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介意,爲你死

侍衛們得了楚奕的命令,一鬨而散。

秦菁含笑從後室款步走出,彎身去扶了跌在地上的蘇沐起來,問道,“你沒事吧?”

蘇沐爬起來,拿袖子抹淨嘴角滲出的一絲鮮血,搖頭道,“沒事,一點輕傷!”

秦菁見他臉色無異這才稍稍放心,吩咐道:“後面的事你不用管了,這兩天好好休息!”

“謝公主!”蘇沐頷首,施了一禮,仍是親力親爲的轉身去安排這裡的事。

秦菁走到楚奕面前,看着他臉上剛剛平和下來的表情不禁又是一笑,“雖然說是做戲,可如果我是楚原,卻是打死也不會信你的。”

“其實除了上朝和宮裡一些大宴等必要的場合,我和他們彼此接觸的也不多。”楚奕一笑,從容的抖了抖襟前落下的一點瓦上灰,“而且方纔那種情況下,功虧一簣,我若是不把嗓門拔高了吼出來,怕是他纔會起疑的。”

“隨你吧,你朝中的事,總歸還是你自己有數。”秦菁道,神色頗爲凝重,“後面的戲份也要做足了,這楚原雖然沒有楚越的心機和謀略,但是生在皇家的孩子,怕是也沒那麼容易好糊弄的,這幾天城裡戒嚴一定要把聲勢做大,最好是能讓他在城裡躲幾天,回頭等咱們離了這裡再慢慢放鬆警惕。”

“我明白,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只管讓你的侍衛出去搜人就行。只是我倒是覺得今天受了這麼大的刺激,他倒未必還有耐性在這祈寧城藏下去了。”楚奕思忖着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不過這裡的事剛剛平復下來,有許多需要善後的地方,可能我們要在這裡緩兩天。打亂的軍隊需要重新整編,還有當地官府和衙門的人也有很大一部分需要更換,我想直接藉此機會換成我自己的人。”

“嗯?”秦菁心下突然閃過一絲困惑,擡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沒什麼,這座祈寧城我想拿回來,放在別人手上,我不放心!”楚奕笑笑,並不多做解釋。

秦菁知道,他其實還是因爲她。

這座祈寧城與別人來說可能不過死城,但對他們二人的意義卻完全的不一樣。

前段時間秦宣提過,說楚明帝那邊要擬定國書爲楚奕求親的時候,曾經有人提議以交還祈寧城作爲雙方化干戈爲玉帛的誠意,想來就是楚奕的意思,但是後來,朝議之後很多老臣反對沒能通過,這事兒也便作罷。

現在祈寧城雖然還在西楚手裡,但想來楚奕倒是不甘心的,倒是楚原這次的事兒,間接着成全了他,可以藉機把這城中裡裡外外整個來一次徹底的大換血。

怎麼說來這都應當算是楚奕的私心了,那便由着他吧!

“你看着辦吧!”秦菁道,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補充:“哦,我來是要告訴你,剛纔暗衛來報,說是圍困城外的守兵已經被武烈侯勸退了,這會兒遍佈城裡的這些也讓人連夜疏散出去。天亮之前就可以處理妥當,不會驚擾了百姓的。”

“那就好!”楚奕點頭,攜了她的手往外走,“也折騰了半宿了,回去休息吧!”

“楚奕!”秦菁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腳步。

楚奕回頭,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怎麼了?”

“武烈侯那裡,你還是有心結是嗎?”秦菁道,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復雜,“這一次你雖然提前給他傳了信,讓他有所準備,免了他的滅頂之災,卻自始至終都不肯與他照面,過兩天就準備這麼直接離開嗎?”

