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是犯不着跟虞指氣使、小看他的周辰西一般見識,想與成怡乘公交站,還方便打電話打聽天益集團及胡林背後到底搞什麼動作,竟然在今天股市開盤之前就放出漲停的風聲出來。
亞洲金融危機還沒有緩過去的跡象,國內除了增速放緩外,整體經濟走勢尚好,不過股市也受了不小的驚嚇,大半年來振盪下挫,指數跌去不少。
到具體的上市公司頭上,普遍較差的表現也有所區別:梅溪工業的市值也從年初最高七十億,跌去近兩成,背後受天益集團及胡林控制的資華實業更是慘淡,股價跌去一半還多。
資華實業在東華西陂閘港產業規劃區內的醫藥產業園建設,因爲缺乏資金陷入停滯,公司主營業務眼下也看不出振興的跡象,既然連徐城地方上的證券公司,都知道資華實業的股票開盤要漲停的消息,那就說明胡林及天益集團在背後肯定是有什麼大的動作。
只是沈淮與成怡往公交站臺那邊走出沒兩步,徐嫺在後面喊他們:“你們等等我!”
沈淮轉回頭,就見徐嫺打開車後備廂,將她的拉桿箱拿出來,往他們這邊追過來。
沈淮倒有些詫異,即使徐嫺性子真火爆,也沒有必要爲他跟成怡這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當場跟老情人周辰西鬧翻臉啊?
沈淮的視線越過徐嫺,看到周辰西從後視鏡裡望過來陰沉的眼神,心裡一笑,心知他既捨不得就此跟徐嫺這個小情人翻臉、斷絕關係,又自恃身份,不甘願在他們面前向徐嫺服軟,更不要說讓他跟他們這兩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正式道歉了,心想徐嫺難道是故意借題發揮、借他們試探周辰西的底線?
沈淮不願跟徐嫺以及周辰西發生什麼瓜葛,但徐嫺拖着拉桿箱從後面追過來,他也不能將人家一腳踹回去;成怡幸災樂禍地湊到沈淮的耳邊說:“看,天下小情人不總像陳丹那麼好脾氣、那麼好對付……”
沈淮苦笑,成怡不蠢,知道徐嫺追過來跟他們一起走,不單純是爲他們打抱不平,但她嘴裡又明明在嘲笑他以後會栽到哪個脾氣不好的女人手裡。
看着徐嫺走過來,沈淮對她說道:“我們自己乘公交車回去,沒有什麼的,你沒必要爲這個跟周總生氣。”
“他以前在投資部脾氣沒這麼差,當上副總裁後,就真把自己當人物了。我就煩他,就看不慣他對你們虞指氣使,他真當他是什麼人了。”徐嫺氣惱地說道。
沈淮犯不着當和事佬、勸徐嫺去跟周辰西和好,但也無意讓徐嫺跟他們走。
江湖險惡、情場險惡,沈淮看了成怡一眼,對徐嫺說道:“我跟成怡還要找地方吃早飯,要麼你也過去?”
廣場外面就幾家用鐵皮棚子搭起來的早餐鋪子,沈淮與成怡挑了一家看上去還比較乾淨的,走進去。
說是乾淨,也有限得很,拿衛生紙抹桌面,一抹一層黑乎乎的油,地上還有一攤不知道誰吃落的豆腐腦,抹嘴擦桌的衛生紙,地上丟得一團一團的。
徐城的物價也便宜,沈淮要了三碗酸辣湯、四兩羊肉煎包、四兩豬肉煎包、半斤素包子,總共十二塊錢。當然,沈淮皮夾裡的現金前天都用來買了花,在冀省他兩天也沒有其他用錢的地方,就沒有到銀行額外取錢,現在身上分文沒有,還要成怡拿錢過來結賬。
徐嫺笑成怡:“你們都還沒有訂婚,你管他錢都管這麼緊啊?”
成怡笑了笑,在知道徐嫺的身份以及她沒有那麼單純之後,就無意跟她走得太親近,不想將沈淮瘋了買一堆花的事情說出來。
沈淮端碗拿碟,手腳甚是便利的將三碗酸辣湯跟各種煎包端上桌,招呼成怡、徐嫺來吃,瞥見周辰西站在門口,蹙着眉頭想進未進,不知道他是抹不下臉面呢,還是嫌棄這家店又小又髒,不合他的檔次。
看到周辰西站在門口,徐嫺俏臉又繃起來。
周辰西身材高大,又西裝革履,看上去就像是很有地位跟身份的人,出現早餐鋪子門口還是頗引人注意——周辰西硬着頭皮走過來,拉了把塑料凳子坐過來。
沈淮憑仗徐嫺跟周辰西冷戰,他犯不着熱臉去貼冷屁股,夾着羊肉煎包往嘴裡塞,也無意請周辰西分享他所喜歡的徐城美食。
“沈兄弟也應該有炒股吧。”周辰西出乎意料的徑直跟沈淮搭話,聲音低沉地說道,“資華實業今天開盤後是會拉漲停,可能還不止一個漲停,沈兄弟如果想發點小財,可以多拿些錢進去,你跟徐嫺是朋友,一路上又這麼照顧她,我不會害你的——不過,這消息到你這兒,就不要再傳出去了。”
現在國內證券市場還談不上規範,操縱股價、種種內幕橫行,證監會雖然一再聲明要嚴厲打擊、重整交易秩序,但從來都只是打小蟲子,沒見過板子落到像劉建國、胡林這樣的“大人物”頭上去。
這也意味着,胡林這樣的人物,即使放出來消息操縱股價,也不怕證監會查到他們頭上去,周辰西這樣的角色卻沒有這個膽子、沒有這個擔待。
沈淮停下手裡的筷子,看了周辰西有那麼兩秒鐘,倒也沒有見冷笑掛到臉上,說道:“周總是怕我們將消息走漏出去啊,我還以爲你過來是給徐嫺道歉的呢?”
