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記,今天我可是尋求組織支持來啦。陳子華倒兩杯白酒,一杯遞給樑珊,這是他下午從蔣校長那兒順來的茅臺。
本來只想去看看妹妹,卻不料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蔣校長,只好又到蔣校長那兒坐了一會兒,說起晚上要請人吃飯,蔣校長便拿了兩瓶茅臺給他,都是別人送的,他卻喝不慣這種醬香味兒的酒,便讓陳子華幫忙處置掉,說是家裡還有不少,等下次去全帶走。
陳子華倒是不跟自己的老師客氣,不光拿了兩瓶茅臺,還順了幾條軟中華,雖然名煙名酒已經放開了價格,這個時候的茅臺和軟中華也和十幾年後無法相提並論,不過數百華元而已,因此,陳子華並不是很在乎。
樑珊比上次見到的時候還要容光煥,想來在縣委書記的位置上比較得心應手,她是從藍山縣三把手升的一把手,本來就有根基,而新來的縣長雖然是市委的副秘書長空降,卻在藍山縣沒有什麼根基,還是二把手,自然暫時還不是樑珊的對手。
“你呀,跟我還來這套?”樑珊對陳子華的態度似乎沒有什麼變化,還像以前那麼親切和自然,只是她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到,無論語氣還是神情,都多了幾分矜持,少了幾分親近,“有哪方面需要幫忙,打個電話不就成了,還專門跑到市裡來?”
陳子華笑了笑,樑珊這種心態上的細微差別,他心知肚明,在部委的時候,可是有過極爲深切的體驗,“我這不是急着跟您彙報工作嘛,陳家坪的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千頭萬緒的,我又是剛剛上任,這要是沒您和縣委縣政府的支持,這工作呀,可不好開展吶。”
“我說小陳書記,你就少跟我灌**湯了,有啥事兒,就直說得了,別拐彎抹角的,以後像這樣的,可少來啊。”樑珊依舊笑語如珠,似乎完全不當陳子華是下級或外人,跟他輕碰了兩杯,雍容華貴的玉容上若隱若現的騰起幾絲暈紅。
陳子華也不客氣,一副官場愣頭青的模樣:“兩件事兒,第一呢,我打算在陳家坪新成立企業辦,負責拓建和經營鎮辦企業,這個需要經過縣委的同意;第二呢,便是修路,從縣城到陳家坪的公路,您也走過,啥情況也不用我再說了,這個項目,應該縣上立項吧?”
樑珊咯咯輕笑道:“這兩件事兒呀,不用開會,我現在就能給你答覆,”示意陳子華碰杯,然後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倒是很少見的酒量,“鎮辦企業各鄉鎮都有,只需要到鄉鎮企業局備案就成,一應工商、稅務等手續,縣裡有現成的政策,至於修路,也不是第一次提起這個項目了,明說吧,縣裡的財政預算緊張,我只能答應你,縣城到陳峪口的公路儘快立項,從陳峪口到陳家坪,卻要你們自己想辦法了。”
“這條路以前是屬於林業局的,對吧,”陳子華琢磨了一會兒才道,“後來林業局放棄了陳家坪,若是我們自己投資修建這條路,是不是這條路就該歸陳家坪?”