“你多想了。”楚奕笑笑,指尖挑過她耳畔一縷髮絲繞到耳後,“我不見他,是覺得沒必要,你看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當年葉陽敏和葉陽家最後似乎是鬧的很不愉快,而這些年葉陽安又一直也葉陽皇后一體,其中穿插着的關係似乎有些玄妙。

當初莫如風一直迴避,現在楚奕似乎也不想提起。

秦菁知道他不想說,於是也便不再多問,兩人並肩回了後面的院子。

楚奕是在當日抵達祈寧城的頭一天晚上就潛出城去迎她的,城裡並沒有來得及安排他的住處。

兩人一路進了秦菁下榻的那座院子,秦菁才覺出不妥來,在門口止了步子仰起臉來看他,“既然你不去武烈侯那裡,楚臨住的那個院子旁邊還有一個大院子,我讓靈歌帶人去給你安排一下吧。”

這是個變相的逐客令,楚奕心裡明白,卻是痛快的點頭,“好!”

秦菁正覺得看他這個眼神似乎就不像那麼回事的時候,他一口應着卻已經推開門拉她進了屋子。

晴雲和蘇雨晚上要給白融陪夜,這裡便只有靈歌在。

“公主!”靈歌迎上來行禮,看到一起進來的楚奕,又再屈膝下去,“太子殿下!”

“嗯!”楚奕頷首,道,“這裡正亂,找不到人手,你帶人過去,把老八隔壁的院子給我收拾出來吧。”

“是。”靈歌沒有多問,福了福便轉身退了出去。

幾乎是在房門合上的瞬間,楚奕已經一把撈過秦菁的腰身鎖在懷裡埋頭吻下去。

他的呼吸熾熱而瘋狂,帶着急切的渴望撬開她的齒關,用了很大的力氣去吻她,舌尖掃過攻攻城掠地,完全不容她退拒,彷彿就是要用這一個吻的力度來宣告他對她失而復得的所有權。

三年,整整三年,曾經多少次他燈下獨坐,忍受着那種蝕骨的思念,只用回憶來填充一個個空寂的夜晚。

也曾經有多少次,他都想拋開一切回大秦去找她,哪怕只是萬里跋涉之後遠遠的看上一眼都好。

可是,他不能!

西楚朝中無數人虎視眈眈,無數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從四面八方盯着他,他的每一步都在限制之內。

他不能去找他,哪怕是思念成灰,要將他整個人焚成灰燼,他也只能隱忍,等待。

當初他棄她而走的時候就有很多的掙扎,可是那個出身是他選擇不了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世遲早有一天爆開之後將要面對的局面。

楚明帝不會讓他流浪他國,葉陽珊和楚越等人,更是個個都不會容許他的存在,哪怕他不爭不搶遠遠的一個人躲在千里之外。

所以與其等着他們刀鋒襲來,拉着秦菁和他一起面對這些危機,莫不如他先行一步——

回國奪權,拿到足夠自保和保護她的資本再將她重新接到身邊來。

可是秦菁的個性他也再清楚不過,他知道她會怪他,甚至於永不原諒,卻還是不得不做。

當初她刺他那一劍的決絕讓他痛了許久,當真是以爲她對他徹底寒了心。

那一天當他拖着滿身疲憊孤身一人踏出祈寧城的時候,那種冰寒徹骨的感覺至今還記得分明。

因爲中毒,他整整昏迷了兩個月,那段時間似乎每天都在重複着同樣的噩夢,她一劍刺來萬念俱灰,他的世界分崩離析滿地殘缺。

兩個月後,他轉醒,聽到莫如風說她讓出了祈寧,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

她沒有放棄他,那一刻巨大的驚喜和隨之而來的漫長分離衝撞在一起,每一日都是煎熬。

於是他拼命的讓自己忙,用這三年時間取信於楚明帝,並且無所不用其極,一步一步滲入到西楚政權的核心位置。

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迎回她。

漫漫三年,一千個日日夜夜,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脣齒糾纏,帶着近乎毀滅性的癡狂和執念,兩個人相擁在這個剛從動亂中平復下來的夜晚,用這一個綿長的吻,把中間缺憾的三年重新續上。

秦菁的心裡微微發苦,極力的想要回應他,可是他強勢的不允許,以脣舌掌控她,來勢洶洶的恨不能把她整個吞下去。

直至最後秦菁的身子完全軟在他懷裡,楚奕才意猶未盡的暫且放開她。

秦菁伏在他懷裡劇烈的喘息,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聲。

楚奕的手壓在她的背上,帶點惡意的隔着衣服去挑弄她肚兜的帶子。

秦菁不自在的躲了躲,把臉埋在他的胸前不去與他對視,微微喘息着道,“你在我這不合規矩,人多眼雜的,回頭傳出去了要怎麼辦?”

