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離開後,沈淮就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摸到成怡她們唱歌的包廂裡。
程愛軍、陳曼麗一干同學,唱歌喝酒玩得正歡,成怡、張孜坐在角落裡說悄悄話;與朱儀同時留下來的,還有一名省經院的年輕女教師,兩人也坐在一起說悄悄話,沈淮走到成怡身邊坐下來。
“小朱她爸爸呢?這麼個大老闆,我們可還想接着景仰呢。”張孜見沈淮單獨走過來,沒見朱儀他爸跟着進來,好奇地問道。
“動機不純了吧?朱儀她爸跟她媽感情好着呢,你想擠進去當人家小媽,難度不小啊!”沈淮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找到反擊張孜的機會,自然也不會放過。
牙尖嘴利的張孜,叫沈淮這麼說,小臉也有些微紅,推着成怡嬌怨道:“你看你男人出息了,就知道欺負起女孩子。”
朱儀那邊聽着沈淮胡亂拿她爸開玩笑,也嬌怨的看了他一眼,只是沒有湊過來問她爸去了哪裡。
程愛軍始終還是想着朱立剛纔在宴會廳裡答應接下來幫忙簽單的事情。
跟宴會廳的酒席以及正常的住宿不同,這邊的包廂消費真是高得嚇人。
張孜她們說是接下來有大老闆請客,剛纔在酒桌上裝淑女,都不喝酒,這會兒都鬧着要喝洋酒,結果工作人員拿過來幾瓶洋酒都是十多年的特陳干邑。
程愛軍剛剛跟酒店結過婚宴費用後,儲蓄卡里已經沒有多錢剩下來。他就算還有一張信用卡可以透支,但那種信用卡的額度有限,等會兒要是沒有人來幫他簽單,他作爲主人,付不出賬,今天的臉就徹底的丟大了。
程愛軍想着這事,心裡一直忐忑不安,看着沈淮單獨走進來,也關心朱立的去留,有些忐忑地問沈淮:“朱總說着要請客,還以爲他會過來跟大家一起唱歌呢。他人就這麼走掉了,我跟曼麗都沒有出去送一下,是不是有些失禮了?”
沈淮看了程愛軍一眼,說道:“朱儀他爸趕着去見徐副書記。”
程愛軍心裡受挫,心想朱儀她爸趕着去見省委副書記,他算老幾,還能專程過來跟他們說一聲?還能留在包廂裡聽着他們胡喊瞎唱?
只是,朱儀她爸走了,接下來這賬誰來結?程愛軍心裡糾結萬分。
張孜不知道沈淮說的徐副書記是指誰,湊過追問道:“徐副書記是誰啊,能讓朱大老闆趕着去見?”
沈淮笑着說道:“徐副書記是我們省的省委副書記,也是徐城市的市委書記;不趕着去見他,難道還能架子大到讓他過來見我們?剛纔上百號工人在外面堵了半天,朱儀她爸就是專程爲解決這事趕到徐城來的。”
聽沈淮這麼說,張孜吐了吐舌頭:剛纔陳曼麗說渚江建設資產近三十億,在淮海省建築及地產開發領域能進前三,看來還真是一點都不帶誇張的啊。
周文俊聽了,心裡更是百味陳雜。
他們剛纔一直都以爲朱儀跟陳曼麗一樣,都是普普通通的高校老師,卻沒有想到她家裡會如此的風光,他爸竟然更是能爲省委副書記這樣的人物排憂解難,還真是不簡單啊。
不過,如果說朱儀她爸趕到徐城來爲省委副書記排憂解難,應該說不可能在趕去見省委副書記之前,中途繞到酒店這邊見女兒一面,那這麼說,朱儀她爸趕到新景天大酒店來,實際是要趕在見省委副書記之前,專程爲見沈淮一面?
