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華側過頭,對坐身後的何素業道:“何秘書,你對二郎鄉熟悉程度如何?”
何素業不知道陳子華問這個的用意何,不過還是認真的回道:“還行吧,鄉長也好書記也好,都比較熟悉,以前曾經臨江區搞過一段時間的調研,一年的時候,江堤管漏,曾經出現比較嚴重的險情,市委市政府組織搶險隊,我就二郎鄉江堤上參加過搶險。”
陳子華聞言點了點頭,心裡暗暗有了一些盤算,隨即問道:“臨江區的區長你瞭解吧?”
何素業聞言心裡一突,這會兒陳子華淨問些臨江區的人事,莫非想拿臨江區開刀?他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坐前排副駕上的虞思靜,臨江區的區委書記唐飛與現給陳子華當秘書的虞思靜之間,有着極深的恩怨,何素業多少是知道一些傳聞的。
雖然何素業不曉得虞思靜跟唐飛之間的恩怨究竟有多深,但毫不懷疑,虞思靜一旦得到機會就會向唐飛發起報復,這些閒話,市委機關裡面,他並不曾少聽過,越是這種遮遮掩掩的八卦,實際上私底下傳得越是神乎其神,何素業想不知道都難。
他這會兒就有個這麼個感覺,難道,陳書記是想給他的秘書報仇?
這樣的念頭只是腦子裡面稍微閃了一下,就被他忽略過去了,虞思靜給陳子華當秘書才幾天?即便是取得陳子華的信任,恐怕都還需要一個相當的過程,這麼快就給虞思靜出頭,這個可能性實是太低了點兒,而且也不符合陳子華留給他的形象。
腦念頭電轉,嘴裡卻絲毫沒有遲疑:“孫區長?”
臨江區的區長孫成全,是一個非常低調實誠的實幹家,起碼大多數人的眼裡,孫成全就是這樣的人,擔任區長已經快七年了,若非是上次換屆的時候有人力挺唐飛,臨江區的區委書記十有八會落孫成全的頭上,但這個孫成全太實誠了,只知道悶頭實幹,不太會來事兒,背後也沒有什麼後臺背景,若非機緣巧合,就是這個區長,也未必能坐得住。
陳子華聽了何素業的介紹,心裡暗自喟嘆了一聲,孫成全給人的印象卻是瞞過了大多數人的眼睛,從譚卿送來的材料上,陳子華對孫成全卻有着另外的一番瞭解,但是,那些東西都是見不得光的,也根本無法擺到桌面上來說事兒。
正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的時候,政法委副書記黃德卻插口道:“眼見都未必是真,何況全都是別人的傳說呢,孫成全的實幹精神確實不假,但作爲區政府的實際負責人,他的職責呢?別的不說,對於市委政府的行政命令,他居然就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僅憑這一點,他這個區長,就不合格!”
