杜建在借調之事背後發揮的作用,除了陳斌心知肚明、不敢聲張之外,縣裡就沒有其他人能夠察覺。
縣裡之前的招商引資工作,主要由計劃委、外經貿委等部門分頭負責,沈淮要把相關工作、人員,從這些部門劃出來,成立專門的招商局,需要一個過程。
縣裡會出文件,先在縣政府成立縣與開發區合署辦公的招商辦,將工作先開展起來,沈淮讓宋曉軍主要負責招商辦的工作。王衛成、王際勝、楊柳等人都暫時編入招商辦,但工作範圍也不限於招商辦,所謂的招商辦更類似一個專門圍繞沈淮而設立的綜合辦公室。
在見面會上,沈淮也將新城鄉規劃及北山賓館改制的事情,跟分管各部門的負責人做了通報,也要他們獻計獻策,希望通過實際的做事,把大家先初步的聚攏到一起來,而不是一定要到酒桌上加深感情。
霞浦在東華不能算窮縣,在梅溪、鶴塘兩鎮給劃出去之後,九五年的財稅收入還突破一個億,可以說這兩年來的經濟都在穩定的發展——即使如此,各部門的負責人,都很難想象僅北山賓館改制之後,就能直接吸納上億的資本。
作爲縣委縣政府招待所,北山賓館是城關鎮唯一能談得上夠檔次的酒店,歸縣委辦直接分管。近年來流行評星級,縣政府去年也專程給北山賓館撥了兩百萬專款,用於房間及宴會廳的修繕跟裝潢——就這點肉,縣裡就爭得頭破血流,明爭暗搶,花招奇出;現在這一下子要再投一個億進去,隨便漏點工程出來,還不得把人肥得膩死?
一天之前,得知杜建從縣計委調到縣委辦、縣政府辦,有些人還酸溜溜地想,同樣都是享受正科級待遇的副職,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今天知道這麼大的一項工程,沈淮讓杜建牽頭去辦,有些人心裡就都快酸出水來了。
沈淮上任最初的幾天,就是要專門跟各部門以及鄉鎮上的一些人見面、談話,瞭解基本情況,幾乎沒有時間去做別的事情,下午拉着宋曉軍一起回市裡,就把帶領王衛成他們熟悉縣政府人事、工作等情況的事情交給杜建,杜建還要額外給他們講解一些招商引資以及企業服務方面的工作流程。
很多事情是千頭萬緒,窗外的天都黑了,杜建也沒有把一些工作理出頭緒來,聽着敲門聲,不知道誰這時候過來找他,隨口應道:“進來。”
杜貴那麼幹癟癟的臉從門縫裡擠進來,想進來又不敢進來的樣子,叫杜建看了又好氣又好笑,沉着臉罵道:“你丫怎麼跟做賊似的?”
“我不是怕撞到沈老虎對你的影響不好嗎?”杜貴說道。
“那你還過來做什麼?”杜建問道。
“我在你家等半天了,看着天黑了半晌,你都沒有回來,就摸過來看看。”杜貴腆着臉說道。
杜建也不想杜貴這張二皮臉賴在辦公室裡叫其他人看見,叫杜貴先回他家裡等着;他收拾起公文包,看到給臨時騰出來掛上招商辦牌子的辦公室也還亮着燈,進去跟王衛成等人招呼了一聲,也就趕了回去。
騎車到家門外的巷子口,杜建看到陰影處停着一輛桑塔納,杜貴沒有在他家等着,從車裡探出頭來,喊道:“哥,我在這裡。”
杜建推車過去,看到陰影中何月蓮那張風韻猶存的美臉,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推車站定在車門前,看了看杜貴,又看了看何月蓮,沒有說什麼。
“哥,你把車丟一邊,先坐進來纔好說話啊。”杜貴看見杜建沉默,就招呼他坐進車裡說話。
杜建將自行車靠牆放好,坐進車後排裡,看着後視鏡裡何月蓮那張擠出笑容來的臉,倒想起這具身體以往所帶給他的快活跟銷魂。
“哥,沈淮也真是夠大方的,這才新官上任,就丟給你一個大工程做啊;這往後縣裡誰還不唯他馬首是瞻啊。”杜貴還是皮肉輕得沒有幾兩骨頭,心裡有什麼事情藏不住,看到杜建坐進車裡來也不說話,就笑嘻嘻地直接奔主題而來。
杜建知道縣裡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傳得極快,他沒有應杜貴的話。他知道杜貴的斤兩,有時候只是不得不照顧這個比自己小十多的堂弟,他眼睛還是盯着何月蓮看,何月蓮今天過來的目的,應該不會這麼簡單。
何月蓮的心裡也是苦澀,當年杜建給沈淮一腳踢出梅溪鎮,到縣計委掛了一個副主任無權無勢,她把他當成狗屎一樣甩掉,誰能想到轉了一圈,杜建竟然又投靠到沈淮門下,重新有獲得重用的跡象?
