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傷心垂淚,小黎也抹眼淚不止,沈淮內心又如何不爲攤上這樣的親戚怨恨、憤怒。
他雖然恨不得叫陳桐、邵徵衝上去,將他大伯一家抓起來痛揍一頓,但也知道,這樣只會叫陳丹、小黎她們的心更難受。
“陳桐,你姐沒有吃虧,你不要衝動。”沈淮喊住陳桐,似乎忘了孫勇剛纔臉上那一腳是他蹬出去的。
陳桐收住腳,退到沈淮身邊來。
孫勇見陳桐退回去,膽子又壯了一點,對着陳丹又嘀咕起來:“把房子拿出去貼人,還有理了?你整天不進家門,還吃裡扒外,有臉哭啊,你丟得起這人,我還丟不起這人。”
陳桐雖然能看出沈淮對他姐有意思,也不知道他姐到底跟沈淮有沒有勾搭上,但也不願叫孫勇這麼說他姐,啐一口唾沫,差點隔三五步遠啐孫勇臉上。
“沈廠長是我介紹來租房子,每個月兩百塊租金,也是經我手給小黎的。你孫勇有什麼看不過眼的,就衝我來!什麼下做事都做得出來,你再瞪鼻子上臉,老子不打死你!”
陳桐知道他姐跟孫勇的婚姻名存實亡,也打心眼裡就痛恨這個就知道吃喝嫖賭,連一點骨氣都沒有的混賬東西,捋着袖子,忍不住就要上去揪住孫勇打一頓解氣。
沈淮冷眼看着這一切,他嬸孃大概是怕陳桐動粗,走過來擋在前面,撒潑的一屁股坐地上,披頭散髮的就哭嚷開了:“我家真是命苦啊,沾上了一個吃裡扒外的爛婊子,連個崽都不會下。當初要知道兩萬塊都去買母豬,也下好幾十頭豬崽了啊。”
“你個爛婆娘,抱不上孫子,怎麼不問問你兒子有沒有本事!”邵徵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兒子能把別人的肚子弄大,就弄不大她的肚子,你說是哪個爛婊子沒本事?”孫勇他娘撒起潑來,就肆無忌憚地嚷開來。
沈淮沒想到堂哥孫勇在外面還亂搞,還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這一攤子爛事,跟爛泥巴攪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叫陳丹不那麼傷心……
邵徵、陳桐沒有應付農村撒潑婆娘的經驗,一時間也束手無策。
沈淮冷眼看向站在一旁要往外縮的村支書孫廣武,指着他的臉說道:“你就是孫家埭村的村支書孫廣武吧?何鎮長跟我提起過你,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沈淮雖然還沒有機會跟下面的村幹部見面,但他的事蹟都已經在各個村傳開來。村支書孫廣武又不是糊塗人,聽到邵徵跟陳桐的話,頓時就想到眼前這人是誰?
孫廣武本來就是要過來拉偏架的,但叫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孫遠貴家這漂亮得過分的媳婦兒竟然找到這頭混江龍作姘頭。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軋車等場面,但那些鎮幹部跟他這事時,都禁不住細聲細氣。孫廣武站在旁邊,就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下去,當自己沒來過。
十一月天,孫廣武夾克衫裡還穿着秋衣、毛線衣,這眨眼間,後背就給冷汗浸透,這時候給沈淮認出來,指着臉質問,他的老臉由黑變紫、由紫變青,打着結巴說道:“沈,沈,沈……書記,我,我,我……我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沈淮強壓住心底的怒火,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
這種事村幹部不能主持公道,要不是他實際上沒有死,只是佔了別人的身體,還不知道小黎都給這羣畜生合夥欺負成什麼樣子。
“我,我,我也是過來才瞭解情況。”孫廣武眼淚也都快下來了,他知道沈淮掌握鋼廠後,才半個月,就給他捋下好幾個人。他一個村支書,可不敢去扭這個大腿。
“孫支書,你這是什麼話?”孫遠貴可不知道沈淮是什麼人,聽着孫廣武翻臉就想把事情推脫乾淨,也來氣,“老宅當初分家就對我不公平,再一個小黎也是我侄女,她才十五週歲,都沒有成年,什麼事都做不了主。可不是你說租房子的事,除了我,誰簽字都不管用嗎?”
孫廣武已經哪裡顧得上孫遠貴請幾頓酒的交情,恨不得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不叫他再亂說,噴着唾沫就罵。
“我過來了解過情況,我就問你,你怎麼不嫌臉臊?海文過世,你當大伯的,不想着幫襯一下,還儘想把老宅子佔過去。你犯渾,我能跟你一起犯渾?這憑着這一點,房子怎麼辦,都輪不到你做主。再說房子是陳桐介紹出去的,錢也是經陳桐手的,你們嘴裡一個個都放不乾淨,跟個潑婦似的,有沒有一點素質?”
