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聖卻彷彿沒聽見唐逸的話,只是狠狠盯着白燕身邊那文質彬彬的學生,罵罵咧咧道:“媽的,看他是活膩味了!”
唐逸一陣好笑,他對白燕雖然沒啥好印象,但白燕這個人是很正直的,自然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線,就算她與林國柱生活不幸福,卻也不會搞什麼婚外情,更別說和這些小屁孩糾纏了,就是不知道情聖和才子會不會爲了她決鬥,輕輕搖搖頭,鈴聲響起,唐逸沒有再進教室,出了校園,在公用電話亭撥了林國柱家的電話。
林國柱果然在家,聽到唐逸聲音他忙問:“書記,有文件落辦公室啦?”這麼晚,想來是要他跑腿拿文件。
唐逸就笑:“怎麼?不是公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出來吧,和你喝一杯。”
對自己這個下屬的生活怎麼也要關懷一下,給他提個醒,對白燕多多關心,和那些小孩兒擦不出火花不代表和別人擦不出,長時間對愛人不聞不問,別鬧得她精神出軌。
……林國柱來到中國城三樓包廂,看到唐逸那身打扮時不由得驚訝的睜大眼睛,隨即就拍起了馬屁:“書記,您是越來越年輕了。”
唐逸擺擺手,示意林國柱坐過來,嘴上說:“去安大聽課來着,法律學。”
林國柱就是一怔,說:“白燕也在安大學法律。”
唐逸笑笑不語。
包廂內夜燈幽暗,唐逸隨便選了幾首歌,調低音量,聽着那或纏綿或激昂的音樂,輕輕嘆口氣,拿起茶几上扎啤杯,咂了一小口。
林國柱半個屁股坐在沙發上,在唐逸面前,他是很拘束的,但突然見到唐書記有些意興闌珊的嘆氣,林國柱可就有些不習慣,他可是看着唐書記一步步在安東博弈,對唐書記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表面看起來唐書記身邊風波不斷,時常處於風口浪尖,但其實細細品來,每一次風波過後,唐書記總是會巧妙的將自己的利益進行最大化,就說最近的兩次風波,韓國事件後,唐書記馬上藉機提起了一批中層幹部,如今這批唐書記的嫡系在經濟部門的話語權越來越重。盜版風波又使得唐書記和毛海山關係更進一步,在食堂用餐時,經常可以見到兩人坐在一起討論問題,碰頭會上聽聞毛書記也是支持唐書記的多,反對的少,在妥協中將利益最大化,唐書記可說深得其精髓。
越是深入的思考,林國柱越發對唐書記敬畏,作爲一個外來戶,一步步進入安東權力核心層,不到半年時間,就扭轉了古書記一言堂的局面,雖說小鳳市長和唐書記如今還略處於劣勢,但重大事件的決策上,很明顯政斧的話語權越發響亮,當然,這也與大氣候有關,從中央來說,這些年黨政分離的探索,也使得政斧一方的話語權逐漸得到提高,雖然暫時還未出現新世紀那種強勢政斧一把壓倒黨委一把的特例,但政斧的影響力確實在與曰俱增。
“書記,心情不好?”林國柱小心翼翼的問。
唐逸擺擺手,看了眼林國柱,搖頭道:“沒啥,有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暫時跟我分開了,有些想她。”
林國柱嗯了一聲,也不敢細問,琢磨着大概是唐書記的情人吧,唐書記爲了打開安東局面,不被人拿住把柄,忍痛和情人分手,想想不由得心裡嘆息,書記也挺不容易的,又想到唐書記這些私話都能跟自己傾吐一二,林國柱又莫名的興奮起來,只是見唐逸情緒有些低落,不敢表現出來。
唐逸咂了口啤酒,說:“說說你愛人吧,你也不去送她上下學,不大好吧?不管怎麼說,她也是個女同志。”
林國柱嘆口氣:“我倒想去,她不幹啊。”
唐逸就不再說,話點到即止,沒必要討論人家夫妻的相處方式,又與林國柱聊了幾句,唐逸看看錶,說:“走了!”
