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陳子華忍不住喟嘆了一聲,一揚手,將菸頭彈出車窗外,瞥了一眼夜色中的風味城,然後升起車窗玻璃,對周曉筠道:“走吧。本書來自⒗kВООк.оЯg”
“找個地方用點兒東西吧?”周曉筠觀察的很細緻,看得出來陳子華心情不大好,顯然也沒吃東西,“市裡有家新開的餛飩館,味道蠻精緻的,去試試?”
“哦,好吧,還真有些餓了,”方纔跟管玉欣在梅花廳呆了一個多時辰,就喝了幾杯白酒,連一口菜都沒吃下去,肚子早就有些餓了,“你在市裡沒多長時間吧,咋就知道餛飩館?”
紅旗車無聲無息的匯入車流,周曉筠將車載音響打開,放的是輕音樂,低低的樂聲像流水一樣在耳邊迴盪,給人的感覺很是溫馨,“我喜歡吃餛飩唄,所以就比較留意。”周曉筠淡淡的說道,語音中卻流1u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抑鬱,似乎回想起了什麼。
陳子華有些奇怪的瞥了一眼周曉筠,卻沒有多問,周曉筠的情形他有過了解,這個小姑娘是六歲的時候從沿海的一座城市孤兒院被挑走訓練的,相必還保留着一些兒時的記憶,偶爾情緒有些波動很正常,假若是在部隊,這種情況生的機會很少,但現在在自己身邊,每天接觸到的都是社會上的方方面面,勾起兒時的回憶應當是很自然的。
餛飩館位於北新街菜市場.門口,雖然不大,卻很乾淨溫馨,裡面密密麻麻的擺着十幾張餐桌,每張桌子旁邊都有四張固定的硬木椅子,桌子也都是直接固定在地上的,收拾的非常緊趁,雖然已經是晚上九十點鐘了,餛飩館裡面卻還有着三四成的客人,顯然,這裡的生意相當的不錯,站在門口就能聞到一股香噴噴的味道。
選了一張臨街窗的位置,周曉.筠招呼服務員道:“兩碗餛飩,四個小菜,兩個夾饃。”
陳子華掏了一根菸點燃,微笑.着道:“你倒是對這兒挺熟悉。”
周曉筠卻問,“要不要喝點兒酒?車裡還有幾箱酒來.着。”
陳子華這次頗爲認真的打量了周曉筠一眼,道:“有.心事?嗯,那就要幾瓶啤酒吧。”看得出來,周曉筠似乎真的心情不大好,這還不曾見過呢,但她不說,陳子華也沒有主動問,方纔管玉欣的話已經夠讓他不舒服了,實在不想聽太多的鬱悶事兒。
周曉筠站起來走到吧檯,不大工夫便提了幾瓶.冰鎮的銀杏啤酒過來,嫩綠色酒液倒是勾起人不少的食慾,將兩個玻璃杯注滿了酒,周曉筠端起杯子道:“陳書記,我敬你一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周曉筠已經不似開始那樣動不動就敬禮打報告喊長了。
陳子華端起杯.子跟周曉筠碰了一下,道:“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兒,想開點兒。”
周曉筠輕輕泯了一口酒,並沒有像陳子華那樣一口飲盡,這時候服務員已經送上了四個小菜,卻都是小泡菜,周曉筠道:“這些都是他們自己醃製的,味道很不錯,你嚐嚐。”
陳子華夾了一個小朝天椒,輕輕的放在口中嚼了起來,一股熟悉的辣味兒順喉而下,進入腹內,頓時順着神經傳遍全身,隱隱的竟然有一層細汗浸出肌膚,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通透舒爽,吸了一口冷氣,陳子華又夾了一根蘿蔔丁塞進嘴裡,迅的嚼了兩下,然後灌了一口啤酒,這才嘆道:“果然不錯!”瞄了一眼小碟子裡面的朝天椒,忍不住又想夾一口。
周曉筠“哧”的笑了一聲,從紙盒裡面撕出一張面巾紙遞給陳子華,道:“額頭上汗都下來了,還想吃啊?”