徐嫺的臉色越發難堪,別過臉去,不看周辰西一眼。
周辰西在情海翻騰了半輩子,當然知道一些道理。
他跟徐嫺的關係本來就見不得光,所以是他去控制徐嫺的脾氣,而非讓徐嫺的脾氣控制住他,哪怕現在就當機立斷、斷絕關係,也比以後給這個女人鬧得雞飛蛋打、雞犬不寧要好。
所以他清晨接到徐嫺的電話,沒理會她的撒嬌、在電話拒絕接站,而後又開車過來,說到底就是要控制她的情緒。
比起安撫徐嫺,更叫周辰西頭痛的是資華實業將有多家證券機構配合拉漲停的內幕消息,不能從他這邊走漏出去——這是消息源特意叮囑的。
周辰西不清楚消息源在擔心什麼,就算消息走漏出去,難道還真怕證監會查過來?
不過周辰西知道消息源背後站着是什麼人物,哪怕是爲了在人家面前留個好印象,他都不能讓消息從他這邊泄漏出去。
徐嫺使小性子,叫周辰西很頭痛,沉着聲音跟徐嫺說道:“我沒有不尊重你朋友的意思,只是這件事是韋總特地吩咐的。”
韋總,東江證券的韋應成?
在梅鋼兼併重組徐城煉油期間,沈淮跟韋應成見過兩面,對他有些印象。
韋應成此前擔任過徐城市東江區副區長,兼任東江證券總經理的職務,後來因爲分管工作出些問題受到處分,閒置了兩年多,直到東江證券改制,韋應成就直接辭去公職,擔任東江證券的董事長兼總裁。
東江證券除了徐城市國投公司參股外,徐城最大的民營集團、趙沫石的浦成電器也是主要股東之一,在衆虎環伺之下,閒置兩三年的韋應成還能執掌東江證券,說明他背後的根基不淺。
不過,韋應成的根基再深,也深不過資華實業背後的戴毅、胡林等人,如果整件事都是胡林、戴毅聯絡多家證券機構操縱資華實業的股價,那韋應成確實會怕消息從他們這邊走漏出去引起戴、胡等人的不快。
徐嫺大概也是畏懼韋應成,見周辰西搬出韋應成來,雖然還不願搭理周辰西,但臉色也變了變,沒剛纔繃得那麼緊,看了沈淮、成怡一眼,也沒有說幫周辰西要沈淮當下就承諾消息不會從他們這邊走漏出去。
“周總你放心,我長這麼大,都還沒有見過股票長什麼樣子呢,身邊也沒有誰炒股,就算我想泄漏消息,也沒有人告訴啊……”沈淮笑着對周辰西說道。
聽到沈淮親口承諾,周辰西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再說什麼過分的話,轉頭跟徐嫺說道:“你也不要再鬧了,吃過東西早點回公司。上午的會議韋總會親自主持,他剛纔在電話裡還問起過你呢……”說罷就走了出去,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要爲剛纔在停車場外面的言行道歉或勸慰徐嫺的意思。
沈淮看着周辰西頭也不回地走開,笑着跟成怡說道:“幾句話之間,把該表達的都表達了,半點廢話都沒有,還能叫你感受到他的分量,這就是氣派,我以後得跟周總多學學啊。”
徐嫺見沈淮渾不在意,說話似乎心裡還有怨氣,跟他說道:“周辰西這德性真叫人煩,你們不要介意啊,我跟你們道歉。不過,他剛纔也沒有壞心,資華實業這家公司,背景很複雜,不要說別人了,我們公司的韋總都惹不起半點……”
“到底是什麼內幕消息,有把握叫資華實業在這樣的弱市能連拉幾個漲停?”沈淮直接問徐嫺,她剛纔坐在車裡,應該聽到更多的事情。
“電話裡說得也很含糊,好像是說資華實業要向幾家大型國企增發融資。消息源沒有問題的話,幾家證券公司配合拉股價,最終是爲了提高增發價,叫參與增發的幾家國企多掏些銀子出來……”徐嫺說道。
沈淮昨天在她面前承認是縣政府裡的秘書人員,而成怡又在省人行工作,相信他們能知道一些證券常識,徐嫺也沒有解釋更詳細,也沒有將她所知道的事情瞞住他們。
沈淮拍了拍額頭,沒想胡家控制的國資央企金石融信國際集團,這麼快就決定大舉北進東華了。
不過他也知道,徐嫺將事情跟他說得這麼透,應該也是怕他不知好歹到外面走漏消息,心想這個女人雖然對底層社會不甚熟悉,但也要比表面上看起來有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