“呃,這個,”樑珊一時被陳子華的邏輯給弄暈了,“路自然只能是國家的,嗯,這個。。。”
“不如這樣,這條路由陳家坪出資修建,將來歸縣管,但縣上得從財政上補貼百分之五十的修路投資,如何?”陳子華腦筋轉了個彎,笑着說道,“這些補貼,就從各種稅費裡面衝抵,也不用佔縣財政的預算。”
樑珊琢磨了一會兒,道:“你把計劃書和報告給我,過幾天給你答覆。”這個方案的利弊卻不是她一時能看得清的,需要開會研究一下,從內心來說,她不想開罪陳子華,雖然陳子華現在不過是個副處級的鎮書記兼副鎮長,可站在他背後的,卻是林安東。
陳家坪這些年在陳大忠的護持下,儼然獨立王國一般,直到現在,還有一名縣裡委派到陳家坪的副書記在家養老,只是每月到縣裡領工資,從來就沒去過陳家坪,陳大忠的跋扈由此可見一斑。
今天樑珊能答應縣裡出面修建從縣城到陳峪山口的公路,已經是看在陳子華的面子上了,儘管這條路的計劃早就有,卻因爲種種緣故至今未曾修建,樑珊貿然答應,等於是爲陳子華擔了干係,難免要得罪一些人了,在樑珊看來,自己這麼做,算是很給面子了。
“我嘛,只是本着‘誰投資、誰受益’的原則提這個方案的,若是縣委不同意,我們鎮上自己出人出力,也不是修不起這條出山路。”陳子華若有所指的說道。
陳家坪裡面的生態平衡保護的極好,原始森林遮天蔽日,是今後展旅遊的最佳地點之一,藍山縣又地處文熙市與省城之間,背山靠水,位置絕佳,卻是人們最好的放鬆休閒娛樂去處之一,若是縣裡不願投資,陳家坪獨自享用資源,那前景可就非常可觀了。
這就是重生的優勢了,樑珊便是再優秀,卻也不可能預見到未來幾年的展趨勢,更想不到,陳家坪會成爲文熙市最大的旅遊區之一。
從手包裡面取出一份擬好的文件,輕輕推放在樑珊的面前,“這是我們仔細研究後提出的,幾個關於陳家坪鎮今後展計劃的方案,供縣委討論參考。”
其實這是陳子華深思熟慮之後,費盡心血,精心策劃的幾個方案,就等縣委做出決定了。
樑珊倒是沒想過,短短几天功夫,陳子華就能將陳家坪的那個爛攤子攏合在一起,還能似模似樣的提出展規劃,表面上鄭重其事的將文件收了起來,心裡卻實在沒怎麼當回事兒,這中間,主要還是他對陳家坪的有些事情知之甚深,光是整合那些爛攤子,沒個幾年時間就不可能完成,因此,她從心底認爲,陳子華不是被人糊弄了,就是在糊弄自己了。
嘀嘀嘀……悅耳的音樂聲從門口傳來,卻是樑珊的秘書張敏,手裡拿着一部傳呼機推門進來,低聲道:“梁書記,您的傳呼……”隨即把手裡的呼機遞給樑珊。
樑珊接過呼機瞥了一眼,秀氣的眉毛立時皺了起來,陰鬱的神色卻是一閃即逝,“小陳,我還有些事兒,今天就到這兒吧,你說的事兒,我會盡快召集縣委會研究,一有結果就通知你,好吧?”說着,已經站起身來,隨手將文件夾遞到張敏手裡。
“行吶,梁書記,您有事兒就先忙吧,”陳子華站起來,將樑珊和張敏送出包廂,卻沒有進宴會大廳,待兩人急匆匆的走了之後,才揮手叫服務員進來買單。
回到客房還不到十分鐘,卻又接到許澤華的傳呼,陳子華不禁有些鬱悶起來,沒有手機的日子,可實在是不好過吶。
抓起電話,撥到酒店總檯,開通了市話,再撥通許澤華家裡的電話:“許部長,您找我?”許澤華在去年的那場風暴之後,升任市委副書記、組織部長,算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小陳,怎麼到了市裡,也不到家裡來坐坐?”許澤華可不像樑珊,他不但深悉那場風暴背後的真像,更明白,陳子華今後的前途無可限量,去基層鍛鍊,不過是積累政治資歷罷了,有林系的政治勢力做靠山,只要有機會,迅躥升不過遲早而已。
