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大院,常貴山滿臉沉痛的靠在沙上,目光怔的照片,卻似乎沒有焦距一般,內室,隱隱傳來間歇性的抽泣,彷彿怕驚動常貴山一般,飲泣之聲極爲壓抑。
敲門聲響起,警衛員小朱站在門口道:“長,韓參謀來了。”
常貴山微微動了下,機械的將相框放在膝蓋上,聲音像金屬相撞一般刺耳:“進來,”
韓參謀看上去非常年輕,三十多歲的樣子,卻掛着少校的軍銜,這在軍中並不多見,顯然是很有些身份的人物,進來後,立正,敬禮,動作一絲不芶,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警衛員小朱轉身退了出去,隨手將門拉上,內室的飲泣聲也不知不覺的消失了,彷彿根本就沒有多餘的人一般。
常貴山有些空的目光凝住在韓參謀的臉上,足足有兩三分鐘的樣子,韓參謀卻一動也沒有動,甚至連眼皮都不曾眨上一眨,“有結果了沒有?”常貴山的目光隨着這句話問出來,漸漸的有了生氣,緩緩轉動着眼珠,有些森然的盯着韓參謀。
“報告長,”韓參謀依然像水泥樁子一樣站着,語氣裡聽不出絲毫的波動:“靈少爺是被當場一槍擊穿頭部身亡的,兇手是特勤軍官,詳細資料無法查找。”
常貴山冷笑:“特勤軍官?特勤軍官跑到大西北來幹什麼?”隨着額頭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他突然問道:“現場勘查結果呢?”
韓參謀猶豫了一下才:“找到一枚特製的鋼芯子彈,經化驗,應該就是致少爺身亡的彈芯,只是,憑着這個,沒辦法找到開槍的人。”
“陪靈出去的那些保鏢呢?”常貴山像一頭隨時都會撲食的餓狼一樣,狠狠的盯着韓參謀,彷彿韓參謀就是那個開槍打死兒子的兇手一般。
韓參謀臉上地肌肉抽*動了幾下乎在籌思着措辭。過了半天才道:“都落在特勤手中了。這是貝公子傳來地消息。落到那些人手裡。就是放出來了。也會變成白癡。”
常貴聽到“貝公子”三個字地時候。目光閃過一道精芒。垂下目光相框上注視良久之後。終於下定決心似地問道:“他還說什麼了?”
韓參謀道:“貝公子說次牽涉地東西太多。靈少爺有一本賬冊被特勤拿去了。所以。無論是誰。都沒辦法明面上幫您靈少爺地仇。只能靠咱們找線索過。只要有了目標。剩下地。貝公子會出手。
”
常貴山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不過片刻之後。目光再次落到兒子相框上時狠狠地咬了咬牙。道:“調獵豹部隊野外生存訓練期一週。”
韓參謀猶豫了一下:“長。獵豹是實驗部隊動野外訓練作業。是要經過大軍區地批准地且。貝司令也不在。這樣做。不合適吧?”
常貴山淡淡的說道:“你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執行命令吧。”
………
豪華的紅旗轎車,沿着寬敞的一級公路,直奔文熙市的飛機場。
轎車後排,墨色的玻璃將前面隔開,形成一個小區間,宛若一個微縮的小客廳一般,一位二十七八的英俊男子,悠閒的靠在椅背上,手裡端着一杯酒,琥珀色的玉液酒中,散着濃郁的清香,凝而不散,男子將杯子湊到鼻端嗅了嗅,然後一飲而盡,輕輕的放下杯子,抿着嘴,似乎在回味着酒的醇香,“唉,可惜了,這麼好的酒,以後再也喝不到咯。”
韓參謀隔着小茶几,坐在男子的對面,待到男子感慨完畢方纔道:“以貝公子的身份,想喝什麼樣的酒喝不到?沒必要這樣感慨吧?”
