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鐘,高強一個人坐在東柳鎮中心街的一家小飯館裡吃晚飯。
雖然齊玉祥給了高強鴻翔賓館的餐劵,不過高強還是跑了出來,不爲別的,主要是想在鎮子裡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高強清楚一點,老丈人要調走了,那咱以後再想調動工作估計就那麼容易了,另外咱的年齡是個問題,想要升官換地方也不容易,只怕最少也得在這東柳鎮熬上個一兩年兩三年,所以不能抱着混日子等調動的打算了。
要不是高強清楚,估計這兩年內東柳鎮就要被劃爲工業開發區了,到時候咱指不定還能順勢升上一級,他八成就要辭職不幹——在這鳥不拉屎的鄉下熬日子,還被一羣人白眼相待,這官當得多沒意思?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去賺咱的錢呢。
既然還有一絲奔頭,高強當然不願意忍受目前這種處境,咱得想辦法站穩腳跟啊。
想要站穩腳跟,無非是要站隊。如果放在以前,高強絕對不會考慮這個問題,老子有靠山,老子怕你們誰?大不了折騰得你們這隊伍散了,咱不就不用站隊了?
可今時不同往日,老丈人要走了,咱沒靠山了,折騰散了東柳鎮的隊伍,估計咱也落不了好啊,說不得還是按規矩來吧。
根據來的路上高強從廖橋山那裡得來的情報,高強很清楚東柳鎮的格局了。
不說別的,只說東柳鎮黨政大院就很有意思。進了大門一條水泥路直直向前,直通後院家屬區。前院路兩邊是一模一樣兩座四層小樓,其實兩座樓完全可以練成一座,卻非要分成兩座。這且不說,黨政兩座樓旁邊還都有兩座兩層裙樓,政府這邊的部門都在西邊,黨委的部門都在東邊,那叫一個涇渭分明。
明着看黨政分得很開,可實際情況卻是餘光義大權獨攬,賈振勇這個鎮長几乎就是牌位——這個餘光義是個狡猾的老狐狸。
按照這種情況,高強毫無疑問應該去靠向餘光義,那就能立馬站穩腳跟了起碼不用擔心被人擠得活不下去。
不過高強對餘光義可沒多少好感,因爲他在和齊玉祥說話的時候,聽到了東樓那邊也有人說話。
雖然兩座樓中間有幾米寬的一條路,並且高強的辦公室也不在西樓的最東邊,可以他的狗耳朵,完全可以清晰的聽到整個大院每一個角落所有的說話聲——沒辦法,高強現在處境不一般,當然得無所不用的蒐集一些情報了。
所以當聽到那邊有人說話中提到自己的時候,高強立馬就留了心。
“老楊,晚上咱們是不是再把黨委委員們聚一塊兒給高副鎮長接接風?”
說話的是人大主席付根生——高強對於各人的聲調記得是十分清楚的,這也算狗異能的附屬功能。
“餘書記沒發話,你買單啊?別整天想着給你兒媳婦拉生意,晚上讓你老婆子給你熬苞谷糝喝吧,呵呵。”副書記楊永強笑罵道。
“嘖,不去喝酒更好,現在我還真巴不得天天和苞谷糝呢,那大魚大肉吃多了,肚子早就膩了。”付根生嚷道。鴻翔賓館是他兒媳婦承包的,被餘光義這麼奚落,他到是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說完又道,“餘書記決定了沒?怎麼安排那個姓高的小子?”
“能有什麼安排?先晾着唄。”楊永強道,“一方面得打聽打聽這小子的底細,再一方面,那就得看看這小子懂不懂事兒,去小紅樓帶什麼禮嘍……”
高強聽到這兒就明白了,餘光義不光是個老狐狸,還是個喜歡吃孝敬的老狐狸。
高強是什麼人?低聲下氣的巴結人?這種事兒哥們纔不屑於幹呢。就算咱要站對,也是要站得有底氣,只能是合作,不能是臣服!
所以對於齊玉祥最後的好意暗示,高強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根本就不準備考慮投靠餘光義了。
不站餘光義的隊,賈振勇那邊更不用考慮了,且不說無緣無故的這貨就要給咱使絆子,只說站他那邊也沒意義啊,這貨在東柳鎮根本就是個牌位罷了,站了等於沒站,甚至還不如不站呢。
那就只有單幹了?
單幹就單幹,有啥大不了的?老子折騰散了一個縣級班子,又折騰散了一個市級班子,貌似最低級的鄉鎮班子還沒折騰過,這個記錄不能跳過去,得回過頭來把東柳鎮個折騰散夥得了!
雖說老丈人要走了,沒人罩着咱了,可咱大可以多動動腦子,把局布得更巧妙一點,把咱從裡面摘乾淨,不留下把柄不就得了?
做出了決定,高強豪氣頓生,高聲叫道:“老闆,切一斤熟羊肉,再來一瓶白河原釀。”
高強倒是想來瓶茅臺五糧液啥的,哥們有不差錢,可惜在這鄉下地方的沒賣的啊。白河原釀是裕南酒廠出的地方酒,味道不錯,不過卻沒什麼名氣,也就是在裕南範圍內還有點市場,甚至到了申城都沒人喝。
飯館不大,高強這一嗓子卻夠大,特別是那股子“老子是暴發戶”的聲調,立馬就引來全店的食客張望,門口位置就有人低聲咕噥道:“高鎮長?”