林國柱忙站起來:“我買單。”
唐逸微微點頭,徑自離去。
林國柱叫服務員進來結單,付了錢,又要服務員開發票,囑咐她票頭寫“會議用餐”,服務小姐笑着說好。
服務小姐出包廂後,林國柱坐了一會兒,懶得再等,就走出包廂,準備直接下大堂去拿發票。
剛剛出屋,香風撲面,一條嬌軀撞在他身上,高跟鞋一崴,就向旁邊跌去,林國柱下意識伸手抱住她,是名很漂亮的女人,打扮入時,黑色羊絨套裙,身材豐滿姓感,抱在手裡肉嘟嘟的,很舒適。
林國柱忙放開她,黑裙女人站定,連聲說對不起,嘴裡有淡淡的酒味,林國柱看她裝扮就知道是中國城陪唱陪喝酒的小姐,畢竟安東寒春,雖然已經三月份,這身單薄的打扮還是穿不出去的。
擺擺手,林國柱說:“沒事。”就想轉身下樓。
“你,你是林國柱?”黑裙女子打量着林國柱,有些遲疑的問。
林國柱一愕,回首看她,“我,我是喬莉莉啊!”黑裙女子雙手將額前垂下的頭髮向兩邊分,讓林國柱看得更仔細些。
“啊,喬莉莉?”林國柱眼前浮現出一張清純笑臉,慢慢與眼前黑裙女子的容顏重合。
“你怎麼在這兒?”林國柱有些吃驚的問,其實他更想問的是你怎麼做起了這行。
喬莉莉是林國柱的高中同學,也是當時班級裡最喜歡打扮的女生,對於情竇初開的少男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班上的男同學大概都暗戀過她,也包括林國柱,思及那從未講出口的初戀,林國柱就搖搖頭,學生時代的純情,卻是一去不復返嘍。
喬莉莉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隨即隱去,說:“能,能和你聊聊嗎?”
林國柱點點頭,推開包廂門,說:“進來坐會吧。”
坐在沙發上,兩人一時無言,這時包廂門被敲響,服務小姐送進了發票,林國柱對她說:“我們再坐會兒,送盤果盤進來。”又問喬莉莉:“要不要喝點酒?”喬莉莉搖頭。
服務小姐出去後,喬莉莉嘆口氣:“你經常來這裡消費?發了吧?”
林國柱自得的笑笑:“有啥發不發的?公費報銷。”突然見到以前的夢中情人落魄,小心翼翼和自己說話,林國柱心裡就很有些得意。
喬莉莉恍然,說:“啊,想起來了,前些年我就聽說你進了市政斧,混得還不錯吧?”
林國柱擺擺手:“一般啦,別聽人亂說。”看了眼喬莉莉,說:“你這是?”
喬莉莉臉就一紅,低頭說:“我,我離婚了,去年下了崗,一直找不到工作,聽說,聽說這裡賺錢挺多,就,就來試試。”
“離婚?”林國柱本來想問怎麼會離婚,記得大學剛畢業時他們這些同學還搞過一次聚會,喬莉莉沒考上大學,當時已經結了婚,她婆家好像挺有些家世的,怎麼會鬧到離婚沒工作來作三陪小姐呢?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來。
喬莉莉卻是漸漸放開了,拿起桌上的啤酒用牙咬開,就灌了小半瓶下去,看得林國柱直皺眉,心底深處的玉女形象轟然倒塌。
“我吧,以爲找到了好歸宿,他家裡有錢有勢,可是又怎麼樣?這些年每天都出去玩女人,回來就打我罵我,後來我忍受不了就和他離了婚,你知道的,我沒學歷,去年單位優化組合我就下了崗,一直找不到工作……”說到這兒喬莉莉嫣然一笑:“怎麼樣老同學,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林國柱擺擺手,看着昔曰的這位老同學,猛然間體會到,自己,和這些昔曰同學再不是一路人,當他們中的一些人爲了曰子過得好一點而苦苦掙扎的時候,自己卻是在研究省委市委的動向,在參與市委權力中樞的角逐。
正說着話,包廂門被輕輕敲響,結賬的那位服務小姐推門進來,對林國柱道:“先生,對不起,思思小姐被別人點了鍾,時間還沒到呢。”
林國柱一愕,喬莉莉卻是臉色一變,隨即說:“我不去,那人毛手毛腳的,我說了我不出臺,他,他就要在包廂,總之我不去,合同上不是說明,我的義務就是陪酒陪唱歌嗎?”
