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金西陲,夕陽照耀在慕王宮巍峨的殿宇上,將那褐瓦琉璃鍍上了一層金碧輝煌,可坐在院中的人,目之所及,卻只能見四角的天空,便是再輝煌的居所,困得久了,也不免讓人覺得憋悶。
青鸞坐在廊下,擡頭望天,嘴裡喃喃道:“都過去一個多月了,難道駙馬她真的就扔下我不管了。”
自從她嫁入江東,慕容翼待她一向溫潤有禮,所以在青鸞的認知裡,無論她做下什麼錯事,她的駙馬,都是會包容的。
朝露跟着嘆氣道:“咱們被關在這裡,外面的什麼消息都不知曉,哎!”
青鸞慢慢收回了目光,問朝露:“你說,駙馬還要多久才能消氣?”
那死了的可是人家的親生兒子。
何時能消氣?
朝露真是被自家主子的天真打敗了,她無奈一笑:“這個奴婢也不知,奴婢現下唯一期盼的就是陛下能爲您撐腰,若如此,駙馬和王爺,或許還能網開一面。”
主僕二人正說着,兩扇厚重的黑漆鐵門“哐當”一聲驟然被打開。
主僕二人不由得一驚,青鸞下意識的站了起來,臉上露出驚喜之色:“駙馬他終於原諒我了,他來接我了?”
朝露可沒有主子這樣樂觀,她眼見着一羣橫眉立目的粗婦面無表情的進了院子,便知不好。
果不其然,還未待她們發問,那領頭的僕婦便冷聲對青鸞道:“公主,咱們奉王爺和世子爺之命,接您去別苑居住,還請您上車罷。”
青鸞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疑惑道:“爲甚要接我去別苑居住?”
僕婦冷笑了下,回道:“這個,咱們就不知了。”
青鸞見來者不善,她鎖起了眉頭,質問道:“我乃堂堂公主,理應住在王宮裡,你去回稟王爺,就說我哪裡也不去。”
“世子爺呢,你們去請他過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僕婦擡眸瞥了眼青鸞,開口道:“王爺只說奉命讓公主遷居別苑,咱們是奉命行事,公主莫要難爲咱們,至於世子爺,他說今生再不會與您相見,公主所請,恕咱們沒法去回稟。”
“奉命?”事已至此,青鸞放棄了天真的想法,驚恐道:“我乃公主,王爺奉誰的命讓我遷宮?”
僕婦冷笑:“聽聞是奉聖命,具體的咱們也不清楚,公主請上車就是了。”
“我不去。”青鸞驚恐的躲在了朝露身後,驚惶道:“我哪裡也不去!”
那僕婦對着左右使了個眼色,幾個壯婦上前,不由分說的架起青鸞就走,將人塞進車裡,任憑青鸞如何哭叫,只一把大鎖鎖住車門了事。
領頭的看了眼呆若木雞的朝露,開口道:“姑娘是公主身邊的人,也跟着去罷。”
朝露要比青鸞腦子清醒些,雖然她早料到會有這麼一日,但原來還是抱着一絲奢望,現下禍事臨頭,腦子一團的漿糊。
她可是公主身邊的得力之人,從前便是這個公主再不得寵,那也是千金之軀,她這個侍女,也是僕婦堆裡的人上人啊。
可惜,如今,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朝露也沒有旁的出路,她木訥的點了點頭,跟着上了車子。
坐着車子走了好久,待車子停下,他們主僕被從小車裡拉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荒郊野外,時不時的有鴉聲入耳,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漆黑黑的讓人心裡驚懼,有僕婦燃上火把,驟然見了光亮,又唬得只想閉眼。
一路上,青鸞嗓子都哭啞了,她哆嗦着問道:“這是哪裡?”
沒有人回答,只兩個粗婦上前,架着青鸞往前走,又走了好一段路,終於見了亮光,是一座破舊的殿宇。
青鸞反應過來,哭嚷着道:“便是不允我住在慕容王宮,也不該將我送到這裡來。”
“我乃大齊公主,我是公主啊!”
沒有人迴應她,僕婦們不顧青鸞要死要活的哭嚷,將她帶進殿內,便烏壓壓的走人了,又是一把大鎖鎖住了殿門。
安置完這位公主,領頭的僕婦拍了拍手,對着另外兩個老婦道:“你們在這裡,好生的伺候着就是了。”
聽着是場面上的好話,但卻特特的將‘好生伺候’這幾個字咬得格外清晰。
一個老婦苦着臉道:“周嫂子,這殿宇已經好幾年沒有主子過來住了,早已破舊不堪,咱們都是一把老骨頭了,求您看在咱們多年共事的情分上,千萬要記着咱們倆,待有了機會,好歹將咱們召回去。”
領頭的回道:“我只是聽命辦事,你們若是想早點回去,這還得靠你們自己爭取啊。”
老婦不過是個粗使,雖然心裡頭明白領頭的意思,但終究有些膽怯,她悄悄將領頭的拉到一旁,壓低了嗓子道:“周嫂子,這可是公主啊,真的沒事兒嗎?”
領頭的白了她一眼,低聲道:“你活了一把年紀,卻還是個糊塗的,咱們王爺給聖人遞了摺子,說是公主與咱們世子爺不睦,請求將公主遷居別苑居住,這聖人只回復了一句話,說什麼公主既然已經下降慕容氏,一切由慕容氏做主。”
老婦驚訝:“難道聖人真的不再管這個公主了?”
領頭的回道:“這公主害死了咱們世子爺的嫡長子,是咱們江東的公敵,對於聖人來說,是個不受寵的公主重要,還是咱們江東三十六郡重要?”
老婦聽了這話,立馬挺直了腰桿:“那自然是咱們江東重要。”
領頭的見她終於開竅,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又點撥她道:“王爺仁厚,說是將公主遷居別苑居住,一應衣食供應不缺。”她頓了頓,又道:“可咱們王妃可是被她氣得現下還沒起來牀呢,寧哥兒可是王妃的命根子,這公主害了咱們王妃的命根子,你說王妃心裡能如王爺那般寬厚嗎?”
老婦恍然:“老奴明白了,咱們都是王妃的人,便是死了也要爲王妃效命。”
領頭的臉上笑意更濃,湊在老婦耳畔道:“王妃昨日夢魘,說了句胡話。”她壓低了嗓子,意味深長道:“王妃夢中說,一日不爲孫子報仇,王妃她便一日咽不下這口氣。”
被領頭的這樣一提點,老婦徹底明白了過來,連聲道:“周嫂子放心,我明白怎麼伺候了。”
領頭的拍了拍她的肩:“好好的伺候着,待這邊的事了結了,你也就順理成章的回王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