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的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唐逸和陳珂默默穿行在省委黑黝黝的樓羣中,向停車場走去。
“哥,你是不是一直拿我當妹妹看?”陳珂打破了寧靜。
唐逸輕輕點頭,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對陳珂到底是什麼感情。
“那,在賓館那一次,你,你幹嘛要那樣?”陳珂臉有些紅,說話時也有些結巴,但說出來後卻是勇敢的看着唐逸,嘴角,有一絲俏皮的笑意。
唐逸這個窘啊,伸手就給陳珂了一個爆慄:“大姑娘家家的羞不羞,怎麼臉皮這麼厚了?”
和若干年前一樣,陳珂呲牙咧嘴捂着頭,卻大聲說:“你不要轉移話題,說,那時候你是不是把我當女人看啦?”
唐逸無奈,陳珂倔強起來,愣頭愣腦的實在難以應付,只好指了指四周:“別被人聽到。”
果然,陳珂吐吐舌頭,就不再說。
可惜好景沒維繫多長時間,上了唐逸的車,坐在副駕駛上,陳珂側頭又說:“哥,其實你也挺虛僞的是不是?”
唐逸額頭冒汗,板起臉道:“靠邊點,身上臭死啦!”
陳珂啊了一聲,忙去聞運動衫的味道,其實少女的汗香沁人心脾,又哪裡臭了?
唐逸哈哈一笑,卻瞥到陳珂額頭的一塊烏青,想問她痛不痛,終於忍住。
在拐向檢察院的路口停了車。是陳珂要求地。看着陳珂燕子般輕盈地閃進大院陰影中,唐逸心裡嘆口氣,慢慢發動了機車。小雨來福樓用餐,看到唐逸細心的幫寶兒和小雨切肉。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笑嘻嘻享受着唐逸的服務,桌旁送上紅酒的法蘭西女孩兒忍不住讚歎道:“先生,您真有紳士風度,兩位漂亮地小公主真可愛。”近來福樓餐廳的法蘭西侍者的口語也漸漸流利起來。
唐逸笑笑,心說蘭姐聽了怕是會氣死,出門時就看到蘭姐眼裡的希翼,但唐逸就是沒說帶她來。不知道蘭姐現在有沒有將自己的枕頭當撒氣桶。
看着寶兒拿着小叉子向嘴裡塞肉。小嘴巴鼓鼓的咀嚼,唐逸就是一陣開心,不經意轉頭間,卻是一愕,窗邊的十字路口上,正逢紅燈,一輛藍色跑車慢慢隨着車流停下,車篷敞開,李天華坐在副駕駛上。一臉陰暗地掃了福樓餐廳一眼,但唐逸吃驚地是,駕駛位的人,卻是田朝明的兒子田衛兵,自己和小妹去田家拜年時曾經見過一面。
綠燈亮。藍色跑車慢慢啓動加速。“哄”一聲疾馳而出,靈巧的拐彎超過一輛又一輛汽車。漸漸消失在車流中。
唐逸看着消失在視線中的藍色跑車,默默思索起來。
“叔叔,給媽媽帶一塊麪包吧。”寶兒怯生生張了嘴,她知道唐叔叔不怎麼喜歡媽媽,可是媽媽又特別喜歡吃西餐,就可憐兮兮的幫媽媽要一塊麪包。
唐逸微笑,蘭姐鬧了一次後,寶兒卻知道疼她了,雖然還是時常和蘭姐頂嘴,但重大事件例如吃西餐上還是會記得幫蘭姐說話的。
唐逸就要了一套商務套餐外帶,對寶兒說:“你幫媽媽要的,一會兒你來拿。”
寶兒開始欣喜的點頭,但看到一個個紙盒送上桌後,卻是苦了臉,唐逸心裡偷笑,也不理她,徑自向外走,寶兒和小雨就大紙盒小紙盒地抱在懷裡,還是女侍者看得發笑,忙幫她們的忙,用大塑料袋裝起來送出了餐廳,一直幫她們送到唐逸車上。
開着車,寶兒不敢和唐逸說話,以爲唐逸在生自己的氣,唐逸從後視鏡見到寶兒的可憐模樣,笑着伸手摸摸她小臉:“小傢伙,回去陪叔叔看動畫片。”寶兒這才嘻嘻笑着點頭。
唐逸摸出手機,塞上耳機,撥通了劉飛的電話,“劉飛,我唐逸。”
“知道,怎麼?又有事找我幫忙?”劉飛有些懶洋洋地話語響起,接着話筒裡傳出女孩子嬌滴滴地聲音:“討厭,快來嘛。”
唐逸無奈的搖頭。
“啪”似乎是拍了那女孩兒屁股一把,劉飛又說:“快說,啥事兒,我這忙着呢。”
“劉飛,你認識田衛兵這個人不?”爲了心裡地疑問,唐逸只有耐着性子和他說話。
“田衛兵,是田朝明那混蛋兒子吧?聽說過,沒見過,怎麼啦?”電話裡簌簌的聲音很曖昧,唐逸甚至能想象到劉飛正在解那女孩兒的腰帶。
唐逸只有加快問話的節奏:“沒見過,爲什麼說他是混蛋?還是跟你有點過節吧?”