“這裡不都是你的人嗎?怕什麼?”楚奕不理,挑起她的下巴再去吻她的脣,廝磨了一會兒才又似笑非笑的輕哼一聲,“你要實在不放心,回頭全部殺掉滅口好了,看誰還敢嚼舌頭。”

“你又貧!”秦菁忍俊不禁,張嘴在他脣上輕輕咬了一口。

“哎喲!”楚奕誇張的抽了口氣,隨即由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啞的淺笑,一彎身抄起她的腿彎抱了她放到牀上。

他將她放下卻不退開,秦菁的雙臂纏在他頸後紅着臉與他脈脈相望。

他埋首去吻她的脣,火熱柔軟的脣瓣從她的嘴角輕移,落在腮邊,眉睫,細細的回味着他曾經熟悉的每一寸輪廓。

衣衫從肩頭滑落,大片玉色的肌膚印染着情動時候的迷離紅暈綻放在他的眼底。

燈影迷離,映着她嬌顏如花,輕顫着抖在他的臂彎裡。

楚奕一笑,抖落垂在牀邊的水色幔帳。

這一夜他在她身上索取的近乎瘋狂,軀體交疊,嚶嚀婉轉,曾經浮在雲端的時候有幾次秦菁都甚至恍惚的以爲自己就要昏厥過去,呻吟都化作小聲的嗚咽。

也不知道是折騰了多久,似乎覺得他還在卡着她的腰一次一次衝撞的時候秦菁就已經疲憊的睡了過去。

她覺得自己迷迷糊糊似是睡了很久,後來睜開眼才發現不過還是夜裡。

估計是聽到了屋子裡的動靜,靈歌去了就沒再回來。

楚奕睡在身邊,也沒有回他自己的院子。

秦菁全身無力,只覺得四肢百骸都被什麼碾過一樣,全身的骨骼都痠軟的不聽使喚。

她皺眉,動了動身子。

雖然已經盡力的放輕了動作,也還是覺得那隻搭在她腰間的手臂一緊,將她攏在了懷裡,緊跟着楚奕含笑的聲音從耳後響起,“醒了?”

秦菁嗯了一聲就不敢再動,她倒不是顧及着和他之間的碰觸,是真的全身僵直使不上力氣。

當初新婚燕爾都不曾這樣放縱過,這個認知讓她羞惱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偏偏背後楚奕還不自覺,大掌孜孜不倦的在她身上游移點火,最後就覆着她胸前柔軟沒完沒了的揉捏起來。

秦菁想要閉眼裝死,在他的撩撥之下呼吸卻又逐漸急促起來。

楚奕在她耳後一邊不時的吹着氣,一邊暗暗的偷笑。

秦菁終於忍不得,擡手去拉他的手腕,羞惱道,“別鬧了,我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可是我還想,怎麼辦?”楚奕的脣貼在她後頸吻了吻。

秦菁偏開脖子讓了讓,強撐着力氣翻了個身,以手抵在他胸前把兩人之間拉開一點距離,“天都快亮了,好歹你避諱着點兒,我這個樣子,明日萬一要被人看出來,你朝中那些虎視眈眈的臣子還不得栽我一頂狐媚貨主的帽子?我可吃不消。”

“呵——”楚奕不以爲然的輕笑一聲,就勢拉着她的手貼着自己的胸膛一路往上,把她如玉的藕臂環在他頸邊。

他喜歡她這樣勾着他脖子的姿態,舉止親暱,姿態嫵媚,他垂眸就能看見她仰頭凝望他的那一縷眸光,這是他能接近她的最近的距離,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睛裡倒影着的他!