何月蓮並不清楚,杜建心裡對他與沈淮之間關係由之前的上級變成當下的下屬,有什麼感想,她認爲,只要認識到沈淮這兩三年來的手段以及梅溪鎮的鉅變,杜建心裡應該不會有太深的芥蒂。
何清社想得最開,也是放得最早,看看何清社他現在什麼地位,就知道人最終還得要順勢。
何月蓮嗓子乾澀,有些話在嘴裡轉了半圈,都吐不出口,臨了說道:“現在唐閘區裡都在說,何清社跟李鋒這次都會進區常委班子,杜書記你有沒有聽說啊?”
陳寶齊接譚啓平擔任東華市委書記、熊文斌擔任常務副市長以及楊玉權擔任統戰部長,昨天省常委會議是正式研究通過,譚啓平會調任省供銷總社主任——這些事,沈淮上午就跟杜建提了一下。
雖然離陳寶齊上任還有幾天時間,但陳寶齊到任之後,唐閘區班子的調整,也會很快進行——潘石華、周岐寶、蘇愷聞等譚系舊人的即將失勢,以及區常委新班子的組成,也是近期衆人所津津樂道的話題。
何清社、李鋒、黃新良、郭全四人,到底誰會進區常委班子,杜建也沒有數,畢竟他沒辦法鑽到沈淮的腦子裡去翻個清楚,但將來東華市是趙系與梅鋼系平分天下的局面,梅溪作爲梅鋼系的發家之地,即使不爭區委書記、區長的位子,梅鋼繫有兩到三人進區常委班子,在梅溪新區的發展中發展至關重要的影響,也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
想想給他壓制那麼多年沒脾氣的何清社、李鋒、郭全,想想給他當了那麼多年拎包小弟的黃新良,此時無一不是梅鋼系的嫡系,即使在市領導面前說話都能挺起腰板來,就連他壓根瞧不起來的邵徵,今後將作爲衆信投資的代表常駐霞浦,陶繼興見他也是笑容可掬,以至宋曉軍兩年前還只是一個村支書——杜建心裡除了苦澀,還是苦澀。
“潘石貴當年跳湖是很多疑點的,我們蒐集了很多證據。”杜貴說道,“這些材料,哥你能不能幫我們交給沈老虎啊?沈老虎這時候大概正急着要用這些東西吧。”
看着杜貴遞過來一隻黑色塑料袋,看樣子裡面包裹了不少東西——杜建卻沒有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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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蓮到底比杜貴要老辣,見杜建沒有接手,緊接着又問了一聲:“是不是等新的市委書記上任後,我們再把這些材料交上去?”
杜建只是笑了笑,心想何月蓮心裡總算要比杜貴拎得清楚,知道沈淮不屑於要她們的投名狀。
杜建沉吟的片晌,也怕何月蓮她們病急亂投醫,說道:“潘石貴的死,是有苦主的,你們摻和進去做什麼?再一個,潘石貴的死,是譚書記任內發生的事情,即使有疑點,你們總該不會讓譚書記留個爛尾巴離開東華吧?”
何月蓮點點頭,表示明白。
杜建推門下車,扶起靠牆放的自行車,臨了又說了一句:“霞浦的事情,你們插手不上,以後還是少來霞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