“什麼啊,那混蛋不是人着呢,當初和我哥同時追我嫂子,啥損招子都用,我哥和我嫂子意見鬧大了,險些分手,後來結了婚才知道許多誤會是那王八蛋搞出來的。”劉飛說着話,喘息開始粗重起來。
唐逸只好說了聲:“再見”掛了電話,本來想勸他回來的話也憋在了心裡。
不過唐逸卻隱隱知道,自己距離一些事的真相已經越來越近。
在一片申奧的聲浪中,唐逸卻知道,今年九月份的投票勝者是悉尼,但形式上,也不得不在督查室搞了一些爲申奧加油的活動。
省直機關籃球賽閉幕後幾天,根據中央文件精神,省委出臺了《關於地、縣兩級黨委、政府主要領導幹部配偶、子女個人經商辦企業的具體規定(試行)》,其實關於幹部親屬經商,就算十幾年後。中央也沒真正拿出一套切實可行的法律法規。但大多數幹部都知道潛規則,盡力不讓家屬碰觸這個雷區。
在遼東省委地規定中,主要就是這麼幾點,領導幹部地配偶、子女不能在該領導幹部管轄的地區及管轄的業務範圍內經商、辦企業,不準從事經營性歌廳、舞廳、夜總會等娛樂業。洗浴按摩等行業的經營活動;不準從事其他可能與公共利益發生衝突的經商辦企業活動等等。
接下來督查室地工作重點就是監督各市縣對省委文件的執行情況,幾個督察組又下放到各縣市調研。
這段時間,陳珂也會偶爾和唐逸通次電話,唐逸對她的近況倒是很清楚,回上海蔘加了畢業典禮,將關係轉進了省檢察院,正式成爲省人民檢察院公訴處的一名檢察官。
而陳珂參與的第一個案子就是對萬大年的公訴。萬大年除了誣陷國家幹部。組織婦女賣淫,賄賂等罪名外,經調查,又多了十幾條罪狀,例如組織暴力集團的幾樁惡性羣體鬥毆事件,逼迫婦女賣淫,非法禁錮,傷害他人身體等等等等,看模樣。大概是要坐一輩子牢房了。
這天晚上唐逸回到家,卻見廚房裡蘭姐俏麗地身影還在忙碌,更從廚房飄出河蟹特有地香味,寶兒如同往常一樣,跑過來幫唐逸拿拖鞋。拿包。唐逸笑呵呵抱起她親了一口,被唐逸硬硬的鬍子茬扎到。癢得寶兒咯咯笑起來,小腿亂蹬,腳上小繡花拖鞋飛出老遠,看着唐逸和寶兒親暱神態,正在客廳看電視的李嬸慈愛的微笑。
唐逸將寶兒放下地,寶兒也不去穿鞋,愜意的踩着地板跳,夠唐逸高高舉起的包,寶兒穿着一件粉紅色蕾絲花裙,套着白色的長筒棉襪,就好像芭比公主一樣可愛,不過蘭姐從來是暴斂天物的,當從廚房出來看到客廳角落一邊一隻的小拖鞋,就對寶兒喊:“髒死啦!快去穿鞋,找打啊!”
寶兒嘟着嘴去穿鞋,唐逸就對李嬸笑道:“嬸,今天什麼好日子,要你破費?”蘭姐沒接到自己電話通知是不敢隨便加菜地。
“家裡來客人,就是檢察院那個女孩兒。”李嬸喜歡喝白開水,一邊喝一邊隨意的說。
唐逸一愣,陳珂?她怎麼會來?
