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朗詫異地問道:“今日中秋,他這麼晚過來做什麼?”
“不知道,也和我們沒有關係。”劉氏的神色還是十分清淡,對這個家的事情,她感興趣的已經不多了。
樑漢文坐在廊前石階下,望着月光,聽着他們說話,心裡有種複雜的情緒。
去年的中秋,他剛好休假,和一大幫人出去燒烤,喝啤酒,玩骰子,兄弟間的情誼,親厚無比。
如今,家不能歸,也跟所有的親友都斷了來往,只怕此生都不能見了,對他們而言,自己大概已經死了吧?
除了感懷自己的之外,他也爲阿蓁擔心,這一次入宮,分明就是危機重重,若今晚平安出宮還好些,如今沒回來,大概就註定被捲進去了。
雖然大傢伙都挺高興的,但是,樑漢文實在是融不進去這種氣氛中去,提了一壺酒,默默地回房。
“他怎麼了?”平安看着樑漢文的背影,小聲地問道。
“不知道,他今日一直都不高興。”淳畫今日下午便來了,畢竟這一屋子的傷員,也總要有個女人照顧的。
淳畫擡頭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笑着說:“好了,可以準備東西拜月光……”
她倏然看到門口閃過一道黑影,嚇得她尖叫了一聲,“誰在哪裡?”
衆人皆吃驚,猛地看過去,平安一個箭步衝了上前,待看清那人的臉,微微一怔,“大爺?”
來人,正是獨孤平!
“爹?”獨孤朗也愣了一下,他不是在前廳陪老丈人麼?
“嗯!”獨孤平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淡淡地瞧了獨孤朗一眼,“好些了沒?”
“好多了!”獨孤朗道。
“爺怎麼過來了?”劉氏微微一笑問道。
“過來看看你……們!”獨孤平望了一眼,“準備拜嫦娥了麼?”
“是啊,剛準備呢。”劉氏微笑道。
獨孤平看着她,眸光有些灼然,劉氏卻依舊方纔那一抹溫婉的笑容,笑得溫暖卻十分虛假。
獨孤平彷彿有些疑惑,微微側了側頭,他是在商場上走過多年的人,不會看不出劉氏對他態度的變化。
他只是不知道爲什麼。
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年,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如今回想起來,他只覺得觸目驚心。
“淳畫!”獨孤平看着她,神色有些複雜。
淳畫心中一驚,“在!”
“你跟了夫人多少年了?”獨孤平的聲音彷彿是從天際傳來,縹緲不真實,並帶着幾分疲憊。
淳畫往了獨孤朗一眼,眼底有些驚慌,卻如實回答:“回大爺的話,婢子跟在夫人身邊,已經整整十個年頭了,婢子十一賣入府中,今年已經二十一了。”
“十年了,也就是說你來的時候,她還在……”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十年,而靈兒也走了七年了,也就是說,靈兒走的時候,淳畫是是十三歲。
“你來之前,是誰伺候夫人?”他又問道。
“靜兒姐和素白姐姐。”淳畫回答說。
“她們如今何在?”獨孤平問道。
淳畫遲疑了一些,還是如實回答:“靜兒姐在七年前,急病死了,素白姐姐則被打發回了鄉下,如今想來已經嫁人生子了。”
“一個死了,一個走了?”獨孤平蹙眉,“素白的鄉下是哪裡?你知道麼?”
“婢子不知道,興許管家知道!”淳畫回答說。
劉氏聽她問這些,心中一動,“爺是想知道些什麼嗎?”
獨孤平有些迷惘地望着她,最終還是微微地搖頭,“沒有,就是隨口問問。”
他擺擺手,“你們玩吧,我還有事!”
說完,他揹着雙手走了。
他的小廝六子一直在門口等着,見他出來,便跟着他一同走,劉氏想了想,追出去給六子塞了一個月餅,道:“什麼事?”
“不知道!”
六子舉着手中的月餅道謝,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衆人對他古怪的態度皆有些疑惑,淳畫撫住胸口,有些驚嚇地道:“嚇死我了!”
獨孤朗有些不解地問劉氏,“他似乎有心事,姨娘知道是什麼事嗎?”