他的目光灼灼,倒是讓秦菁有了小小的不自在。

楚奕不懷好意的笑了,這才於她耳邊戲謔道,“你這樣不算,如果明日我下不來牀了,大約這頂帽子你戴了也才值得。”

語聲未落,已經再度翻身欺上來。

秦菁攬着他的脖子,爲難之餘只能勉強引開注意力與他打趣,“你是不是忘了,我現在可是個以寡居之身入你西楚皇朝的二嫁公主,萬再擔不起任何的流言蜚語了。”

楚奕屈了膝蓋去頂她的腿彎,秦菁想動又拗不過他,索性紅着臉咬脣往旁邊偏過頭去不看他。

不同於洞房花燭那夜的生澀和勉強,楚奕現在對這事掌握起來倒是熟門熟路,還一邊不忘逗着她樂,“人都說小別勝新婚,爲夫侍候的夫人可還滿意?”

這人,三年未見,較之當年,可謂是越發的無賴和無恥了。

“無賴!”秦菁窘迫的滿臉通紅,就要滴出血來。

楚奕笑着吻了吻她的鼻尖,於是不再逗她。

月影西斜,灑一地柔亮的光,帳子後面人影浮動,曖昧的姿勢,纏綿的糾纏,隱約有破碎的呢喃滴落心房,起一片波光盪漾的漣漪,卻不知是誰的柔情融化誰,又是誰的心扉獻給了誰。

最後隨着楚奕一聲壓抑的低吼,夜色再次歸於沉寂。

秦菁軟軟的伏在他的胸口,兩人一身的汗水交融,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半晌,楚奕小心的將她移開,自己披衣下地,站在牀邊上突然又再傾身下來在她鬢邊吻了吻,悶聲道:“我不介意爲你死,一次兩次都沒有關係。”

像是情到深處的一句玩笑話,但那語氣還是沒來由的讓秦菁一陣心驚。

這裡秦菁還愣着,隨後楚奕已經轉身出去吩咐人準備熱水給她淨身。

秦菁默然躺在帳子裡,想了半天才恍然明白,他這是隱約的回答了她前頭的一句話,同時也是間接的告訴她——

這一生,他都不再允許她離開身邊。

曾經他爲她英年早逝了一回,而她也爲他帶着女兒守了三年的寡。

他們之間的種種過往,沒有別人能夠取代。

秦菁埋首在被子裡無聲的笑,因爲太累的緣故,竟然沒等着靈歌把熱水送來就睡着了,睡意朦朧間感覺像是被楚奕抱進浴桶裡簡單的洗了洗,換了一身舒爽重又塞進被子裡。

次日,秦菁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來只覺得渾身痠軟,連動都不想動。

楚奕已經走了,應當是去爲昨天那事的善後了。

她躺在牀上勉強偏了偏頭,正在收拾屋子的晴雲聽見動靜就扭頭一笑,“公主醒了?”

“嗯!”秦菁懶洋洋的應着,“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經巳時了,再過半個時辰就該傳午膳了。”晴雲道,過來見她眉宇間還有倦色就笑的多了幾分曖昧,“公主要不再睡會兒?回頭午膳好了我叫您。”

“不了,總躺着我也不舒服,給我拿衣服來吧。”秦菁搖搖頭,撐着身子坐起來,一時不察,絲被滑落,就露出身上那些深深淺淺的淤痕。

晴雲捧了衣服回來,抿着脣偷笑,“怪不得人都說小別勝新婚呢,奴婢記得大婚那日殿下也沒把您折騰的這麼厲害。”

“胡說八道,小心隔牆有耳!”秦菁嗔她一眼,腦中一閃而過又是昨夜帳中的旖旎,耳後不覺的又漫上一層薄紅。

“是,奴婢不敢胡說八道了,說正經的。”晴雲臉上嘻嘻哈哈的笑着,語氣卻是一本正經道,“公主和殿下大婚在即,可要千萬保重身體啊!”