貝公子嘆息了一聲,道:“韓大哥,你久處軍中,不知道這外面的世事變幻、白雲蒼狗吶,就說這玉液酒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依靠他一夜之間了家,有多少人因爲他而傾家蕩產,現在,酒廠都已經成了昨日黃花,哪裡還有酒喝?”頓了頓才道:“常老頭下定決心了?”
韓參謀點了點頭,“他讓我調動獵豹到事地區去搞野外生存訓練。”
貝公子眉頭一揚,道:“這老頭子,竟然想孤注一擲?”
韓參謀苦笑道:“真要那麼做了,不光他要受到處分,我也跑不了啊。”
貝公子搖搖頭,琢磨道:“你不知道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不是受個處分就能矇混過去的。”
韓參謀道:“不會吧,獵豹畢竟是實驗部隊,在咱們省軍區臨時駐紮訓練,調他們去特定區域搞野外訓練也很正常啊,軍區不是有權指揮他們麼?”
貝公子擺擺手,道:“常老頭是氣蒙了心,這種事是不能亂來的,這樣吧,咱們通過別的渠道去當地探聽消息,調動部隊的事兒,千萬不能做,否則的話,大家一塊兒玩完。”
韓參謀道:“那長那邊,怎麼回覆?”
貝公子琢磨了一會兒,道:“老頭兒心裡明白着呢,一禮拜內是不會問你的,有這麼長時間,我不相信查不出個水落石出來,不過,映月樓的風聲正緊,千萬不要攪到一起,不然的話,麻煩不是一般的大。”
韓參謀微微搖了搖頭,道:“映月樓一直都是靈少爺在打理,應該不會牽涉到太多的人吧?再說了,公安廳行動的時候,裡面該撤的東西都撤了,剩下的那些錄像,怎麼的,也能讓他們忙個一年半載的,貝公子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貝公子輕笑了一聲,道:“不要小看地方上的那些人,論鬥心眼,你呀,跟他們真沒法比,那些障眼法,矇混不了人的,官場上處置這些事情的手段,絕對讓你匪夷所思,沒你想想的那麼複雜,不信你等着看,莫說一年半載:拖上半個月,就算你們能行。”
韓參謀怔了怔,顯然不大相信貝公子的話,岔開話題道:“不能從別的渠道探聽到特勤裡面的消息麼
貝公子沒好氣道:“你以爲特勤局是幹什麼的?隨隨便便的就能讓人泄了密去?我告訴你的那些,其實都是人家特勤局給出的官面上的報告,假若不是牽涉到咱們軍區,我們家老頭子也沒資格看到那份報告。”
韓參謀便道:“那還有啥好查的?相關的人都被特勤局帶走,就算真的找到誰開的槍道還能尋人家特勤局的晦氣?”
貝公子擺擺手,道:“你只管去做即可多餘的就不要問了。”
………
李致平捏着鋼筆的指節隱隱白,會議室裡面的氣氛不知不覺的有些壓抑,雖然沒有擡頭,他卻能感覺到白文斌等人投射過來的目光,有熱切、有好奇、也有期待這些都不是他最在乎的,真正讓他拿不定不注意的坐在最上縣委書記陳子華。
從陳書記到芝蘭上任,幾乎就從未停歇過派系搏殺,每次都是佔盡優勢的情形下,被陳書記輕描淡寫的反轉,當真有舉手爲雲,揮手爲雨的手段在這間會議室裡面,原來佔盡優勢的那些常委在都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一直保持低調的自己和甘願投靠的陳紅梅李致平甚至惡意的在想,陳紅梅這個熟透了美婦究竟上了陳書記的牀有多少次了。
有時他也在暗羨慕陳子華,在他想來,成爲陳子華鐵桿的陳紅梅,早就被陳子華給睡了,否則的話,按照陳紅梅以往的性子,這種旗幟鮮明的站在陳子華一方根本不可能,當年垂涎陳紅梅姿色的,馬副市長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便是李致平,心裡何嘗不曾意淫過陳紅梅?官場中的女人,尤其是有姿色的女人,有幾個不是靠身子換來的?