周文俊進入社會多年,觀察力不可謂不敏感,結合之前沈淮在酒宴上發作、將劉建國趕走等事,沈淮在淮海省裡的地位到底有多高,他也就不難揣測了。
只是這時候想得越明白,周文俊心裡越是百味陳雜、越不是滋味,越是悔青了腸子,暗恨自己起初怎麼就看走了眼,會在沈淮身上打錯標籤。
周文俊期望沈淮能忽視掉他在婚宴剛開始時的疏淡,但同時又意識到他的期望異常渺茫。
周文俊從沈淮酒潑劉建國、喝斥劉建國、趕走劉建國以及接下來與省經院一干領導談笑風生、調節氣氛中都能看出,沈淮的幹練、敏銳以及對場面的控制,都是他走進社會見過最厲害的角色,怎麼可能看不穿他玩的那點小把戲?
周文俊想做些什麼進行挽回,但心裡畏懼,擔憂他無論做什麼,都會把自己推向更尷尬的境地。
程愛軍的同學,大概也是看到程愛軍今天很不在狀況,沈淮那邊誰都搭不上,而今天成爲衆人關注焦點的成怡跟朱儀,都是新娘子陳曼麗的同學跟同事,他們也搭不上什麼話,喝了一會兒酒,他們就都先離開了,寧可這時候回房間打撲克,也比在包廂裡乾坐着看程愛軍一臉心不在焉的苦瓜相強。
他們也能體諒程愛軍,公司的老總在宴廳會,給新娘子請的客人這麼狠的削臉,程愛軍婚假結束後,回公司怎麼交待都還難說呢。
他們這時候也沒有辦法說什麼安慰的話,只能跟程愛軍說,在金鼎混不下去,大不了再回學校;就算不回省經院,徐城高校那麼多,像程愛軍這種有教學經驗,又有研究生學歷的人,還是很吃相的。
程愛軍陪他的同學回房間,心頭卻是苦澀。
他留校工作期間每月工資加崗位津貼就五百元;他離開學校後這兩年工資漲了一些,陳曼麗每月頂天就拿八百元。
國家及省市地方每年在經濟及文科類的科研上投入極少,有些項目也遠不是他們這些剛入行的高校教師能分到一杯羹的。
要是不回高校,另找工作,徐城市又有多少月薪保底過萬的高薪管理崗位,等着他去競聘?
到房間裡,他的同學拿來撲克打牌,程愛軍心事重重的陪着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又藉口照顧妻子那邊的同學下樓來,就看到成怡、張孜她們一干同學繼續在包廂裡瞎玩,也不知道曼麗這時候去了哪裡。他不知道曼麗能不能體會他此時的難處,他想湊到沈淮身邊說兩句話,又怕沈淮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程愛軍站在包廂門口,看着裡面旋轉燈帶打出來的五彩光焰。
這是一個豪華之極的KTV包廂,進門是裝修豪華的盥洗間,走過頗長的過道,就是正廳。程愛軍就站在盥洗間門外的過道里進退兩難,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雖然程愛軍在手機裡沒有存這個號碼,但金鼎集團董事長謝成江的手機號碼,就跟刻在他心上一樣,怎麼都不會記錯。
看到謝成江這時候撥電話過來、直接撥到他的手機上,程愛軍下意識地就想將手機扔掉。
雖然長期以來,程愛軍都幻想這個手機號碼能打電話過來,但是絕不是希望在此時此刻。謝成江這時候打電話能有什麼好事?只是程愛軍也沒有勇氣不接這個電話。
程愛軍剛要躲到盥洗間裡接電話,陳曼麗從裡面的女廁所走出來,見他鬼鬼祟祟的,問道:“誰的電話?”