“嘴碎!你們這一個個,都跟誰學的,越發沒有規矩了。”秦菁瞪她,主僕兩人湊了兩句,也就尷尬着由她服侍穿好了衣服。

“要現在給您傳膳嗎?”晴雲道。

秦菁越過她去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道,“他呢?”

“殿下去了府衙,處理昨天晚上清理出來的叛黨,說是午膳不回來用了,讓您不用等她。”晴雲道,想起了什麼又補充,“哦,對了,一早殿下走的時候已經吩咐下了,說您在昨兒個的晚宴上受了驚嚇,身子不適,這幾天不露面都沒關係的。”

楚奕那混賬,這是算準了她今天下不來牀,早就打算好了藉口是吧?

秦菁聞言,臉上剛剛平復下來的神色就又扭了扭,苦笑一聲道:“虧他想得出來!”

誰人不見昨日接風宴上榮安長公主面不改色縱僕殺人時候的兇悍強硬,說她被嚇着了?說給鬼聽都沒人信,!

也得虧是昨天西楚那些心懷不軌的官兒們都被處置乾淨了,否則今天指不定有多少人要來聽她的牆角。

秦菁這邊想着正在暗暗慶幸,緊跟就聽見院外隱約的吵嚷聲,不知道是幾個人,但有一個聲音異常清亮熟悉。

“外面嚷嚷什麼?”秦菁揚眉,狐疑的扭頭給晴雲使了個眼色,“你去看看,我怎麼聽好像是旋舞的聲音。”

“是旋舞!”晴雲笑道,像是深知其中名堂,並沒有過去查看,“靈歌不在,殿下就吩咐了旋舞給您守門,說是不讓人進院子裡來擾您,別人倒還好,武烈侯府和衙門那邊各自送了些禮物過來就退了,偏偏那位八殿下不死心,一定嚷嚷着要親眼探了您的病,略表心意。一上午,這都是第三趟了,前兩回都讓旋舞給擋了,這會兒啊——估計是又鬧上了。”

楚臨?說什麼來着,說她被嚇病了這樣的理由多沒說服力。

“那是個火眼金睛的,我還是出去隔門讓他見一眼吧,否則他是不會死心的。”秦菁無奈的出一口氣,扶着晴雲的手剛要往門口走,忽而外頭就是噗通一聲巨響,什麼落水的聲音。

這院子進門的過道是修在水上的一座小橋,不用說,鐵定是有人強行闖門被推入水了。

秦菁腳下一頓,晴雲已經查出事情不妙,急忙先奔到窗前往外看了眼,回過頭來臉都青了,僵硬道,“旋舞把八殿下絆下水了。”

秦菁無奈扶額,這回是不想出面也得出面了。

“走吧,去看看!”秦菁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舉步推門走了出去。

門口那倆闖禍的孩子似乎彼此都嚇傻了眼,傻愣愣的站在那裡鬥雞眼。

楚臨站在齊腰的水池裡,頂着一頭的水草爛泥,頭上臉上啪嗒嗒的往下滴着泥水,一張向來都笑的春風得意的小白臉上表情難得的呆滯,嘴巴半張,怎看都是一副吃了蒼蠅又不肯相信的模樣,兩眼直勾勾的盯着站在橋上的旋舞。

旋舞也愣在那裡,似乎是沒想到真就一下把那金尊玉貴的皇子殿下絆水裡了,臉色隱隱有些發白,死捏着拳頭不說話。

院裡的奴才們聽見了響動都奔出來,本來是想瞧熱鬧,再一看水裡站着的那人就死活都笑不出來了。

秦菁眼前發暈,強打着精神快步走過去,一邊沉聲喝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把八殿下拉出來。”

“是,公主!”門口把門的兩個侍衛離得最近,得令馬上就快走過來。

原本愣在那裡的旋舞聽了她的聲音也是猛地一個機靈回過神來,砰的一聲跪在秦菁面前,咬着嘴脣,目光竟然難得帶了幾分懊惱和惶恐道,“公主我——我——”

她本來也只是一時起了玩心,卻沒想到真就把人給絆到水裡了。

“你!你什麼你!”她一開口,楚臨登時也炸了起來,一把揪掉耷拉在頭上一根長水草遠遠的甩開。

大約是真氣的狠了,他竟然就那麼氣急敗壞的在水裡踱起步子來,一邊走還一邊像是鬥雞一樣自言自語的嚷嚷,“推我下水,竟然推我下水?本王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國皇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今天栽這臭水溝裡算怎麼回事?”