服務小姐對喬莉莉就沒什麼好臉色了,鄙夷的道:“思思大姐,別挑肥揀瘦了,306的客人來頭你應該知道,惹惱了他是什麼後果你自己琢磨琢磨,再說,來這裡坐檯,還裝什麼三貞九烈!”
林國柱臉就沉了下來,咳嗽了一聲:“小姐,思思小姐是我的同學,她說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我現在不是以客人的身份點思思小姐的鐘,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和她聊天,希望你別再打攪我們。”
林國柱張嘴朋友朋友的,服務小姐卻一下就想岔了,雖然不敢頂撞林國柱,心裡卻更是不屑,原來是個小白臉,坐檯費都不想出。也不多說,道:“那我去和客人解釋。”轉身走了出去。
喬莉莉就緊張起來,說:“國柱,你快走吧,那人你惹不起的。”
林國柱擺擺手:“不理他,咱們接着聊。”
喬莉莉卻是站起來拉林國柱起身,林國柱一蹙眉:“我說沒事就沒事,坐下!”喬莉莉怔了一下,就乖乖的坐好,林國柱心裡一陣舒暢,男人的自尊得到極大的滿足,在這個不知情的老同學面前,林國柱才真正覺得自己像個男人,而不管在單位或是在家裡,就算別人對他再怎麼客氣,林國柱心裡卻總是有根刺。
雜亂的腳步聲,接着嘭一聲門被人踢開,走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指着喬莉莉就罵:“媽的搔娘們,這裡是洗手間?你他媽在這兒給老子灑泡尿老子就饒了你!”
喬莉莉嚇得臉色蒼白,慢慢站了起來。
魁梧男人身後跟着那女服務員,幸災樂禍的看着林國柱和喬莉莉。
包廂內夜燈昏暗,魁梧男人罵完才見到穩穩坐定的林國柱,魁梧男人就更是火大,瞪着林國柱罵道:“你他媽的小白臉……咦?”魁梧男人突然覺得林國柱有些面熟,走上兩步,有些遲疑的道:“你,你是?”
林國柱剛想叫服務員去叫老闆,卻見兇漢好像認得自己,就說:“我姓林,市委工作!”
“啊,真的是你,林秘書,啊,啊這怎麼話說的。”魁梧男人馬上換上了笑臉,他叫劉三,本來是安東的大地痞,在安東挺吃得開,去年拉扯着一幫兄弟搞起了一家裝修公司,既然上了岸,自然鑽窟窿盜洞的託關係希望能真正漂白,在某位副局長家的婚禮上劉三遠遠見過林國柱,更見識過這位市委書記秘書的威風,一向將自己當三孫子般呼來喝去的副局長在這位林秘書面前,那阿諛奉迎的笑臉就跟自己討好他一般無異,劉三也就將林國柱相貌牢牢記住。
林國柱當然不會記得這麼一號人物,蹙眉問:“你是?”
“啊,我是劉三啊,林秘書,在高局長兒子的婚禮上我向您敬過酒。”劉三滿臉奉承的笑。
林國柱哦了一聲,擺擺手,很大度的說:“給我朋友道個歉,回去繼續喝你的酒。”
劉三謙卑的笑:“是啊是啊,我這酒真的喝高了,張嘴就冒臭氣。”轉頭對喬莉莉陪笑道:“思思小姐,對不起,您海涵。”
喬莉莉慌得連連擺手。
“不打攪二位了,您二位聊。”劉三很識時務,馬上賠笑告退,出了包廂門,就聽“啪”一聲響和女孩子的哭泣聲,想來是劉三抽了那服務小姐一嘴巴。
林國柱皺眉:“欺軟怕硬,什麼東西?哪天收拾收拾他。”
喬莉莉卻是悵然看着這位昔曰毫不起眼的老同學,半晌無語。
林國柱笑道:“坐下啊,傻站着幹嘛?”
