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金西陲,暮色漸漸壓了下來,一個身着青衫的侍女立在巍峨的高門前伸長了脖子朝長街上眺望。
這女子不同於一般的僕婦,她是富康公主從宮裡帶出來的,所以氣質修養甚至比好些大家閨秀還要出挑,可她從下半晌就在這裡守着,因爲苦站得久了,那臉上原本姣好的妝容已經被汗水浸透,多少還是失了些體面。
門庭上負責看門的一老婆子見狀,忍不住走過來勸道:“柔風姑姑還是回去罷,都這個時辰了,今日駙馬爺估計是不回了。”
那喚做柔風的侍女聞言回道:“公主這几几日就是產期了,駙馬卻日日不回府,公主日夜焦心的盼着駙馬呢。”
她嘴上信口說着話,那期盼的眼神兒卻依舊停在長街的盡頭。
婆子欲言又止的掙扎了好半晌,最終還是沒忍住,她湊在柔風耳畔嘀咕道:“駙馬爺在外頭養着的那位,公主可知曉嗎?”
柔風聽了這個,猛然將眺望的視線收了回來,瞥着婆子道:“婆婆是說那個田氏?”
婆子左右瞧了瞧,遂點頭道:“正是她。”
柔風回道:“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外室而已,這樣的人,哪裡配入得公主的耳。”
婆子聞言低聲道:“雖然那田氏是個外室,但是她可是在公主下降前就與駙馬相識的,從前她孃家敗落,曾在府上住過好些年呢,那個時候她便與駙馬有了首尾了。”
“話可不能亂說!”
婆子瞥着柔風冷下來的臉,立馬識趣的閉上了嘴,悻悻道:“此事府上的老人都是知曉的,姑姑若是不信,大可去再去問問旁人,公主賢惠溫良,我老婆子是見不得公主受委屈,這才斗膽與姑姑提及這個的。”
柔風微微緩和了臉色,回道:“我知你是好心,只是這個事,莫要亂嚼舌頭,當心禍從口出。”
婆子連連答應,柔風也沒心思在這裡苦等了,又簡單的吩咐了幾句,便轉身回了府。
她剛走到半路,便見公主身邊的另一個侍女彩蘭急急的尋了過來,那人見了柔風緊着上前兩步問道:“可見到駙馬了?”
柔風搖頭道:“恐怕今日駙馬又不能歸了。”
彩蘭聞言蹙眉道:“怎會這樣?太醫可說了,公主這幾日就要生產了,殿下這一胎胎位有些不正,公主整日的提心吊膽,駙馬怎的還不回府。”
“駙馬是不是又去尋那田氏去了?”彩蘭壓低了聲音問柔風道。
柔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這個作甚?若是被公主知曉,免不得惹得殿下愈加鬱結傷心。”
彩蘭是個暴脾氣,氣不過道:“這駙馬分明就是見先帝駕崩,欺負咱們殿下沒了依仗,哼!咱們殿下雖然與當今聖人不是一母所出,但到底是親兄妹,駙馬若是再這麼欺負殿下,我非要進宮告御狀去不可?我就不信聖人能不顧自己的親妹子。”
“哎!此事非同小可,這樣得看殿下的意思啊。”說着,柔風拉着彩蘭道:“走罷,且先回去跟公主覆命。”
二人回到富康長公主居住的撫阿宮時,已經是晚膳時候,宮娥們正在有條不紊的擺飯,富康公主身懷六甲,見了二人歸來,她下意識的從軟榻上起身,迫不及待的問道:“駙馬呢?”柔風和彩蘭面面相覷了下,最終柔風支吾着回道:“今日衙門裡事忙,駙馬爺恐怕還要耽擱時候。”
福康一聽這話,臉上露出失望失色,蹙着眉喃喃自語道:“我就要生產,他卻整日的不着家。”
彩蘭暗暗嘆了口氣,緩步上前扶住福康道:“太醫說了,這個時候,公主不能憂思,您且先用晚膳罷,待會,奴婢們命人去催催駙馬就是了。”
福康呆坐回軟榻上,擡眸看着彩蘭問道:“你們跟我說實話,駙馬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她那裡?”
柔風見狀,忙朝着彩蘭使眼色,彩蘭會意,安撫福康道:“駙馬既然說與那田氏斷了,又怎會食言,公主莫要多思,駙馬就是衙門裡事情多,所以這兩日纔不能脫身。”
福康喃喃道:“你們莫要騙我,其實,我心裡都明白。”
“其實,他心裡一直裝着那女人,也難怪,他們青梅竹馬的情分,又怎能是說忘就忘了的。”
說着,福康悲從中來,忍不住落下了淚。
她懷着身孕,又是懷相不好,這樣一激動,胃裡又一陣難受,忍不住乾嘔起來,服侍的宮人見狀,立馬上前爲她撫背喂茶,偌大的寢殿裡,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母親怎麼了?”
伴隨着一聲清脆的聲音,一身着紅色錦衣的少女入內,殿內的宮人見了來者,臉上各個不自覺的露出了喜色,齊聲聲道:“大小姐安!”
這少女就是宣平侯和富康郡主的獨生女兒,謝嫺兒。
福康見了女兒,勉強平復下來,只是折騰了這麼一氣,她身體有些虛弱,遂低聲衝着少女招手道:“嫺兒,快到母親這裡來。”
謝嫺兒走上丹篳,一雙鳳眸瞥了眼服侍在母親身邊的婢女的神色,徑直開口問道:“母親可是又在與父親慪氣嗎?”
福康忙安慰女兒道:“沒有的事,我與你父親,好着呢。”
謝嫺兒面色冷靜,開口回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母親無需煞費苦心的哄騙我,你如今身懷有孕,父親理應好生照料你纔是,他這般不盡心,母親身爲公主,身份何等尊貴,何必要去遷就他。”
這謝嫺兒雖是福康的女兒,但性情卻與其母大不一樣,她小小年紀,卻是個厲害的。
福康忙道:“夫妻之間,該是平等相待纔是,母親我雖是公主,若是一味的依身份來壓人,又豈能夫妻和睦嗎?”
謝嫺兒聞言卻是反問道:“母親在外爲父親留顏面,在家亦是處處遷就父親,您這般委曲求全,一直以來,父親可承情嗎?”
福康一時被女兒問得語塞,謝嫺兒又道:“俗話說得好,人善被人欺,父親就是拿捏了母親的好性子,這纔敢肆無忌憚的胡來,母親應當硬氣起來纔是,您就拿出公主的範兒,命令父親將外頭那女人趕出京城去,他若是不肯,您就下一道懿旨將那女人處死,您貴爲長公主,處置個外室還是難事嘛,何苦這般任由他們來作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