偷用眼睛餘光瞄了一坐在上的陳子華,李致平暗暗鬆了一口氣,陳子華一手夾着煙,一手端着茶杯,正在細細的品嚐,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他的偷窺,這樣的態度,也讓李致平最終下定決心,再等等,再等等,不要急着表態,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還是再等等再說,即便是棄權,也要在最後一分鐘再棄權。
輕輕吁了一氣,紀委書記李致平放下手裡的鋼筆,搓了搓有些麻的手指,正當所有人都以爲他要言的時候,李致平卻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慢條斯理的品起茶來,眼睛看也不看白文斌等人,當然了,也沒有看陳子華,只是用餘光在陳紅梅身上瞥了一眼,然後藉着品茶的機會,偷嚥了一口唾沫,心裡暗暗嘀咕了一句什麼。
白文斌見狀,心裡暗罵句狐狸,隨即就垂下了頭,繼續在本子上胡寫亂畫,不過心裡,卻已經開始在籌思,李致平暫時還在觀風色,自己這邊只能讓李明浩站出來了,有了李明浩反水,穩穩的就佔了五席,歐陽彩妮沒有理由不倒向自己,即便沒有李致平,自己這邊也擁有了常委會一多半的票了,先打陳子華個措手不及再說。
陳子這個時候,心思卻並不在會議室裡面,他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兒,思來想去,總覺得那天烏鴉嶺上的事情自己疏忽了什麼,卻一時又找不出個頭緒來,翻來覆去的考量之後,覺着最擔心的,還是自己身份的泄露。
能讓自己份泄露的,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只有看到自己開槍的那麼三兩個人,實際上,當時在場的人都有可能泄露,最低程度,人家會順藤摸瓜的找到妻子李倩蓉的身上,但李倩蓉的身份特殊,最終還是會落到自己頭上,這事兒鬧的,他越想越煩。
他自的安全根本不成問題,但其他人呢?自己打死的是常貴山的兒子,只要常貴山不倒,他勢必會爲兒子報仇,這就是問題的交接點,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上次岳父說過,常貴山十有**會倒黴,但要是人家倒黴之前就動手呢?現在可正是過年的時候,即便處理常貴山,也沒有那麼快的效率。
不行,必須得預先做好防範。
陳子華想着想着思想就拋錨了,不知不覺的走了神,別人卻還以爲他胸有成竹呢。
“我來說兩句,”會議室沉悶了幾分鐘之後,宣傳部長李明浩終於放下手裡捏着圓珠筆,用指節輕輕敲擊着桌面,淡淡的說道:“白縣長的觀點代表了大多數人的看法,沒有人會認爲,農民工劉剩娃的受傷害事件會是一種普遍現象,流浪漢也是一種無法避免的社會現象,我們需要正確的看待這件事情。”
端起茶杯潤潤嗓子,李明浩接着道:“白縣長提出的幾點建議也非常及時和恰當,應對目前的狀況是綽綽有餘了,只要加強監管,這種事情自然能夠慢慢杜絕,沒必要大張旗鼓的當成一場運動來搞,那樣的話,對咱們芝蘭的形象來說,會產生極爲不利的影響。”
“至於中醫院,我不清楚生了什麼事情,致使陳書記大脾氣,但想來不會莫名其妙的冤枉自己的同志,不過,最好還是讓大家都明白纔好,否則的話,傳出去了,還是會影響咱們芝蘭的形象的,希望陳書記能替大家剖析一番,也好讓衛生系統的同志心裡明白,到底哪裡做錯了,以後也好注意。”李明浩說完之後,將水杯子端了起來,在手中不停的轉着,顯然,說完這些話,他心裡還是有些緊張。
陳子華在李明浩開口的時候就已經回過神來,聽了他的言,再看看其餘諸人的神色,自然明白是怎麼一種情形,心裡暗暗好笑,瞥了白文斌一眼,對這樣的小動作實在有些看不上眼,這又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問題,伸縮性極大,那這種事情在常委會上爭話語權,也太過急切了一點兒,不過,那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也不會容許白文斌翹尾巴,尤其是,居然拉到了李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