“公司謝總,不知道有什麼事找我。”程愛軍故作鎮定地說道。
陳曼麗也氣惱程愛軍今天在宴席上的反應,但新婚燕爾,她同時也能體諒丈夫的苦處、難處,也知道她自己作爲小人物都有着無法擺脫的卑微跟可憐。
陳曼麗不相信沈淮真能強勢到決定劉建國的去留,心想着今日之事的最大苦果,可能要丈夫承擔,見丈夫故作鎮定、實則心虛之極的樣子,當下也只能輕撫他的後背,安慰他說道:“謝總打電話過來,可能只是瞭解一下情況;即使有什麼,你還有我呢,天又不會塌下來……”
程愛軍就依着洗手盆接通電話。
謝成江在電話沒有多說什麼,說問及程愛軍在哪裡,得知沈淮還跟他們在一起,就讓程愛軍告訴沈淮一聲,他馬上就過來。
程愛軍掛了電話,調低正放着的音樂音量,走過去沈淮身邊,俯身說道:“謝總說要過來見你……”
沈淮正跟成怡、張孜她們聊天呢,突然見程愛軍跑過來這麼說,問道:“哪個謝總,謝海誠還是謝成江?”
程愛軍嚥了嚥唾沫,艱難地說道:“是我們集團的謝成江董事長。”他看着沈淮,擔心沈淮不想見謝成江,或者與成怡直接離開,這都叫他難在謝成江跟前交待。
沈淮皺皺眉頭,想了想,說道:“好吧,你打電話給他,讓他上來吧。”
聽沈淮這麼說,張孜也只能接着吐舌頭。
金鼎集團在國內成立的時間雖然不長,還是頗有名氣的,這跟劉建國以往長期在燕京的證券投資圈內混,有很大的關係。
如今金鼎集團旗下投資公司的總裁叫沈淮潑一臉酒趕走不說,人家董事長上門來求見,沈淮還愛理不理的、勉強其難的同意人家上樓,張孜除了吐舌頭,還能有什麼表情?
程愛軍當然不會傻到直接給謝成江打電話說沈淮同意你過來了,也不知道謝成江有沒有出發,離新景天大酒店還有多遠,他與曼麗先到酒店大門口等着謝成江過來。
等謝成江過來,這邊接着唱歌喝酒,唯恐天下不亂的張孜,還不忘刺激周文俊一下,小聲跟他說道:“今天是看走眼了吧?”
張孜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周文俊心裡苦澀,但張孜性格開朗,善於營造氣氛,看她能跟沈淮聊得很開心,周文俊還希望她能自己帶進話題裡去,自然也不能在意她小小的挑釁。
看上去沈淮在淮海影響力再強,也不會對在燕京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的周文俊能有什麼直接的負面影響,但在人際關係網裡,間接的影響就太深遠了。
比如說在妻子蔡蘭的同學圈甚至在中央財院的校友圈裡,要是讓別人知道他曾經很輕浮的看輕過、對待過一個極強勢的人物,都有可能讓他在這個圈子被孤立。
謝成江來得比想象中要快得多,謝芷也是在意料之外,陪同她哥一起過來。
“成江你們怎麼這麼閒啊?三嫂也過來,是不是鴻奇他也在徐城?”沈淮看到謝芷也陪謝成江一起過來,訝異地問道。
謝芷、謝成江都不想這時候過來見沈淮這副嘴臉,但知道徐沛跟熊文斌一起露面,到徐棉答應下崗工人諸多要求、平息聚集請願事件之後,他們更擔心沈淮藏身背後,有可能跟徐沛有進一步不利他們的勾搭跟陰謀,那就由不得他們不找藉口過來探一探形勢了。
“戴部長知道今晚發生的事情,打電話罵了建國一頓,讓建國連夜回燕京去。”謝成江坐下來,湊到沈淮的耳邊說道。
謝成江坐下來,想低聲跟沈淮說劉建國已經給戴部長罵回燕京的事情,但正趕上切歌的空當,他的聲音就顯得特別洪亮,叫包廂裡所有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是謝成江專程跟大家通報這件事似的。
陳曼麗、程愛軍都傻了眼,劉建國這就真的讓沈淮趕出徐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