孫廣武背過身,直叫孫遠貴擠眼睛,暗中祈禱:可千萬不要把這頭混江龍真惹惱了,小小的孫家埭,經不起這頭混江龍折騰啊。
沈淮跟陳桐說道:“我的車就在外面,你跟你姐還有小黎先上車去。”他知道陳丹心裡有種種不堪,留下來只會叫她更傷心,讓陳桐、邵徵他們先離開。
陳桐、邵徵他們先走,沈淮走到院子當中的那堆給丟出來的傢俱裡,把那枚老黃楊圓雕找出來,揹着手,冷冷地看着孫廣武:“我不管這戶人家到底是什麼情況,我租的房子,有租約,別人闖進我租的房子,把我的東西都丟出來,搞得亂七八糟的,這事沒那麼容易就算了——現在這事我交給你孫廣武來負責,你明天到鎮上來給我一個交待。你要不給我交待,我明天會好好給你一個交待。”
沈淮丟下這句話,就走出去,孫廣武聽了卻是魂飛魄散。
沈淮真給他一個交待,他哪裡敢要?
孫廣武想追出去解釋,但又腳如灌鉛,實在是沒有勇氣面對沈淮。
孫廣武愣了片晌,才把看熱鬧的左鄰右舍趕出去,指着孫遠貴:“你啊,你,我可給你害死了啊!”
對孫廣武的突然變臉,孫遠貴還窩着一肚子火,惱着罵:“他還能把你吃下去?看你那點出息樣!還他媽當村支書。”
“他是鎮上新來的副書記,惹不起啊!”孫廣武想想也心悸,對着孫遠貴還坐在地上的婆娘說道,“起來吧,撒潑當不了飯吃,你以爲政府真收拾不了你們。不要再亂折騰了,想着怎麼收拾吧,你們總不能逼着我真通知派出所,把你們一家四口都抓走吧?”
“你他媽敢!”孫遠貴憤憤不平地說道。
孫廣武也起了惱,甩袖擡腳就要出去:“老子就去通知派出所過來抓人,你看我敢不敢?你媽的孫遠貴,有了幾個錢,敢指我臉罵‘你媽’,你個鳥貨,睜開眼睛看看,不要忘了這是誰的天!”
“一個副書記,能多大能量?我天王老子都不怕,你怕個鳥!你要怕給穿小鞋,大不了不幹村支書。到窯廠來,我給你開工資!”孫遠貴再惱,還是不敢將孫廣武得罪了。
“你怎麼就不到鎮上去打聽打聽啊,你那幾個臭屁錢,放個屁都不夠臭,你承包的窯廠算個屁啊。”孫廣武急着直跺腳,恨不得打開孫遠貴的腦袋,把他知道的東西都灌進去,叫他看清形勢,“你說杜書記多厲害的人,第一天就叫人打落掉牙、捋了毛,屁都沒有放一個,你的骨氣有幾斤幾兩,還想跟人家鬥,你就不怕半路上給軋死!”
“他是鋼廠新來的廠長,前些天在鋼廠門口軋奔馳車的那個?”孫勇撕了一角報紙,塞住還在流鼻血的鼻子。
他整日在鎮上吃喝嫖賭的混,所以知道鎮上前些天發生的大事情,這時候猜到沈淮的身份,也是異常的吃驚。
“就是他。”
孫廣武拖了一張板凳坐下,這些年他得了孫遠貴不少好處,也不想往死裡壓他,但是孫遠貴不低頭,他可沒有勇氣等着新來的副書記給他交待。
“真是那個在鋼廠門口軋奔馳的新廠長?杜老虎怎麼就給他踩得擡不起頭來?”孫遠貴也有些吃驚,他倒不是一點都不知情,只是有些傳聞他沒有放心裡去,只以爲別人胡誇。
在孫廣武之前,他是孫家埭村的支書,後來要承包村裡的磚窯廠,才卸任交給孫廣武當支書。他跟鎮上的幹部都熟悉,知道杜老虎在梅溪鎮是個隻手遮天的人物。要是杜老虎再給踩得一點脾氣都沒有,那這些天來關於這個新書記的傳聞,怕不是假的。
“鎮上已經反天了,杜建黨委書記雖然沒有給拉下來,但完全沒了脾氣,鎮上好幾次會議,都是何清社主持,鋼廠現在就由這個新來的副書記全權負責。”孫廣武耐着性子說道,“前幾天我到鎮上,跟黃耀明喝酒。黃耀明說,在鎮上得罪何清社,挺多給罵一頓,穿一陣子小腳;得罪了新來的副書記,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現在鋼廠當權的那幾個,差不多有一半給他直接捋了下來。郭全你知道吧?就因爲進廠區穿了皮鞋,當衆差點給罵哭了,現在給打發回鎮上當企業辦副主任。連降了兩級,連個村支書都不如。你說說看,你們把人家的東西,都丟院子裡,這些冰箱、彩電,哪一件不要幾千塊,你說人家敢不敢直接叫派出所把你們抓進去判個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