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看完,南宮淩灃已是面色驟變,手上稍一用力,已將整張宣紙握在了手裡。兩眼細細看去,愈看,臉色愈冷的要結出冰粒子來。
原來……她的心裡,始終裝了那個人,舊歡新夢……往事水迢迢……一字一字,猶如戳進天子心窩中的鈍刀,割傷了皮肉,流出鮮紅的血水,痛的就要燒灼窒息,卻又……又這般叫人在心底藏着幾許眷戀……
手掌握得緊了,不一會竟沁出冷汗來,攤開時,才見右手握住的下角位置,用娟秀的字體,寫了幾個令他心碎欲裂的小字:莫負莫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四個字翻來覆去,直如千鈞重,沉甸甸的壓在心頭,目光掃過面前桌案,案上筆墨紙硯,諸色齊備,筆架上懸着一管管紫毫,琺琅筆桿,尾端包金,嵌以金絲爲字,盛墨的匣子外用明黃袱,刀紙上壓着前朝輾玉名家所制的翠玉紙鎮,硯牀外紫檀刻金……富貴榮極,滿目朱華……天家的尊貴,朕,給了你朕所能給與的一切。但,你的心裡,可有半分真心交付與朕……?
立在案前,十指都彷彿冷的要結出冰來,自己……原本就是無人可以僭越的九五之尊,但這尊嚴……於她,於自己摯愛的女子,卻是比不過那個人……南宮淩灃心中只是翻來覆去的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曹子靜……!”掌燈的宮女只聽見”咣噹“一聲巨響,皇帝一掌擊在了花梨木的案臺上。“嘩啦啦……”,卻是案上的紫檀木鑲金筆臺倒了下去,大篆小豪的,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宮女連忙俯身跪倒:“陛下息怒!”手中的宮燈一抖,已經掉落在地上。
南宮淩灃看也不看,眼中似要沁出血絲來。大步奪門,便走了出來。一路衣衫帶着風似的,徑直往子靜的寢殿中走去。
迴廊上走着的宮人太監,見得聖駕來,趕忙噤聲跪下。人人都是大氣也不敢出,殿中只是一片死寂。
到得寢殿前,蘭慕心正好手託了熱熱的巾子準備給子靜擦拭身子,一旁的宮女整齊的跟着,一應洗漱用品俱全——見皇帝大踏步而來,衆人連忙俯身下去請安。
子靜安靜的睡在淺杏色花梨木大牀上,天子冷眼看了一會,只覺那張美麗得令自己心疼的臉,漸漸變得陌生而疏離。垂落於衣襟旁的手指不由的緊緊握成了拳,一時也不吭聲,便在牀邊坐了下去。眼睛,卻還是死死的看着子靜,那眉角,那長而捲曲的濃密睫毛,薔薇色略顯蒼白的櫻脣……那細膩光潔猶如細瓷一般的肌膚,在燭火下熠熠閃出晶瑩的光澤。
蘭慕心領着一衆宮人跪在地上,偷眼瞧了瞧皇帝的神色,見他只是凝神,臉上卻冷的要滴出冰水來,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二。一面心中大是焦急,卻又不知如何搪塞過去,只暗暗祈禱,希望今夜不要出什麼亂子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