因爲許若蘭的關係,在許澤華跟前,陳子華很自然的就轉換了身份:“許叔叔,我這不有事兒嘛,公事兒,不好去您家裡打擾,影響也不好嘛。”
許澤華呵呵笑了起來:“有公事兒就不能拜訪親朋好友了?你這完全就是形式主義嘛,公是公,私是私,只要心裡有分寸就成,用不着這樣避諱吧,那還要不要黨員的自覺性、自律性了?我們還是要相信廣大幹部羣衆的黨性和原則嘛,否則,就沒辦法做事了。”
陳子華倒是沒想到許澤華會給他來上這麼一段,滯了一滯,尷尬的應道:“是,是……”
許澤華便道:“住哪兒?我讓車過來接你。..bsp;??“呃,在錦城飯店。”許澤華能派人開車來接,不用說,肯定有事兒,自己卻是不好推脫了,說了地點,連忙到浴室梳洗了一番,把身上的酒氣沖掉,換了一身衣服,這纔拿着手包從樓上下來,剛到大廳,便看見司機班的老劉站在門口朝自己招手。
“陳書記,林市長讓我來接你。”老劉一如既往的幫陳子華拉開車門,恭謹地說道。
“林市長回來了?”陳子華坐上車,心裡卻是微微一怔,本以爲林安東還會繼續在京城呆下去,等着渾水摸魚呢,卻不料已經悄悄回來了。
老劉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作爲林安東的司機,他和陳子華這個曾經的專職秘書之間,還算是比較默契的。
車子並沒有開往市委大院,而是直接出了市區,上了繞城高,陳子華微微有些詫異,卻沒有多問,方纔給許澤華回電話的時候,記得許澤華明明是在家裡,現在卻出了市區,不用說,應該是跟自己通話之後,才確定的見面地點。
半個多小時後,車子進了龍華山,沿着林蔭大道走了約莫四十多分鐘,纔開進一處有武警門衛的鋼閘推拉門,拐了幾個彎,停在一棟兩層樓的小別墅外邊。
龍華山是華國西北地區最著名的風景勝地,裡面有不少地方都被當做療養院在使用,陳子華雖然知道,卻是第一次來這裡。
在顏姿俏麗的工作人員引導下,陳子華走進別墅一樓的會客廳,客廳裡面很靜,工作人員輕手輕腳的奉上一壺清茶之後,就退了出去,扔下陳子華一人呆坐在客廳之上。
約莫十多分鐘之後,許澤華和林安東方纔從別墅二樓下來,顯然要比陳子華早到一陣子,陳子華連忙站起身來道:“林市長、許部長,是不是我遲到了?”
林安東笑着搖搖頭:“不晚不晚,許部長也是剛到不久,”待到俏麗的工作人員奉上茶退出去之後,林安東纔對陳子華道:“怎麼樣?到基層還順利吧,有沒有什麼困難?”
陳子華還是一貫的平靜,笑着回道:“謝謝市長關心,雖然瑣碎了一點兒,卻也挺有意思的,嗯,要是有啥困難的話,不用您問,我肯定來找您。”
林安東和許澤華都笑了起來,趁着說笑的功夫,陳子華也把到陳家坪這段時間的經過跟兩人仔細彙報了一番,除過鱉嶺金礦,其他的倒是點滴不漏,一五一十的跟兩人說了。
“你打算修去陳家坪的公路?”許澤華沉吟了一下,“資金問題怎麼解決?”
陳子華也不隱瞞,把遞給樑珊的計劃書跟兩人解說了一番,然後道:“無非兩個方案,藍山縣投資的話,那自然最好,否則,我就想辦法引資,把這條路交給外商或者其他有實力的人承建,用陳家坪的旅遊資源開交換。”
“陳家坪的旅遊還是很有潛力的,”林安東曾經去過說經臺,自然對陳家坪的情形有些瞭解,“藍山縣恐怕不會出資修建這條路,你有沒有合適的合作目標?”
陳子華琢磨了一下,道:“暫時還沒有,不過,我相信不難找到。”
許澤華點了點頭:“好,這件事你先做,成了之後,再動動吧。”
林安東也微笑着說,“是啊,原本還想讓你在部委多呆幾年呢。”
不經意地,林安東忽然隨口問道:“你給華都的同學打電話了?”