二郎鄉停止撤離搬遷,反而組織人上大堤搶險固堤的事情,這會兒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所以黃德這番話說得頗爲激動,不管他們所處的陣營哪一方,但面對數萬羣衆的生命財產安全的時候,都不約而同的站了陳子華的一方,對於臨江區委區政府竟然違背市委市政府的行政命令,做出完全背離的事情,黃德和成佐棟都感到不可思議。
陳子華嘆了口氣,道:“都是私慾作祟啊。”
唐飛的瘋狂選擇,是有着難以啓齒的原因的,二郎鄉的江堤大壩工程,他陷得比常務副市長董培源還要深得多,而且這還只是冰山一角,要是因爲這件事兒把他的底子都掀出來,那可就真的是萬劫不復了,管他相信董培源暫時不會交待什麼,但是,等到江堤真的決口之後,不論董培源是否鬆口,他都得完蛋,唐家不會因爲他這個旁系遠支的人承擔風險的。
對於江堤是否能夠承受這次洪峰,唐飛自己心裡也是沒底,但是,如果不博一下,他就百分之一百得離開這個角逐場,牢房裡面度過餘生,搏上一搏的話,卻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反敗爲勝,尤其是看到前來搶險的部隊官兵和海量的物資之後,他心裡的這種念頭便越發的膨脹起來,之前因爲倒賣了抗洪物資,他還擔心如何固堤,如今卻是信心百倍。
唐飛自然不知道這些抗洪物資都是陳子華拼命籌集來的,省軍區方司令還從其他城市調撥了一大批搶險物資,直接讓軍區的車隊給送到二郎鄉的江堤,否則的話,陳子華根本就不打算做這樣的無用功,不過是能爭取一點兒時間罷了,白白浪費這麼多的救災物資,要說不心疼,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陳子華原本的方案便是撤離沿江低窪地帶的居民,將這些羣衆徹底搬遷,然後等洪水過境之後,對這些地帶進行重開發,江堤也進行重建,甚至打算將江水引出來,修建水上娛樂心,畢竟二郎鄉和三水鎮的地勢都比較特別,即使破堤了,也不會淹到周圍別的地方,只要稍微梳堵一番,就能用很小的代價度過這次洪災。
但他的方案卻省委引起爭論,終耽誤了撤離時機,不得不投入大量的物資江堤上搶險固堤,爲撤離爭取時間,只是誰也不會想到,他們這麼做,卻讓唐飛抓住了機會,想要行險搏命,只要抗住洪水,就說明江堤工程是經得住考驗的,是質量過硬的,加上唐家的背景,他便可以安然度過一劫,甚至把董培源也撈出來。
陳子華雖然不知道唐飛的心思以及他的小算盤,但卻通過譚卿多少了解到一些唐飛的情形,但僅僅憑他了解到的那點兒東西,還不足以猜測到其的曲折,不過他卻知道一點,二郎鄉的江堤工程,跟唐飛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個時候,陳子華也已經隱約知道承建江堤工程的建築公司來歷不凡,有可能是唐家旗下的產業,他之前與唐冬生髮生衝突之後,曾經對唐家的一些資料進行過了解,知道一些大致情形,但加詳的資料卻不是他能查詢得到的了,也不可能進行秘密調查,那樣的話就違規了,即便是特勤機關,沒有命令,也不能去查一個高級官員。
所以,陳子華想來,唐飛多半是要藉助唐家的力量來進行角逐,把這次危機化解過去,可惜,唐飛根本不知道這次爭鬥的根源本身,並不這個工程上,江堤工程,不過是個導火,一個上層雙方都期盼已久的導火。
而陳子華,就是專門來點火的,唐飛如此貿然的跳出來,不管有什麼樣的背景,終都只能成爲炮灰,陳子華有時候都想,唐飛既然是唐家的子弟出身,這種事情,難道就不向家裡彙報,自作主張?而且膽子也有點兒太肥了。
何素業望了望窗外,空的雨絲不但未曾減小,反而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陳書記,現去江堤的話,除了您這輛悍馬,其他車可能都不太方便。”
到江堤上的公路並不好走,只有一段是砂石路,其大部分路段都要經過純粹的土路,這樣的大雨天,加上出入江堤運輸物資的大卡車碾壓,恐怕道路早就泥濘不堪了,那些小車根本就不可能上去,倒是陳子華的這輛四驅的悍馬沒多大問題。
陳子華擺擺手,道:“不去江堤,直接到二郎鄉政府。”
何素業連忙掏出電話,打給前面開路的警車,然後遲疑了一下才道:“這會兒鄉黨委書記和鄉長都已經組織青壯上了江堤,咱們去鄉政府,恐怕一個人也見不到。”
陳子華道:“等到了現場再說。”
虞思靜卻接口道:“臨江區委區政府的領導陪同錢市長到江堤慰問,也要先走二郎鄉政府,這會兒已經三點了,想必鄉政府很快就會有人了。”
何素業聞言一愕,伸手拍了拍額頭,道:“還是虞秘書腦筋轉得快,我倒是沒想到這個。”
錢寶銀要去二郎鄉江堤慰問的事情何素業自然知道,只是這會兒他的心思裡一直都想着方纔陳子華問他那幾個問題的用意,所以腦筋沒轉過彎,以那些鄉鎮領導的老油條性子,哪怕江堤馬上要出問題了,知道市長要來慰問,也會巴巴的趕到鄉政府迎接,怎麼可能一直守江堤上,何況,他們江堤上多的是做個樣子,沒有誰會真的去搬沙袋的。
不過從這一點,何素業還是看出了虞思靜的冷靜精明,沒想到政府秘書處雪藏了十年的虞思靜,不但未見消沉,反而加沉靜敏銳,恐怕今後跟着陳子華,很快就會一飛沖天了。
陳子華很突兀的說道:“成書記,安排好了沒有?”