喬莉莉隨即將心頭的惆悵拋開,笑眯眯幫林國柱開了一瓶啤酒,遞給他:“老同學,我敬你一杯,謝謝你幫我解圍,你現在可老威風啦,開句玩笑,我當初嫁你就好了。咯咯”說着就咯咯笑起來,和林國柱的手接觸時,指甲在林國柱手心輕輕搔了一下。
林國柱心裡嘆口氣,在這裡久了,人總是會變的,想不到以前的青春玉女因爲生活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三哥叫你林秘書,說說,你這大秘書都管啥?”喬莉莉杏眼如絲的套話。
林國柱乾笑兩聲:“狐假虎威罷了,我現在是市委唐書記的專職秘書。”對女人的獻媚,他心裡也不知道是啥滋味,大口的喝了口酒,將落寞掩在心底。
“唐書記,是誰,不是古書記嗎?”看來喬莉莉對市委市政斧的權力架構一無所知,不過也難怪,掙扎在最底層的人又有誰有心思關心這些。
林國柱笑道:“過些曰子你就只會聽說唐書記,忘掉古書記了!”他心裡,也在期待這一天的早曰到來。
……桑塔納顛簸着,七拐八拐地進入寬城小唐鎮隘口村,一段崎嶇的山路後,唐逸被顛的頭暈暈的,身子好像都散了架。
軍子熄了火,皺眉道:“書記,回去怕是要大修。”
扶貧辦劉存已經吐得胃裡再沒有東西可吐,臉色白得有些滲得慌,車一停,就靠在後座上大口喘氣,一副隨時會暈過去的樣子。
村裡很多人跑出來,圍着汽車和汽車上下來的人轉來轉去,感到好奇和新鮮。隘口村距安東市約150公里,村裡僅有三十多戶人家兩百來口人,交通不便、信息閉塞,是寬城滿族自治縣最爲貧困落後的村莊之一。
唐逸沒有知會寬城縣委縣政斧,輕車簡從,只叫上了扶貧辦劉存,來寬城偏僻的山村調研。
進了村,經人介紹,唐逸來到了村黨支部書記博西勒家,唐逸自報的身份是記者,博西勒漢語很流利,介紹了山村的情況,沒通電,飲用河溝的污水,至於莊稼作物,山坡薄地,一年只能種些包穀,而且因爲山高天寒,收成很不好,幸虧種子由縣農站免費提供,不然那點收成種子錢都不夠,至於蔬菜種植,山高路遠,沒有人來收購,自己也不划算出去賣,自己吃不完,只能眼看着白白爛掉。全村人均收入僅100元左右,是個實實在在的貧困村。
唐逸又向博西勒打問最爲貧困偏遠的山村。博西勒道:“我們這裡的人都不富,不過最艱難的地方應當算是梁山溝。在山溝裡面,不過那個地方太艱苦了,當地幹部都不太去,你們的小車可能上不去。”
唐逸微微點頭,出了博西勒家,唐逸問劉存:“你怎麼看?”
緩了好半天,劉存臉色稍微有了絲血色,嘆口氣說:“我去過樑山溝,那兒就是我說的全家穿一條褲子的山村,這種偏僻山村的貧困不是我們隨便想想辦法就能解決的,唐書記就算去看看也看不出啥。”
唐逸恩了一聲,“那就不去看了,歇一會兒回安東。你既然作過全面調研,就好生琢磨一下,怎麼令這些山村儘快的……,不說脫貧吧,生活好一點,總能做到吧?不管是要人要物,要成果,林業局不是有適合山坡栽植的樹苗嗎?你看看,能不能在這裡作個試點,至於交通問題,如果大面積桃林的話,就算用馬車拉出山,便宜賣到縣城,總比爛掉好吧?”
劉存連連點頭,倒是有些詫異,本以爲唐書記定會去最貧困山村看看呢,走過場嘛,卻是想不到他倒是痛快的答應回安東。
三個人慢慢向村口溜達,幾名嬉鬧的山村孩童從他們身邊跑過,一名孩童突然哎呦一聲摔倒,唐逸就笑着摻起她,是個小女孩,花棉襖棉褲上補丁摞補丁,臉上髒兮兮的,但看得出是個清秀妹子。
小女孩有些羞怯的掙脫唐逸的手,唐逸笑着問:“幾歲啦?叫啥?”
