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心裡有過無數的驚怕,彷彿黑暗驟然就在眼前一般。緊緊握住的雙手甚至攥出了汗水,而攤開之後才知道,就連後背也沁出了一層冷汗。
遙想當年,就是他率軍迎戰強敵赫連的大軍時,他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心慌。
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懼怕。他怕,怕真的要再度失去她。
因此,追查這下毒之人,並殺雞儆猴,敲山震虎,是勢在必行的。必要的時候,他甚至不介意,動搖一兩個高位的嬪妃。
但,這主意在自己心中百轉千回了數次,最終在眼光落到了那幾個有可能下手的嬪妃身上時,想到她們身後所代表的那些世家,想到就此引來的前朝紛爭,他最終卻是把自己的心肝都給寒了下去。
冷颼颼的,似乎盛夏裡突然結起了串串冰凌子,盈盈煥煥的,將這華麗幽深的湘雲殿給凍結了個嚴實。
是啊,眼前的潘淑妃她不是子靜,不是能夠教自己心神不寧恨不得掏心取肺的女子。但她也是對自己一往情深的嬪妃,憑心來論,她對自己,盡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本份。
這樣靜靜看着,南宮凌灃忽然覺得心內這樣悲涼,眼前哪怕是如花似錦,江山萬里,而深遠紅牆,碧碧桃花,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縱不如,攜子之手,漫卷詩書靜立細雨中,且看春水漫梨花。
轉眸望向殿外,盛夏的酷暑在院中灼燒的分外燻人。臨近大殿的那顆石榴花已經開得略顯頹殘,花瓣錦簇的外端,有些地方已經發了黑,那花本就灼紅如火,這一點黑,直如焚到盡處的灰燼,無端端的夾在翠色的葉間,格外分明。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早時不算計,過後一場空----這般轉開去,想了一想,頓覺自己竟然開始無奈起來。
定了定神,轉頭還是說了一句:“淑妃,你素來統領後宮,今兒個,朕便叫你瞧一樣東西,你給朕看看,好好查查,這是哪宮妃子的手筆?”
淑妃臉上頓時色變,徐致接了皇帝手中的盒子遞給她,她卻一時抖的接不住。看清了那盒子的樣式時,卻仰面跪了下去:“陛下,這……這是臣妾命人給貴妃娘娘送來的何首烏膏子……這膏,這膏不會有什麼不妥啊,臣妾也是每日都用呢!”
說罷,似乎想到了什麼,潘淑妃兩腿一軟,人已經癱軟在地上了。金蝶跟在她身邊,趕忙招呼幾個宮娥將淑妃在地上扶了起來。
南宮凌灃不想她會這樣認了,一時倒真的躊躇起來。其餘各宮的妃子們靜靜看着,一時互相之間傳遞的眼色已經漸漸變了。
按理,淑妃若真的涉嫌謀害貴妃,自然是大罪,無可寬恕。但,南宮凌灃卻忽然覺得,自己這般興師動衆的公然審問,似乎有些太過魯莽了。
是的,自己確實因爲一時怒極,所以沒有考慮周全。
眼下事已至此,該如何轉圜?
徐致眼看着淑妃昏倒當場,無力爲自己辯駁,而皇帝的心思自己一時又琢磨不明,不由的急出了一身的汗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