這位西楚皇子一直都沒心沒肺笑嘻嘻的模樣,秦菁也是頭次見他這樣,當即愣了愣,急忙賠不是,“八殿下,水裡頭涼,你先上來,是我的丫頭衝撞了你,本宮回頭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我不上來,你不先給我交代好了,我今天就不上來了。太子妃嫂嫂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如果只是溼了我的衣服我也就不計較了,現在是面子,面子您知道嗎?”楚臨暴跳如雷的甩着溼淋淋的袍子,一手戳着自己的鼻尖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我!堂堂的西楚皇子,這是哪兒?臭水溝!”

他嚷嚷的厲害,如果不是站在水裡,估計頭髮都要豎起來燒着了。

秦菁這輩子什麼都不怕,就怕這種沒臉沒皮的無賴。

遇到一個楚奕已經讓她吃虧不少,眼前這個更有變本加厲的架勢。

想着讓他站在水裡理論實在說不過去,秦菁隱隱的開始有點頭疼,正尋摸着要實在不能把他哄出來就只能動強了,旁邊旋舞卻是氣鼓鼓的小聲咕噥了一句:“什麼臭水溝,明明是魚池,顛倒黑白,強詞奪理!”

這丫頭就不是個吃虧的脾氣,以前跟着莫如風,那是個沒脾氣的主子,後來跟了秦菁,秦菁也極少限制她,所以這會兒雖然明知道闖禍,脾氣上來了,還是不甘心被人這麼數落。

她這一咕噥無疑就是火上澆油,楚臨兩眼一瞪,蹭蹭蹭的就涉水跑過來,池子裡水花四濺,圍觀的人羣忙是不迭往後退開。

旋舞苦着臉跪在那裡,怎麼都是不是個認錯的模樣,反而十分的不情願。

楚臨跑過開,從池子裡面仰頭盯着他她,嘴角抽搐的大聲質問:“你說我強詞奪理?你說我顛倒是非?難道不是你把我弄水裡來的嗎?你——你——你——你還惡人先告狀。”

“我——”旋舞脖子一梗,由着脾氣馬上就要發作,但再見他一身一臉的狼狽,自覺理虧又把後半句嚥了下去,別過頭去直挺挺的跪着不動。

楚臨哼哼唧唧,不依不饒。

勸架的活兒秦菁自認爲幹不了,於是就給晴雲使了個眼色。

晴雲會意,只能再上前去打圓場,一邊陪着不是一邊道,“八殿下,你好歹是先上來,這麼泡在水裡,這院子外頭人來人往的那麼多人看着,豈不是更沒面子?”

楚臨眼珠子轉了轉,臉上表情終於有點鬆動。

秦菁見好就收,急忙衝旁邊的侍衛擡了擡下巴,“快去把殿下拉上來!”

“是!”兩個侍衛湊過去,楚臨遞了手過來,但在空中一劃突然改了主意,衣袖一甩沾了旋舞一身的泥點子,趾高氣昂道,“不行,是她把我推下來的,讓她把我拉上去!”

“你——”旋舞眉毛一挑就要跟他翻臉。

“旋舞!”秦菁冷聲喝住她。

旋舞噤了聲,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不情不願的往楚臨面前遞過去一隻手。

“哼!”楚臨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拿眼角的餘光瞟着把手搭過去,本來是該搭她的手,卻不想就在兩手相握的前一刻,他突然桃花眼一勾。

秦菁瞬間暗歎一聲不妙,然則爲時已晚。

只見他猝不及防的扣住旋舞的手腕用力一拽,旋舞本來是等着他搭手過來就發力將他提上來,哪曾想他是有心使壞,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又是噗通一聲濺起好大的水花。