蘭姐繫着的圍裙都透着嬌俏,她從廚房裡冒出頭,說:“嬸,要說這事你就不該管,有咱啥事啊,成不成的最後別落埋怨。”
唐逸更是不明所以,李嬸就對唐逸解釋:“是這樣的,那位姑娘不是幫劉局長兒子打贏了官司嗎?他家想謝謝人家姑娘,請姑娘吃個飯,可是老劉幾次去檢察院請人家姑娘吃飯,姑娘都推辭了,最後老劉就找到我,說那姑娘和我挺聊得來,託我出面請她來家吃個飯,我也挺喜歡那姑娘地,也就答應下來,去找了那姑娘幾次,最後人家答應今天來吃飯,我就通知了老劉,老劉這纔跟我說實話,說是他家孩子看上了那姑娘,還讓我幫撮合撮合,唉,說起來我就生氣,就他那兒子,人雖然不錯,長得也不難看,可是惹過官非地人,怎麼配的起人家,我這不騙了人家姑娘嗎,來了來了卻是相親,可也不能現在告訴人家不要來。”
唐逸聽了就是撓頭,咋看上陳珂那愣頭青地人越來越多了?
蘭姐就接話:“要我說啊,您就給老劉打電話,就說這事兒咱幫不了,叫他爺倆也別來了,那位陳檢察官多漂亮,又能幹,就老劉那兒子配得上嗎?”
唐逸第一次覺得蘭姐的話悅耳,剛想誇蘭姐兩句卻聽門鈴響,寶兒個小事兒精就跑過去從貓眼看,然後稚聲稚氣喊:“是劉爺爺。”對門住了幾個月,寶兒倒認得劉局長。
李嬸就叫寶兒開門,自己也過去迎接。
劉局長和大多數局長一樣,身材有些胖,啤酒肚,戴着眼鏡的小眼睛中目光有些渾濁。
兒子劉新二十多歲,長得不賴,挺周正的一個年輕人,穿着也很時髦,小領口黑色西裝,看起來精神利落。
劉局目光首先就看向了唐逸。早聽說李嬸有個能幹的乾女婿。雖然不知道做什麼工作,但能在盛泰花園買得起三居室,也確實有點本事,不過劉局卻也沒怎麼放在眼裡,畢竟自己兒子也在經商。憑自己的關係,幾年下來,也賺了幾十萬,買兩三套這樣地三居室也綽綽有餘。
不過劉局還是客氣地和唐逸握手,隨便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去和李嬸說等小陳姑娘來了怎麼怎麼的。
唐逸見劉局神氣,微微蹙眉。看得出。劉局對李嬸不怎麼尊重,話裡不時還打打官腔,倒好象是李嬸求他辦事一樣。
這人眼光有些窄,怪不得兒子落難一點力氣用不上,不堪大用,沒什麼本事。唐逸馬上就得出了結論,心裡也有些無奈,自己已經習慣性的見到陌生人就進行一番品評,這樣活得實在有些累。
不知道爲啥。唐逸看着劉新也是咋看咋不順眼,自顧自喝茶,也懶得理他。
劉新也是傲氣的很,更不主動和唐逸說話,微笑對寶兒招手說:“小朋友幾年級啦。來。叔叔抱抱。”想逗弄一下這個可愛的小公主,寶兒卻是撇撇嘴。“我不認識你。”然後就坐到唐逸身邊正襟危坐,陪唐逸看新聞,把劉新鬧得一陣無趣。要不是今天有求與李嬸,怕是他地紈絝性子早就發作。
不一會兒,陳珂也翩然而至,她換了一襲淡黃色的連衣裙,黑底紫帶的高跟涼鞋,即靈動誘人又稍微有幾分小性感,劉新的目光馬上炙熱起來。
陳珂進屋就忙和李嬸道歉:“對不起啊阿姨,單位有點事,耽擱了。”轉頭見到客廳裡這老多人就是露出疑惑的神色。
李嬸忙說沒關係,讓進客廳,給陳珂介紹劉局和他的寶貝兒子,陳珂禮貌而又含蓄的和他倆點頭示意,見唐逸大咧咧坐在沙發上不理自己,就撅起了小嘴,隨即看看劉局和劉新,就有些明白李嬸請自己來吃飯地含義,再看唐逸時,陳珂不由得偷偷一笑。
坐在餐桌上,劉局就開始套陳珂地家庭啊啥的,寶兒懶得聽他嘶啞的聲音說個沒完,皺皺小眉頭,就抱着小碗跳下椅子,說:“我去茶几上吃。”
唐逸對蘭姐使個眼色,雖然蘭姐最喜歡看熱鬧,正笑眯眯等着看劉局長怎麼進入話題,但見到唐逸眼色,也只有無奈的盛了幾道菜,去坐到沙發上去陪寶兒吃,心裡嘀咕着這死孩子,等黑麪神睡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問了幾句陳珂家庭學校的情況,劉局就說:“小陳同志,你有沒有交男朋友啊?”