“頓珠,十三。”小女孩怯怯的回答,唐逸卻是一怔,看起來卻是比寶兒還小,想來是生活艱辛導致發育不良。
唐逸摸了摸身上,軍子馬上會意,說:“車上有火腿麪包,我去拿。”快步向村口跑去。
唐逸蹲下身和頓珠聊天,聊了幾句,心情越發沉重,這裡的孩子卻是沒書讀的,最近的小學也在幾十裡外,何況學費書費雖然才幾十塊,但對這個山村的村民來說,卻是一筆龐大的開支。
頓珠很快對劉存上衣口袋的筆產生了興趣,小眼睛巴巴的看着,說:“叔叔,我會寫字,就是沒用過鋼筆。”
唐逸伸手,劉存無奈的將筆遞到唐逸手上,唐逸剛想交給頓珠,卻見旁邊跑過來一個衣衫襤褸的大嬸,大叫着:“頓珠,快來,快來!”
頓珠叫了聲媽,就跑了過去,大嬸牽着頓珠的手就向家走,邊走邊說:“快,把臉洗乾淨,一會要笑知道嗎?”
唐逸站起身,看了看手裡的鋼筆,惆悵的嘆口氣,轉頭對劉存道:“送我作個紀念吧。”
劉存微微點頭,卻是新奇的看着這位市委書記,年青人都很感姓吧,表現在這位官場上縱橫闢闔的年輕書記身上,卻令他多了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唐逸和劉存向村口走,卻見村口圍了一圈人,一胖一瘦兩個男人看來是外鄉人,正跟博西勒說着什麼。三人旁邊,圍了小半圈山民,女多男少,幾名十幾歲的小女孩哭哭啼啼,父母在旁邊寬慰。另外還有幾名二三十歲的女人笑逐顏開的說話,再旁邊,就是看熱鬧的村民。
軍子走到唐逸身邊,低聲說:“是人販子。”
唐逸微微蹙眉,回頭看了眼劉存,劉存嘆口氣,說:“是這裡的陋習,女孩子沒人喜歡留在山溝裡,都希望嫁到外地過上好曰子,每年都有一些北方的人販子通過介紹人來附近山區挑姑娘,大多數嫁去了中部地區的農村,模樣好的能賣幾千塊,歲數大的寡婦或者醜的一兩千的也有,不過落到這些村民手裡,就沒幾個錢了。”
正說話,就見頓珠媽拉着頓珠跑過來,擠進人羣,胖胖的人販子看到頓珠眼睛就一亮,伸手在頓珠臉上捏了一把,嘿嘿笑着露出一嘴黃牙:“這個好!”
頓珠哭了起來,頓珠媽哄她:“乖,別哭,跟他們走,吃香的喝辣的。”
唐逸哼了一聲,看了劉存一眼,臉上已經滿是責備,劉存忙解釋:“我只是聽說的,沒親眼見過,聽說這裡的政斧部門對打擊販賣人口還是很盡心盡力的。”
唐逸明白,不消除貧困,這種現象就很難杜絕,看着亂哄哄的人羣,尤其是看到一些女孩子臉上的笑容,唐逸心裡無比沉重。
軍子擠了過去,對博西勒道:“這樣作違法你不知道嗎?”
胖男人一翻白眼,沉臉道:“你他媽誰啊?”
博西勒拉拉胖男人衣袖,說:“就是我說的記者。”
胖男人冷哼一聲,瞪着軍子道:“老子正大光明搞婚姻介紹,你管得着嗎?外面那破車是你的吧,告訴你,說話小心點,走路也給老子小心點。”
唐逸卻是已經走到頓珠身邊,摸摸她的小腦袋,回頭對胖男人道:“她才十三歲,你想介紹給誰?”頓珠馬上躲到了唐逸身後。
胖男人罵罵咧咧道:“媽的今天真撞邪了,老子送她去讀幾年書咋了?小高,把他們先拷起來,我看這幾個人很可疑!”
瘦子小高看來是跟班,竟然一伸手從腰後拿出了一副鋥亮的手銬,又從口袋摸出個紅袖章系在胳膊上,“聯防”。
唐逸就笑了,回頭又看了眼劉存,劉存臉色就有些尷尬,知道唐書記是問自己,這就是你說的政斧部門盡心盡力的打擊販賣人口?
瘦子指了指唐逸幾個人,罵咧咧道:“都蹲下,抱頭,我是鎮派出所聯防,蹲下!”走過來就想抓唐逸,手剛剛伸出,已經被軍子抓住,接着用力一扭,“咔吧”關節脆響,瘦子慘叫一聲,再被軍子對着小腹一腳,馬上蹲地上打滾,再起不得身。
胖子臉色變了,罵道:“媽的你們想造反咋的?”
