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晚春天氣,下午晌下過一陣小雨,到了黃昏時分,西方滲開半天的晚霞,斜陽的餘暉照在殿前大株的芭蕉,舒展開來嫩綠欲滴的新葉子,那一種柔軟的碧色,彷彿連窗紗都要映成綠色了。
階下草坪裡,不知是什麼新蟲,唧唧的叫着。這暮色時分原本靜謐安詳,只是殿中卻陡然傳來一陣細瓷碎裂的聲音,侍女們紛亂的進殿,看見玉妃正煩躁的摔下了手裡的茶盞。
“誰叫你們進來的?出去----都給我出去!”
她臉上顏色冰涼一片,似乎凝固了所有的歡樂,於她而言,生命中只剩下永不能填滿的空缺和遺憾。攝政王終於下朝而來,他剛一踏進殿前的院子裡,便隱隱聽到了聲響,一陣皺眉,只得問道:“又怎麼了?”
宮人低頭垂手回答來:“王爺,娘娘又不肯吃東西了,正在發脾氣呢!”
他揮手,示意左右退下。自從他下令將她軟禁之後,她便沒有安生過一日,兩人之間仇恨愈深,她幾次三番行刺,均被他及時發現。身邊有近侍猶豫半天,委託他的心腹大臣進言道:“王爺,這個女子......實在是不能留了。”
他登時大怒,不問情由便回道:“我要留便留,要殺便殺,幾時輪到你們說話!”此後無人敢再進此類的諫言,他心中明白,自己不會殺她,說不清是不捨,還是不願,反正......他寧願囚禁她,哪怕她恨,哪怕她對自己不齒,他亦不會放了她。
皇帝攜皇后一同登泰山封禪,一走已有數月,宮中朝中,一應大事小事全部委託給了他處置。他知道,皇兄此去,必然不會再回來。他原本不肯接受這樣的事實,不料最後,他卻被他挾持了軟肋,他清楚記得,四哥那夜與自己飲酒談心,最後末了,說:“老六,我現在才明白,你當初應承我,便是想要讓我一生坐在這個地方,孤獨的寂寞終老。人說最毒婦人心,我卻說,你這樣的心思對我,有時真是叫人分不清,到底是愛還是恨?”
他聞言不答,最後只道:“四哥,連你都走了,我還剩下什麼?我什麼都沒有了,四哥,你怎麼這麼的殘忍.....”。他伸手去拉皇帝,卻被他一分一分的扳開了手指頭。
“老六,你清醒點,我不會再留在這裡了,你素年曾經問我,這江山萬里,如花美眷,都換不來想要的幸福,可我們卻踩着自己同胞的鮮血,一步一步走到了這裡,我那時意氣風發,只說,既然天下在握,何不好好圖謀一番大業?”
皇帝握緊了手中九龍玉杯,緩緩起身,轉眸道:“我圖謀了二十年的大業,卻只換來一身的寂寞與不能言說的辛苦。而今我終於肯放下了,老六,這裡,這家國天下,這江山萬里,我都雙手奉送給你!就當是,彌補我當時對你的傷害吧!老六,你好自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