陳子華接過紙巾在臉上沾了沾,卻還是伸出手又夾了一根,道:“嗯,回家的時候,讓郭姐也做點兒,下酒不錯,對了,這家店的老闆是川中人吧,這泡菜做得很地道啊。”
周曉筠“嗯”了一聲,道:“雖然老闆不是,請的大廚卻是川西的,所以這小菜俱是川味兒,聽隊長說您喜歡川味兒,想必這兒的口味兒正適合。”
陳子華聞言神色一動,李倩蓉連這些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還特地告訴周曉筠,顯然在這件事兒自己是做得差了,心裡便暗暗有些慚愧,道:“多謝你啦,對了,你怎麼會喜歡餛飩的?是不是有什麼故事啊,說來聽聽?”
周曉筠神色微微一黯,道:“沒什麼,都是陳年舊事了,”輕輕呷了一口酒,“方纔那個女的說什麼了,我看你心情似乎不大好呢。”她轉了個彎,又把話題轉到陳子華身上。
陳子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道:“回去再說吧,免得影響胃口。”方纔管玉欣說的那些管家亂七八糟的事情,還真的很影響胃口,尤其是這裡面居然牽涉到了自己的對頭,更是讓他鬱悶,這種事情他連碰都不敢碰,哪怕是人家找上門來,自己都得惹上一身騷,所以心裡的鬧心就別提了,正琢磨怎麼將這件事兒消弭於無形呢。
餛飩味道果然不錯,鹹鮮適中,非常合陳子華的口味兒,才吃了幾口,陳子華便道:“曉筠,這地方真不錯,不如以後在這兒吃早飯得了,離市委大院也不遠。”
周曉筠聞言笑道:“就怕你幾天就吃厭了,不過這個主意倒是不錯,這裡早上也供應稀飯等家常便飯的,只要你能說服郭姐便成,別讓郭姐以爲你不喜歡她做的飯。”
陳子華呵呵一笑,道:“怎麼會?”心裡卻覺得周曉筠的話極爲有道理,這些細節自己卻是從來都沒有理會過,“等會兒在這兒再帶幾份回去吧,怕是她們兩個都沒吃飯呢。”林月虹沒有跟回來,依舊回白雲山了,家裡這會兒自然只剩下郭姐和孫莉。
周曉筠向吧檯那邊的服務員招了招手,服務員很快的就過來了,“再按照這個準備兩份打包,等會兒帶走。”周曉筠顯然跟這兒的服務員很熟,“小張,你們那些泡菜,再給我多準備一些,等會兒一塊兒算賬。”見陳子華很喜歡這裡的泡菜,她就起心思買點兒。
“算啥帳啊,周姐,泡菜都是不要錢的,您喜歡的話,我給多弄點兒。”小張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跟周曉筠似乎很熟,說起話來笑盈盈的,很甜,只是轉身的時候忽然臉色一變,不由自主的頓住了,小小的身子還有些抖。
陳子華和周曉筠都注意到小張的變化,下意識的順着小張的目光望過去,卻見一羣五顏六色的小痞子擁了進來,很快就將三四個餐桌佔滿,其中幾個人還不停的拍着桌子喊老闆,陳子華目光一掃間,居然看到幾個熟悉身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些人赫然是當初跟着田老四在江邊打架的那幫人,其中幾個頭染得稀奇古怪的人當初都在江邊出現過,沒想到他們居然全是隴東市的人,陳子華心裡微微有些不痛快起來。
服務員的表情很明白的說明對這些人的恐懼,他不知道田家垮了之後,爲什麼這些人依然還如此囂張,但有一點是明白的,市局轄區的各分局,在治安上面還存在着很大的問題,如今公安局盡在吳明手中掌握,假若有心人要找他的麻煩,這藉口未免也太好找了。
見有別的服務員過去,小張便想從牆的地方繞過去,陳子華張了張口,卻沒有出聲,原本想攔住問問的,但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住,低着頭繼續吃飯,對那些小痞子不再注意。
周曉筠低聲道:“要不要跟吳局打個電話?”