高強剛纔一直在那兒耷拉着腦袋尋思呢,沒注意店裡都是些什麼人,這會兒一聽到有人提到了自己,不禁擡頭望過去,就看到了一個“熟人”,不禁笑了起來——這不是咱的“秘書”嗎?
肖斌一遇到高強的目光,自然也不好意思裝作沒看見了,只能硬着頭皮過來——雖然肖斌不怎麼把高強當領導,但人家畢竟是領導,不來打個招呼可說不過去。
“高鎮長,你也在這兒吃飯?”肖斌乾笑道。
高強笑眯眯的瞄了瞄肖斌,又打量了一眼他那張桌子,那邊還有一男一女,桌上還沒上菜,估計他們是剛來。
“小肖啊,你們剛到吧?要不一塊兒吧,我請客,呵呵。”高強道,心裡開始尋思着,說是要單幹,那可不是說咱就一個人幹,意思是咱一個人拉起一個隊伍幹,要拉隊伍那就首先從肖斌這裡着手好了。
“呃,不用了,這個……”肖斌慌忙道。
“什麼用不用的,領導請你吃飯,不準拒絕!”高強強勢的說着,就朝門口那張桌子招了招手,那一男一女正望着這邊呢,看到高強招手,略一遲疑就過來了。
肖斌那個憋屈啊,沒見過你丫這樣的人,還真把自己當領導了?
那一男一女過來,女的二話不說就挽住了肖斌的胳膊,那而男的年紀也不大,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和那女的長得有幾分相,高強打眼一掃,就笑道:“先讓我猜猜,你是肖斌的女朋友?你是他大舅哥,對吧?”
高強說着,望向肖斌,可憐肖秘書不得不介紹道:“高鎮長猜得對,這是我女朋友于麗,這是艾華的哥哥於鵬。這位是咱們鎮上新來的副鎮長高強。”
高強聽得直撇嘴,你丫果然不會爲人處事,介紹人是這樣介紹的嗎?什麼叫我猜得對?你應該說我眼光好,還說我是副鎮長,還直接說出了我的名字?你丫真當咱們身份一樣啊?唉,這小子水平太次,拉攏過來估計也沒多少用。不過咱在這兒也沒多少挑三揀四的餘地,拉過來一個算一個吧。
雖然肖斌介紹的水平不太講究,可那兩位聽得卻是兩眼圓瞪,鎮長?嗯,雖然是副的,可副鎮長也沒見過這麼年輕的啊。咱原本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村支書了,可村支書也都是幾十歲的老頭子。而村支書見了肖斌都很客氣,他們原以爲二十出頭混到肖斌這個水平就很了不起了,可再看看這位,貌似和肖斌年紀差不多,竟然就是副鎮長了?有沒有搞錯!
當然沒有搞錯,肖斌那尷尬勁兒可是真的。
高強雖然心裡有點不爽肖斌的態度,不過面子功夫還是做的不錯的——哥們是副鎮長,就是這東柳鎮幾萬百姓的父母官啊,在“兒女”們面前還是要表現得和藹親切一點滴,所以高鎮長很客氣的請幾人坐了,又叫過老闆把桌子上的兩個小菜撤了,重新點了幾個大菜——這地方的大菜也無非是炒個雞塊,切塊熟羊肉啥的,想吃好的也沒有。
可這在鄉下已經是相當破費了,於麗於鵬就有點拘束,肖斌也尷尬得不知道怎麼說話。
高強卻很熱情,菜一上來就給肖斌於鵬倒了一滿杯,三兩的杯子一口下肚,不片刻這兩人也就放開了——男人上了酒桌,就很容易拋開隔閡,別說高強和他們原本就沒矛盾,只是肖斌對他有點不服氣罷了,放下身份一喝酒,自然很容易就拉進關係了。
東一句西一句的聊了半天,高強也算搞明白了這三人今天來吃飯也是有原因的。
原來是這個於鵬在鎮上開了一家,二十多臺電腦的樣子,自然是沒有什麼執照的黑網吧。最近上面要求整頓黑這事兒幾乎是隔一段就來一次的,不過以前沒那麼嚴,這次卻風頭很大,於鵬原來拉攏的那點關係就不管用了,他就讓肖斌幫忙再介紹個過硬點的關係。
可這次行動是市裡統一部署,區裡直接執行的,肖斌不過是鎮裡的一個小幹事,哪兒有上層關係啊。他一推脫,大舅哥急了,乾脆讓妹子拉着他來吃飯,準備讓他當面應承下來,肖斌也憋屈着呢。
高強也無語了,你說肖斌不給大舅哥幫忙是不近人情吧,可他別說是區裡的關係了,聽那意思在鎮裡都沒多少人緣,他實在沒那個能力。可他出去說起來是鎮政府的幹事,一般人見了誰不巴結?於鵬反正覺得他挺風光的,這事兒當然得找他啊。
實在說不清誰對誰錯,可這事兒解決不了,郎舅倆的關係肯定就要出問題。
看看坐那兒一臉爲難的於麗,高強覺着咱得幫這個忙,咱一出手搞定這件“大事兒”,肖斌不就徹底服了咱了?咱的“單幹”計劃就能成功邁出第一步了……
可問題是咱在區裡也沒關係啊——廖橋山那廝肯定不用指望了。同樣的,別說區裡了,在鎮裡咱的人脈還不如肖斌呢,這事兒咱應該怎麼解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