旋舞的身子往裡一歪,楚臨倒也沒有真昧着良心看她遭殃,順帶着託了她一把沒讓她大頭朝下跌下去。

旋舞從水中撲騰着站起來,一時間像是完全沒能反應過來,直愣愣的杵在那,整個人都懵了。

楚臨倒是覺得見這丫頭吃癟是件難得的稀奇事,頓時眉開眼笑,一點也不見剛纔那股子氣勢洶洶的模樣。

“一人一次,這回扯平了。”心滿意足的一撞旋舞的肩膀,這回他也不用人拉了,自己攀着石橋就要往岸上爬。

旋舞被她一撞,回過神來,低頭一見自己渾身溼漉漉的模樣,突然鼻子一酸,眼淚珠子似的吧嗒吧嗒的往水裡掉。

許是從小習武摸滾打爬練就出來的性格,她哭的時候也不出聲,只就肩膀抽搐着眼淚一串一串的往外滾。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頭次見她掉淚,一時間全都沒了聲響。

半晌,晴雲木楞楞的喚了聲,“小舞?”

彼時楚臨正興沖沖的往那石橋上掛了一般的身子,覺得周圍氣氛有變,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

這池子雖然是魚池,但是建了也有些年頭,裡面積了不少的淤泥,他扭頭便見那少女孤零零一個人站在水裡,衣服浸了泥水狼狽不堪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衣裙下面玲瓏的體態,同樣沾了污穢的臉孔上,衝出兩行淚痕,再沒了一點平日裡那種帶點俏皮帶點桀驁的笑容。

心裡某個角落突然被什麼柔軟的東西一撞,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的過分了點?

雖然開始也不過就是個玩笑,想要逗逗她,但她畢竟也只是個女孩子罷了。

岸上的都是秦菁的人,因爲今天得了楚奕的吩咐不讓人進來打擾,院子裡的下人也不多,加上門外進來幫忙的倆侍衛,總共也就七八個人。

旋舞站在水裡,楚臨心裡一陣懊惱,忽然覺得她暴露在衆人面前的身段兒很刺眼。

往後一瞥,他立時又跳回水裡,脫了自己溼淋淋的外袍裹在她肩上,彎身從水裡把她抄起來,抱着往岸邊走去。

旋舞哭的正厲害,一時也忘了跟他唱反調,就是不住的抽搭。

秦菁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眼底顏色沉了沉,不動神色的支開了周圍的人,又悄悄吩咐晴雲,“進去取兩件乾淨衣服來。”

楚臨把旋舞放在石橋上,自己也溼淋淋的爬起來。

旋舞坐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就是不住的掉眼淚,一串一串的不住往水裡滾。

楚臨心裡想着這丫頭看着瘦巴巴的,哪兒藏了這麼多的淚,但還是有點心慌,低聲下氣的賠不是道:“我就是開個玩笑,逗你玩兒的,你別哭了成麼?”

他這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旋舞的眼淚頓時掉的更兇,發現自己身上披着他的衣服也一把甩開。

楚臨這輩子也是金尊玉貴沒給女人認過慫,這回當真是束手無策,蔫蔫兒的蹲在旁邊,半晌無奈,只能扭頭去向秦菁求救,“嫂嫂,你好歹替我說說話啊?是我小氣,我錯了還不成嗎?”

“你也知道自己小氣?”秦菁幸災樂禍的一扯嘴角,擺出一副事不關已的態度冷嘲熱諷,“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昨兒個晚上本宮的這個丫頭可還救過你的命呢,你就這麼報答救命恩人的?”