“嗯,打了......”陳子華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市長是今天才回來的?”
林安東點了點頭,“小許給許部長打過電話,正好我們在一起。”卻是許若蘭接到陳子華的電話後,又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她從小生長的官宦家庭,父親又一直做的秘書工作,耳濡目染,還是很有些小聰明的。
許澤華接到女兒電話的時候,正在市委辦公室跟纔回文熙市的林安東彙報工作,呼機一響,自然就被林安東知道了。許澤華回了電話之後,便主動把女兒問的話跟林安東說了,沒想到林安東會讓他約陳子華一起來龍華山。
住在這裡療養的,是一位林系的高官,在省委也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方纔在陳子華來之前,林安東已經帶着許澤華拜訪過了。
“你怎麼看現在的局勢?”林安東站在窗前,目光盯着陳子華,由於背光的緣故,給了陳子華很大的壓力,卻看不清他面部的任何表情,“你在華都呆了半年多,應該瞭解一些上層的東西,從你今天打給小許的電話來看,應該有很清晰的判斷了?”
陳子華從未有過的皺起了眉頭,心裡承受的壓力讓他額頭上微微沁出了一層油汗,很明顯,林系在這場角逐中也佔有很重要的地位,但陳子華卻無法確定,這個林系,在前世的時空中,究竟代表的是哪一方勢力,他的印象中,似乎也沒有林系的任何一個高官的名字。
沉吟了良久,陳子華方纔回道:“前幾天的人民日報,嗯,也就是上月二十六日的報紙,看過了吧,那篇社論,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林安東沉靜的盯着陳子華,足足過了有兩三分鐘,方纔淡淡的說道:“那篇社論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只是一方的政治宣言罷了,而且,他們現在不佔優。”
嘆息了一聲,陳子華低着頭端起茶杯,輕輕泯了一口茶,卻沒有做任何分辨,有些事情,只能點到爲止。
彷彿知道陳子華不會再在這個問題上表什麼觀點了,林安東緩緩離開窗前,面上滿是沉寂的神色,“即將召開的市人大會,將就市長提名,進行審議和表決。”
…………
“你沒來之前,林市長就知道你的答案了,讓你過來,不過是再確認一下而已。”從龍華山離開後,陳子華沒有回飯店,而是跟許澤華回了常委大院,許若蘭的母親特意做了一桌菜,讓兩人在小客廳裡面邊喝邊聊。
陳子華苦笑了一聲,“知道我打給若蘭的電話,傻子也明白是啥態度了。”
許澤華聞言笑了起來,“你呀,是不是怪叔叔跟林市長彙報了你跟若蘭的電話?”
“嗯,有一點。”陳子華也不否認,“我們現在只需明哲保身即成,沒必要捲入林家的政治角逐,人微言輕,不但不起什麼作用,還會招來不必要的煩惱。”
“你覺得這場角逐,什麼時候能落下帷幕?”許澤華心裡其實也很忐忑,眼看着風暴越演越烈,逐漸席捲全國,上層的風向也莫衷一是,讓人眼花繚亂。
陳子華又是輕輕嘆息了一聲,“一個月吧,四中全會肯定會有結果的,現在不過是風暴的前奏而已,更大的動盪很快就會出現。”陳子華覺得自己很像神棍,有些無奈的閉上了嘴。
“我讓若蘭明天就動身回家。”許澤華莫名的吁了口氣,“知道今天那個別墅裡面住的是誰麼?”許澤華換了話題,“你絕對想不到的大人物。”
陳子華詫異的看了許澤華一眼:“是誰?”隨即不等許澤華開口,便又淡淡的搖了搖頭道:“我猜不到是誰,也不想知道是誰。”
許澤華先是一怔,接着笑道:“你呀,唉,說啥好呢,哦,對了,你這幾天就住這兒吧,估計若蘭明天就回來了,你們幾個同學也在一起聚聚。”他是極喜歡女兒的這個同學的,自然有了把關係更進一步的念想,只是現在還沒到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