成佐棟笑了笑,道:“放心吧,誤不了事兒,這不還有黃書記嘛,都已經打電話安排了。”
陳子華這次點了點頭,轉過頭對何素業道:“何秘書,如果現由你來做臨江區的區委書記,有沒有把握明天傍晚前,將二郎鄉的五萬多羣衆全部撤離到安全地帶?”
何素業聞言一震,眸閃過一絲亮光,渾身上下都開始激動起來,只是隨即卻又嘆了口氣:“陳書記,您這不是尋我開心嘛,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陳子華微微一笑,“先不要管有沒有這個可能,你就說你能不能做到?”
何素業消瘦的臉上神情劇烈的變換了幾次,隨即道:“若是僅僅撤離到安全地帶,完全沒有問題,二郎鄉的交通狀況比三水鎮要強上不少,加上部隊的運輸,二郎鄉自身的運輸車輛也相當不少,只要宣傳到位,組織有序,應該沒有任何問題。”似乎這個假設讓他的激情突然噴發了一般,何素業說話都有些不利了,但調理卻很清楚:“但是財產就不好說了,時間太過緊張,牲畜的撤離也有些困難,除非能有多的車輛。”
陳子華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側過身子跟市紀委副書記成佐棟低聲交流起來。
何素業卻被陳子華的話勾得不上不下的,坐後面抓耳撓腮,心思不定,一會兒想這個,一會兒想那個,他市委辦已經多年,光是給落潮生當秘書就五年了,曾經多次幻想能夠有朝一日主政一方,可惜落潮生的眼,他早已沒有了這樣的機會。
以前落潮生不是沒有給過他去地方的機會,可惜兩人的主政觀念和思維方式有着太大的差異,落潮生眼裡,何素業似乎一直都是個長不大的愣頭青,胡說八道、發牢騷,不夠穩重,做事兒沒問題,但卻必須有人跟後面給他揩**,所以,放出去爲官一方,還不行。
但今天陳子華的話卻讓他看到了一絲曙光,不管陳子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或者用意,這種心思卻是錯不了的,所以,何素業這會兒心裡七上八下的,想問,卻又開不了口。
後排與他坐一起的政法委副書記黃德看他不安的神情,忍不住微微一笑,低聲他耳邊說道:“回去別忘了請客。”
何素業聞言,身子猛地一僵,臉上的神情都有些像泥胎一般,整個兒分不出是哭還是笑的神情:“黃……書記,您……是,什麼,哦,請客?”
黃德“哧”的一聲笑了出來,何素業耳邊低聲道:“不是我什麼請客,是何書記你請客,呵呵,陳書記有意讓你擔任臨江區的區委書記,雖然是臨危授命,倉促上任,但這一關要是過得好了,有陳書記說話,你也就坐實這個區委書記咯。”
何素業臉上的神情慢慢平復下來,心思急轉,嘴裡卻低聲道:“可是,可我現……”
陳子華忽然前面接過話題,道:“你現還只是副處,是吧,臨江區的區委書記也沒規定非要副廳級的幹部才能做嘛,正處級纔是正配。”臨江區的區委書記是高配,正常情形下應該是正處級,唐飛的情況屬於特例。
當然了,這個特例是怎麼來的,大家心裡多少都有點兒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