楚臨自覺理虧,急的滿臉通紅,小聲的嘀咕道,“誰知道這丫頭這麼個脾氣,昨天晚上還牛氣的跟什麼似的,殺人都不眨眼,我還以爲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今天被水一泡怎麼就化了?早知道我說什麼也招她,我把她供起來。”

他這邊喋喋不休,嘮嘮叨叨,全然不覺聲音有點大。

“誰要你供起來?我又沒死!”旋舞聽着更是大光其火,噌的一下跳起來,轉身就走。

楚臨蹲在旁邊被她推了個踉蹌,急忙就去追,不敢碰她的身子就去扯袖子,一邊扯一邊苦着臉告饒,“小姑奶奶我錯了行不行?我真不知道你那麼見不得水,不不不,是說錯了,是我不該拖你下水,我給你賠不是?怎麼說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別跟我一般見識了,你要覺得氣不過,乾脆再把我推下去一次得了?”

他說着就往水邊一站,狠狠的一閉眼等推落水。

身份尊貴的龍子龍孫,他倒是實誠的很,即使昨夜旋舞救過他,但是能放下身段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來的——

大約也是天下奇葩了!

他這麼一干脆,旋舞反而愣住,再看一眼他那悲壯的表情,終於破涕爲笑。

楚臨如蒙大赦,聽她撲哧一聲笑出來,心裡那根繃着的弦一鬆,一屁股坐在了橋樑上,大口的喘氣,“可累死我了!”

秦菁忍俊不禁,笑着調侃,“人都說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今天也算給你長長記性。”

“臣弟受教,多謝嫂嫂!”楚臨撇撇嘴,一臉的似笑非笑。

晴雲從屋裡取了兩件披風出來,給旋舞披了一件,秦菁接過另一件扔給楚臨,“趕緊的回去換身衣服吧,彆着了涼。”

“嗯!”楚臨裹着披風爬起來,走了兩步腳下突然一頓,像是想要回頭,但一猶豫還是直接擡腳出了院子。

秦菁目送他的背影輕輕的搖了搖頭,轉身才想起來好像沒見到靈歌,“靈歌呢?今天怎麼好像沒見到她?”

“哦。靈歌跟着太子殿下去了衙門!”晴雲一邊給旋舞擦着頭髮一邊道,“殿下怕郡主起來吵了您,一早就把她一起帶着走了,靈歌跟過去照看郡主。”

就說剛醒來那會兒她怎麼覺得有點不習慣,原來是白融沒來鬧,楚奕倒是想的周到,直接把那丫頭給調虎離山了。

秦菁無奈的笑笑,見旋舞一身溼淋淋的就道:“那你去吧,趕緊的帶旋舞下去洗洗,換身衣服!”

白融不在,下午秦菁又回房小憩,睡了一下午,傍晚起來的時候靈歌已經帶着白融回來了,而楚奕那邊說是事情還沒處理乾淨,晚上就直接在衙門辦公,不回這邊了。

楚原逃走之後,這邊城裡一再作勢,大張旗鼓的搜人。

當然,也跟當初他們秘密搜尋楚奕那時候一樣,並沒有聲名要找什麼人。

總之是擺出一副上天入地挖地三尺的架勢,不死不休。

而同時,楚奕也讓人八百里加急上了摺子遞送回京,把這邊的事情詳細的對楚明帝交代了一遍,只是奏摺上他卻並未言明楚原逃出生天一事,只說他是在做困獸之鬥的時候被坍塌的房樑墜落不小心給壓死了,同時找了一具面目全非身量和他差不多的屍體出來,並着黃安等人的屍首一起運回帝京交差。

祈寧城這邊,葉陽安當初雖然受傷卻無大礙,爲做戲躺了幾天之後就恢復的差不多了,這兩天趁着楚奕在時他連夜重新整頓了軍隊,把因爲這次叛亂折損的一部分人馬招兵補上,另外楚奕在遞進京的摺子上也爲他請了功,請求撥放一批庫銀糧草下來填充軍備。

爲了處理這些事,楚奕在府衙和軍營兩地來往忙了一天一夜,第三天一早才折回驛館睡了個昏天黑地。

日暮時分,他從牀上爬起來,精神養足了就有點閒不住,再想着明日一早就要啓程回京路上可能就不方便了,於是就摸着要出門。

隔壁院裡住着楚臨,他便走的很小心,躡手躡腳的剛摸到門口,迎面門板突然被人大力一撞,緊跟着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閃電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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