劉氏搖搖頭,“不知道,他不曾跟我提過。”她眸色有些隱晦,也有些失望,還以爲,他是想問當年的事情,當年的事情,她雖然知道不多,但是,卻知道蕭靈兒是怎麼死的。
如果他願意問,願意查,她也很樂意告訴他。
其實當年的淳畫也十三歲了,那時候也跟了夫人兩三年,夫人很多事情她都知道,但是,他沒選擇問淳畫,反而是問了靜兒和素白的下落,一個死了,一個嫁了,他便有藉口不追查此事了。
劉氏說不出的失望,若查下去,起碼,不能把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起碼,也讓蕭靈兒不至於含冤泉下,也起碼,可以去追查她兒子的下落。
不過,劉氏也很奇怪,今晚他爲何主動提起蕭靈兒,雖然他沒說蕭靈兒的名字,可從他對淳畫說的那句話可以聽出,“十年了,就是你來的時候,她還在……”
這個她,指的就是蕭靈兒吧。
獨孤朗也是個聰明人,開始有些不知所以,但是看了劉氏的臉色,他大概能猜到幾分。
趁着他們去擺弄拜月光的東西,獨孤朗輕聲對劉氏道:“父親今晚要問的,大概是她吧?”
蕭靈兒的名字,在府中已經是禁忌了,這些年,無人敢提起她的名字,一旦提起,獨孤平便是要大發脾氣,所以,獨孤朗如今還用她來替代。
“是的!”劉氏微微嘆息一聲。
獨孤朗疑惑地道:“父親一直不讓人提起,爲何今夜自己卻提起來了?”
“不知道,”劉氏幽幽地嘆了口氣,“其實,蕭姐姐的事情,也和我沒有關係,只是,我還是希望他能追查下去,至少,我希望能證明我自己當初並沒有愛錯人。”
獨孤朗道:“這是他心頭的刺,這根刺存在了七年,他不能夠輕易觸碰,給他些日子吧,如果他如今起了疑心,終究是要調查的,那是他唯一愛過的人。”
當年
的獨孤平,如何深愛蕭靈兒,府中許多人都還記得,但是,一場變故,這份愛變成了恨,其實很多人都知道蕭靈兒是冤枉的,但是,在他的震怒之下無人敢說半句,而他自己,因爲太過在乎,竟是連分析都不敢,就這樣草草把此事塵封了。
梁氏回到房間裡便發了一通脾氣,清水上前勸了一句,反而被打了一個耳光,只得退出去在門口,含着眼淚望着那皎潔的月光,心頭委屈無比。
過了片刻,梁氏冷靜了下來,喊了她進去,見她臉上紅腫,便輕聲道:“方纔我有些過分了,你不要往心裡去。”
清水道:“婢子不敢。”
梁氏取出一錢銀子給她,“這些銀子,你明日拿起買些喜歡的東西,算是我給你賠罪的!”
清水連忙推卻,“這如何使得?婢子不懂事,夫人教導婢子是應該的,婢子不委屈。”
梁氏蹙眉,“讓你拿着便拿着!”
清水聽這語氣有發怒的徵兆,也不敢說什麼,只得道謝之後接了過來。
梁氏的臉色這纔好看了些,“你去問問小三子,看爺是不是去了劉氏那邊?”
清水領命出去了,過了片刻,小三子進來回話道:“回夫人的話,大爺在賬房裡。”
梁氏揮揮手,打發小三子出去,暗自思忖,“莫非,竟是我剛纔錯怪了他?”
“夫人您說什麼?”清水聽不清楚她的話,問了一句。
“你去看看我今日命人燉下的蔘湯好了沒有?好的話端上來,我給他送過去。”梁氏道。
夫妻之間,總要有一個人低頭的,而她已經習慣了做低頭的人,尤其,這一次確實是她的錯了。
清水一會兒便把蔘湯端了上來,梁氏穿戴整齊,又塗抹了些薰香,讓清水端着蔘湯,她親自送陪到賬房那邊去。
遠遠便見賬房點了燈,獨孤平身邊的小廝六子坐在廊前石階上,手裡拿着一塊月餅咬着。
他遠遠便見有人過來,並不在意,以爲是府中的下人,待來人走近,藉着羊角風燈的光芒纔看清是夫人和清水,連忙起身,要見禮。
梁氏示意他莫要做聲,然後招手讓他過來,“六子,爺怎不去劉氏那邊?”
六子笑笑,“這小人不知道。”
梁氏哼了一聲,嘴角卻綻出一抹笑意來,“瞧你,對夫人也敢有所隱瞞了是不是?”她說着,從袖袋裡攏出些東西,往六子的手裡送去。
六子握了一下,迅速放進袖袋裡,輕聲道:“夫人剛纔去了七小姐屋子那邊去了,姨娘和三公子等人也在那邊。”
“他去做什麼啊?”梁氏皺着眉頭問道。
那獨孤蓁在宮裡沒有回來,去了那邊,也只有一些家奴,他去之前,大概也不知道劉氏與獨孤朗在那邊吧?
“這便不知道了,爺是先去了三公子的屋子的,但是三公子不在,便去七小姐那邊!”
“他說什麼了沒有?”梁氏問道。
六子搖頭,“去到那邊也沒說什麼,甚至與姨娘都沒說幾句話,反而是問了淳畫幾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