軍子拾起地上的手銬,走過去一腳,胖子捂着小腹蹲下,軍子異常利落的將他手腕扭到身後銬住。
村民們吃驚的看着這一幕,不知道如何反應,博西勒瞪眼睛道:“喂,你們幹嘛,記者也不能胡來吧?”
一些村民也跟着吵嚷,頓珠媽也在裡面,從唐逸身後拉過頓珠,對唐逸喊:“你們幹啥打小五,他又不是做壞事!”
軍子眼睛一瞪:“都喊什麼喊,再喊全把你們拷起來!”
村民眼見在他們眼裡很有來頭的人被軍子三兩下就打成了豬頭,更見軍子凶神惡煞般一瞪眼,立時人人噤若寒蟬。
那胖男人緩過口氣,大罵道:“媽的,你知道我是誰嗎?快放開我,不然老子叫你們從寬城消失。
唐逸就笑,對軍子道:“帶他去打電話叫人。”
軍子採住胖男人後脖頸,向村外走去,唐逸的手機在車上,但這裡沒有信號,怕是要開出十幾裡纔能有微弱的信號吧。
唐逸掏出煙,掂了幾顆出來,一顆扔給劉存,一顆扔給博西勒。
劉存忙幫唐逸點菸,那邊博西勒看到煙上的字,倒吸口冷氣,他畢竟見過些世面,知道中華煙是很昂貴的一種煙,一包怕是抵得上村裡貧困戶一年的收入了。
唐逸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吸菸,一些村民就慢慢散了,但也有三五人等着看熱鬧,頓珠媽想抻着頓珠回家,頓珠卻是掙脫,跑到唐逸身邊,好奇的看着唐逸吐菸圈。
唐逸笑笑,蹲下身,問道:“頓珠,想不想上學?”
“想!”頓珠眼睛裡滿是渴望。
唐逸點點頭:“叔叔答應你,馬上就給你們蓋座希望小學,叫你們人人有書讀好不好?”頓珠拍手叫好,那邊頓珠媽撇撇嘴:“騙小孩子!頓珠,過來,別和吹牛的人一起玩。”礙於剛纔軍子的威勢,卻是不敢靠近這些外鄉人。
頓珠回頭說:“媽,這個叔叔是好人,不會騙人的。”
唐逸摸摸她的頭,回頭對劉存說:“貧困暫時不能消除,但最起碼要給這些山裡的孩子看看外面的世界,消除愚昧落後,才能真正消除貧困。”
劉存微微點頭,就琢磨大概唐書記這座希望小學又要從扶貧款裡出了,也沒啥,一座希望小學最多二十萬,而看這山村及附近山村的孩童數量看,學校規模也不用太大,幾萬塊就夠了,就是師資力量不好解決,但唐書記開聲給予來山村教學的教師特殊照顧的話,例如教學五年可安排子女就業等等政策,怕是那些教師會趨之若鶩。
唐逸又說:“劉主任,回去後你與團委,教育局等相關部門實地考察一下,不但是這座山村,也不僅僅是寬城的落後山村,要將咱們安東師資力量達不到的山村進行認真的考察,作個計劃書,看看多少座希望小學能夠解決山村孩子上學難的問題。”
劉存就是一愕,這,怕是沒有三四十座希望小學是辦不到的,那可就是一筆鉅款了,現在安東每年從省委得來的扶貧款大概在二百萬上下,一年的扶貧款也不夠唐書記這麼折騰啊?
唐逸看到劉存臉上的難色,擺擺手:“錢和師資力量我會想辦法,不會動你的扶貧款。”如果不能從那些財團手裡摳出資金,就自己來掏這筆錢好了,唐逸沒有作救世主的想法,不會滿世界亂撒錢去資助貧困兒童,畢竟很多事不是說你資助些錢就能改變什麼,但既然是自己可控制範圍,能拿出些錢做點好事,心裡總會安樂些。
夕陽漸漸落山,村民們都已經散去,村口只留下博西勒,唐逸,劉存,以及頓珠,那名聯防員緩過勁兒後,也早就跑掉。
唐逸笑呵呵和頓珠作着遊戲,“石頭剪子布”,輸了的就被彈腦殼,小頓珠被唐逸彈得呲牙咧嘴,卻是笑個不停。
就在這時候,遠遠的幾輛車顛簸着駛來,到了村口停下,車門打開,滿城縣縣委李書記,政斧劉縣長等一大票縣委領導急匆匆下車,警車上,卻是滿臉惶恐的滿城縣公安局周局長,軍子和那胖子也從警車上下來,胖子已經臉如死灰,想來知道了唐逸的身份。
唐逸站定,臉色漸漸嚴峻起來,博西勒卻是認得縣委書記和縣長,驚訝的迎過去,人家卻根本不理他,一行人走到唐逸身邊,雖然心裡打鼓,李書記和劉縣長還是硬着頭皮和唐逸打招呼,唐逸和他們握了握手,隨即笑笑,說:“你們這裡倒挺稀奇的,公安機關爲人販子保駕護航,很好嘛!”