陳子華琢磨了一會兒,道:“等會兒看看再說。”
倆人餛飩倒是很快就吃完了,周曉筠打開另外幾瓶啤酒,開始跟陳子華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來,雖然是在市區,但一來已經入夜,路上車輛行人極少,二來距離紅柳村也很近,所以陳子華也就沒在意周曉筠駕車還喝酒的事兒,萬一喝多了,他開車也是一樣,喝幾瓶啤酒於他來說,酒精含量還差得遠。
不大功夫,陳子華瞅見一位十**歲的女子從吧檯那邊出來,走到那羣小痞子桌前,低聲說了一會兒,然後將手裡的一疊錢放在桌面上,上次在江邊見到的那個付錢的綠頭小夥子將桌面上的錢收下,然後在桌面上敲了幾下,道:“不是我們不肯寬限,實在是人家不肯寬限我們,我說大姐,今天可是最後期限了,你要是還湊不夠,可別怪我們不講情面吶。”
那個女子聞言又低聲求告起來,因爲距離的較遠,所以陳子華和周曉筠都沒有聽得太明白,但這情形便是傻子也看出來是咋回事兒了,陳子華便衝周曉筠點了點頭。
小張提着三個中號的食品袋出來,小心翼翼的從一邊的牆走過來,將東西遞給陳子華,側過身子,幾乎不敢看那羣小痞子,陳子華接過食品袋,隨口問道:“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不想小張聞言卻是臉色一白,戰戰兢兢的沒敢說話。
周曉筠打完電話,瞥了小張一眼,低聲問道:“你們老闆欠那些人錢了?高利貸?”
小張搖搖頭,偷偷瞥了那邊一眼,然後低聲道:“周姐,你們快走,不要招惹那些人。”
周曉筠皺了皺娥眉,問道:“他們是幹什麼的?”
小張見周曉筠和陳子華沒有立刻走的意思,只要焦急的道:“收保護費的,他們的頭兒據說被抓了,急等着錢去贖人,所以這次要收到年底,老闆沒那麼多錢。”
小張這句話差點兒把陳子華氣暈了,“贖人?”,陳子華低聲問道:“贖什麼人?被人綁架了麼?”其實他已經隱隱約約猜到小張的意思,但不問清楚,卻有些不敢相信。
“什麼綁架?”小張臉上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被警察抓了。”
陳子華注意到,小張在說到警察的時候,神色中滿是厭惡的表情,心裡暗暗納罕,便接着道:“被警察抓了還能贖回來?”
小張撇嘴道:“警察還不如這些人呢。”然後便不再多說了,道:“老闆這兒沒時間,周姐下次來再付錢吧,我幫您記上。”隨即便匆匆的走了。
陳子華臉色說不出的難看,警察啥時候在普通老百姓眼中連地痞都不如了?一幕鐫刻在心靈深處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他的臉色便得愈加難看起來,站起來對周曉筠道:“走吧。”
出了餛飩館,沒有再理會裡面收保護費的小痞子,倆人上了車,周曉筠問道:“不等吳局長了?”她方纔打電話給吳明的時候,已經把大概情形給說了。
陳子華卻道:“打電話,讓他到紅柳村。”
周曉筠遲疑了一下,“都這個時候了,合適嗎?”