陳珂蹙了蹙眉頭,但還是搖了搖頭,李嬸女人心細,已經看出陳珂不滿意了,心裡也埋怨老劉,你還真以爲是你挑兒媳婦啊,刨根問底的,再者說了,有沒有男朋友是你該問的嗎?就算想往這話題上引,也該由我這女人開口啊。
李嬸忙截住話題,說:“吃菜吃菜,小陳姑娘是貴客,多吃點兒,話呀,等吃完了再說也不遲。”
劉局長剛準備往下說就被李嬸打斷,心裡就有些不滿,其實他心眼很小,兩家住對門多年不相往來也是他妻子看他的眼色,他現在還有些記恨老局長,還記得老局長經常罵自己,更記得自己送禮時被李嬸拒之門外狠狠批評了幾句的場景,這在他心裡,可一直是奇恥大辱。
這時候陳珂說話了:“劉叔,你也不用往下說了,你地意思我明白,對不起,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來了。”
劉局臉色就垮了下來,心說這丫頭也太不給面子了,你有啥驕傲的,老家不還是農村的嗎?
其實劉新的案子劉局一直在找關係向檢察院裡用錢,所以他也一直覺得兒子能翻案是自己託關係的緣故,當然,實際情況到底怎麼樣,是因爲劉局託關係還是陳珂他們地努力,或者兩者兼而有之,也只有檢察院經手這件案子地當事人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吧,劉局長對陳珂其實並沒有什麼感謝之心,主要還是自己兒子見過陳珂後就念念不忘,他琢磨着如果省檢察院的檢察官作自己兒媳婦地話自己也面上有光,這才幫兒子出頭,誰知道小陳同志這般不給面子,直接當面拒絕,令他頗有些下不了臺。
唐逸撓撓頭,這個愣頭青,怎麼進了社會,還是不改改自己的脾氣。
李嬸忙笑着圓場:“來,吃菜,吃菜,吃河蟹吧,新鮮的很呢,買來的時候活蹦亂跳的。”
劉新一直謙謙君子的模樣,不怎麼說話,這時卻笑了起來:“對,吃蟹吃蟹,這一盤河蟹啊,如果在維也納,怕是要上百塊呢,以前我在維也納住過一段日子,那錢花的我這個心疼啊。”見陳珂對他第一印象不佳,卻是換了一種策略,開始透露自己的身家,看能不能吸引到這位看起來驕傲又倔強的女孩
李嬸哪知道這些社會油子的心思,就好奇的問:“你爲啥要去那住啊,你在綠達小區不是買了房嗎?聽說有一百五十坪?”
劉新見李嬸挺配合自己,卻是一陣得意,更要表現的自己品質優良,手上掰開蟹肉,說:“嬸,你吃這個,這個黃多”遞給了李嬸,又道:“談生意唄,那是次大買賣,將近二十萬的生意呢,不住維也納,人家客戶第一印象就瞧不起咱。”
李嬸由衷的讚歎:“你纔多大啊,就作幾十萬的大買賣了,可真能幹,比我們小逸還能幹呢。”
說比唐逸能幹,陳珂聽了就嗤的一笑,隨即說:“嬸,幾十萬是什麼大生意了,而且這做生意啊,聽起來都是數目大的嚇人,其實刨根問底的話,生意人都是負資產,就說我們家老陳同志吧,就我爸啊,一說作得都是幾百萬的生意,就說他在縣城開得超市吧,叫萬寶,建摟裝修到開始進貨,因爲第一次嘛,所以很多商家都是要先付款人家才送貨,說起來他這一折騰,弄這個超市用了一兩百萬呢,結果怎麼着,全是銀行貸款,如果現在銀行逼他還貸,我看老陳同志就要跳樓。”
劉新一下噎住,遇到富家女了,開始聽她家是農村的還以爲露露財會有點效果呢,現在不由心下大悔,富家女那肯定見多了有錢人,自己這種賣弄人家一眼就能看穿心思,自己太失策了,失誤失誤。
蘭姐耳朵一直豎着呢,她聽說了陳珂是延山老鄉,和黑麪神早就認識,這時聽陳珂說起萬寶超市,卻是扭頭驚訝的道:“妹子,萬寶超市是你家的啊,天啊,聽說萬寶超市老闆賊有錢,是咱延山數一數二的財主,我說呢,你這大學剛畢業就能進省城,進檢察院,有這麼個好爹,那還有什麼說的?”
陳珂沒怎麼和蘭姐聊過天,聽了蘭姐的話奇怪的問:“姐,你也是延山人?”
蘭姐點頭,笑道:“妹妹,你可得給我張貴賓卡,打八折的那種,我回老家探親時用。”
陳珂點頭說好。
聽兩個女人絮絮叨叨,劉新這個無趣啊,敢情自己這個小公司老闆和人家比起來,卻是不如人家的腿毛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