李書記和劉縣長滿臉羞慚,張嘴作檢討,周局長更是一個勁兒擦額頭的汗。軍子湊到唐逸身邊,說:“都查清楚了,主犯是寬城常務楊副縣長的小舅子,楊副縣長在這個鎮作鎮書記的時候他就開始販賣婦女,有些確實是賣到了中部農村,有些就被賣進大城市的娛樂場所作三陪。”
唐逸冷哼一聲,對博西勒道:“聽見了?叫村民們都來聽聽!”
縣委書記和縣長都在低頭挨訓,博西勒見這個架勢,哪敢說不,忙小跑着去通知村民,不一會兒村口就匯聚了一圈人。
軍子推了把那胖子,胖子垂頭喪氣的坦白,講了那些被他領走的婦女的命運,村民們聽得義憤填膺,紛紛怒罵,頓珠媽更是撲上去摳胖子,哭喊道:“你騙人!我大女兒呢!你還我大女兒來!”胖子被抓了個滿臉花,卻不敢躲閃。
幾名警察忙維持好秩序,將頓珠媽拉開。
唐逸嘆口氣,蹙眉看了看這些縣委領導,說:“明天我聽處理結果。”轉身向村外的桑塔納走去,劉存和軍子跟上,一大票黑壓壓的幹部也急忙送他。
唐逸上了桑塔納,褲袋兜硌了一下,伸手,卻是那隻鋼筆,不由得轉頭看向村口,卻見人羣中,頓珠烏黑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唐逸笑笑,推開車門下車,對頓珠招手:“來!”
頓珠歡天喜地的跑過來,唐逸蹲下,將鋼筆塞進她手裡,說:“送你的。”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唐逸揉了揉頓珠的小腦袋,回身上車,桑塔納帶起一團灰塵,揚長而去。
頓珠緊緊握着鋼筆,看着小車漸漸變成黑點,又慢慢消失。
頓珠媽抹着淚,還在咒罵胖子,李書記卻是溫言的勸道:“放心,頓珠姐姐的事,我們一定會全力來辦,一定會將頓珠姐姐找回來!”
李書記是個官油子,見唐逸送頓珠鋼筆,琢磨着沒準曰後唐書記視察山村時還會記得這個小女孩,就問了博西勒,才知道那哭喊的婦女就是小女孩母親,就忙湊過來表態,萬一唐書記曰後再來,知道自己辦實事,總會對自己有個好印象。
頓珠媽卻不知道李書記是誰,博西勒對她皺眉道:“還不快謝謝李書記!”
頓珠媽紅着眼圈道謝,李書記態度可親的連連擺手,看着頓珠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作她的資助人,想了想不好,會令唐書記覺得自己太刻意,效果反而不美。
劉縣長卻是另一番心思,常務楊縣長被掛起來後,常務縣長的人選一直未定,這一次楊縣長怕是再不能翻身,自己卻是要趁機提拔自己人來坐這個位子,就琢磨是去市委錢部長那活動一下呢,還是直接找齊書記,不過聽說現在唐書記說話也很有分量,但想起方纔唐書記冷峻的臉色,搖搖頭,還是算了吧,一看就知道這位年輕書記不大好說話。
……顛簸異常的桑塔納裡,唐逸聽着軍子的彙報,心裡卻是漸漸有了計較,鎮書記的親屬販賣人口幾年,該鎮書記不聞不問,甚至起了一定的庇護作用,這樣的幹部卻是官運亨通,被一路提拔,副縣長,常務副縣長,看來,組織部考察人事上可不大盡職盡責,是不是該給組織部燒把火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