陳子華這才注意到,已經十點多了,沉吟道:“讓他把這兒的事情處理一下,明天到辦公室來。”本來這些都是孫莉的活兒,但孫莉不在,便落到周曉筠身上了,好在不少人都認識周曉筠,倒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陳子華今天主要還是心情太惡劣了,否則的話,後面這個電話就自己打給吳明瞭。
回到紅柳村的時候,孫莉果然還在陪着郭姐整理大廳的書籍,陳子華沒好氣的道:“你們倆還真準備當鐵人吶?連飯都不吃咯?”將食品袋塞進郭姐和孫莉手中,轉身就上了樓。
郭姐和孫莉不禁面面相覷,恍然想起還一直沒做飯呢,郭姐臉色變有些蒼白起來,恰好周曉筠停好車從外面進來,一看郭姐的神色,忙道:“陳書記不是怪你呢,不然還帶晚飯給你倆啊?他今天心情不好。”
孫莉這才注意到,陳子華遞給她倆的食品袋裡面還裝着晚飯,鬆了口氣,問道:“陳書記幹嘛心情不好?”剛纔她也注意到陳子華的神色很差。
周曉筠轉身坐在沙上,自顧自的從茶几下面掏出一瓶白酒,直接倒進一支大玻璃茶杯,慢慢品嚐起來,顯然,她的心情也沒有恢復過來,等到郭姐將兩人的飯重新用晚盛好端出來了,才慢騰騰的將方纔在餛飩館遇到的事兒說了,道:“我也不覺得這事兒有啥奇怪的,不知道陳書記幹嘛那麼生氣。”
孫莉低着頭想了一會兒,道:“這裡面怕是有啥貓膩,如今公安局完全在吳局長的掌控下,要是有人用這些事情找麻煩攻擊吳局長甚至陳書記,恐怕就是麻煩啊。”
周曉筠卻搖搖頭,“我看不像,這種事兒即便是查,責任也落不到吳局長身上。”
陳子華上樓後,仰身躺在牀上,腦子裡卻是一片亂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胸口十分的難受,方纔在餛飩館,小張的神色,一下子讓他回想起前世的一件刻骨銘心的恨事來,只是那件事情距離現在太過遙遠,那些當事人,現在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呢,除了在華都醫科大的裴晴,他不知道該如何了結那段糾結於心的憤懣。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前世就從來沒有對警察有過好印象,儘管他自己也認爲害羣之馬肯定是少數,但心裡那種厭惡警察的情節卻是無法改變,這一世始終都在官場之中,對於公安局自然有着不同的看法,這是一把雙刃劍,主要還是要看使劍的人,而劍本身就是一把兇器。
就像是手術刀,不小心碰到刀刃上,自然會受傷,在真正有水平的醫生手裡,手術刀就是救人的利器,放到庸醫手裡,恐怕就是殺人的兇器了,但哪個是神醫,哪個是庸醫,卻要你去辨認了,當然了,在殺人犯手裡,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兇器了。
自己算是神醫還是庸醫?
公安局現在等於是間接的控制在自己的手裡,在對付田紅星的過程中,無疑是一把利刃,假若沒有掌握這把利刃,想對付田紅星,無疑是極難做到的,同樣,若是掌握公安力量的人貪贓枉法,甚至警匪勾結,那這把利刃就會變成絕代兇器,尤其是當他表面上還代表着正義的時候,給社會造成的危害將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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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華覺得,要想根絕這種弊端,只能從制度上下功夫,但制度,不是一兩個人說說就能形成的,除非你有足夠的力量和位置,否則,一切都只能是空談。
現在只有盡力的把這把劍握在自己手裡,才能不讓它傷到自己。
隨即想起管玉欣說起的事情,陳子華站了起來,隨手掏出一根菸點燃,緩緩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開窗簾,輕輕噴出肺裡的煙霧,淡淡的說道:“楊建勳,你這是逼我斬草除根了!”
電話鈴聲突然急劇的響了起來,陳子華心裡沒來由的一緊,猛的吸了一口煙,然後從牀邊拿起自己的衛星電話,心裡卻隱隱的感到一絲不安,打到這部電話上,只有極爲親近的幾個人才能夠,又是這個時間,不由他不心裡惴惴。
“子華,馬上到軍區,坐軍委專機到華都!機場有專車接你!”話筒裡傳來岳父李援朝有些沉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