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意淡淡一笑,“怕什麼?到時候獨孤蓁死了,把她們二人也埋了就是。”
在她們這些高貴的小姐口中,獨孤蓁與下人的命賤如草芥,死活都在她們的一念之間。
“嗯,這個事情不需要你們操心,你們也別過問太多。今日讓你們過來,是想跟你們說說,馬上就是端貴妃娘娘爲皇太后舉行的萬壽菊宴了,娘千辛萬苦爲你們覓得兩張帖子,你們可都準備了才藝?”
兩人羞赧一笑,“母親放心吧,都準備好了。”
“那就好,萬壽菊宴可不是隨便就能去的,你們莫要錯失了這一次大好機會,若能入得皇候公子的眼,以後可就是一生無憂的富貴了。”梁氏滿意地點頭。
“知道了。”兩人齊聲應道,神色都有些興奮。
梁氏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兩個女兒,容貌出衆,才藝出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萬壽菊宴裡定必成爲最亮眼的人兒。
她的大女兒二女兒都已經成了官家太太,若剩下的嫁給皇公將相,那就是獨孤家無上的榮耀。
所以,她心底也期盼着生葬成功,這將會直接改變她兒女的人生軌跡。
獨孤平怕再生變故,所以不聽道長的建議,執意要把生葬定在了明日。
這一晚,梁氏親自送了一身華美的衣裳過來阿蓁屋中,笑盈盈地道:“母親爲你做了一身衣裳,你試試看可喜歡?”
阿蓁剛幫淳畫換完藥出來,淡淡地把衣裳擱在一邊,“謝謝了。”
“不試試嗎?”梁氏淺笑問道。
“不必了。”阿蓁擡頭看着她,“夫人若沒什麼事,就回去吧。”
梁氏探頭看了一下內間,“淳畫怎麼樣了?”
“死不了。”阿蓁淡淡地道。
梁氏眉眼微慍,卻最終化作一抹笑意,“嗯,死不了就最好,死有時候也是一種解脫。”
說完,她意味淡淡地掃了阿蓁一眼,又道:“好生照顧她吧,也就着這麼一夜了。”
她轉身,裙裾掃過地板,姿勢優雅地離開。
徽娘與小蓮的臉色皆白,齊刷刷地看向阿蓁。
阿蓁嘴角含着一縷淺笑,對兩人道:“是啊,就這麼一晚了,今晚我們吃好些。”
“七小姐,您怎還能吃得下?只怕明日……”
阿蓁伸手摸了一下眉骨,“徽娘,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去吧,準備豐盛的晚餐,跟廚房說這是大爺吩咐下來的,讓我們今晚吃好的,有什麼好吃的,儘管往這裡招呼。”
徽娘幽怨地道:“真不知道您怎還能這麼淡定,這可是要命的事情。”
“你沒聽夫人說嗎?死有時候真的是最好的解脫方式。”阿蓁笑道。
小蓮氣鼓鼓地道:“大爺和夫人太狠心了。”
阿蓁看着小蓮,笑道:“若是生氣,偷偷罵幾句出出氣就是。”
小蓮憋了半天
,“去他的!”
阿蓁忽地笑了,這小蓮也太單純了吧?連罵個人都不懂,她扶着小蓮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跟我說,去他媽的鴨蛋,草他祖宗十八代。”
小蓮紅着臉,卻是不敢罵出口,囁嚅了半日,“鴨蛋!”
阿蓁又笑了,道:“行了,去準備晚飯吧,淳畫喝完今天的藥,應該可以說話了。”
徽娘與小蓮走出門口,小蓮忽地回頭,眸光灼灼地看着阿蓁,“去他的大爺,草他祖宗十八代!”
然後,淡定地邁着步子,往廊邊走去。
阿蓁驚得身子幾乎打了個趔趄,她哈哈地笑了起來,這是她來古代第一次笑得這麼真心,小蓮的單純,幾乎掃去了她心頭所有的陰翳。
趁着兩人去準備晚飯的時候,阿蓁請了個小鬼守着淳畫,她往門口走去,身影漸漸隱沒成空氣,消失了。
她出現在平南王府門前,有人進去通報,平南王親自接見了她。
“民女想請王爺幫個忙。”阿蓁揚起烏黑的眼珠看着平南王。
“你說!”平南王知道她這個時候來到,定必是有要緊事。
阿蓁微微一笑,“請王爺把明山整個山頭都圈爲皇家用地。”
“哦?”平南王不解地看着她。
阿蓁瞧了瞧身邊的人,平南王會意,揮手讓所有的人退出去。
阿蓁輕聲卻凝重地道:“明山有一處,是大周國龍脈所在,一旦有人破了龍脈,不出五年,大周氣數必盡。”
平南王一怔,“你說的是真的?”
阿蓁擡頭,“民女以性命擔保,絕無虛言。”
平南王的神色凝重起來,“你該知道,這些話不能有半點虛假,你必須很肯定,明山是我大周龍脈所在,還有,你又是如何知道明山是我大周的龍脈?誰說給你聽的?你若不說清楚,本王很難相信你。”
阿蓁想了一下,湊到平南王的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話,平南王的神色陡變,驚愕地看着她。
阿蓁正色地道:“王爺,民女所知的,絕不僅僅這些,王爺也休要問民女因何知道,天機不可泄露,民女是冒着危險告知王爺龍脈所在,民女也是要受業報的。”
平南王沉默良久,眉心揪成一塊,眼底有淡淡的怨恨,應該是阿蓁剛纔的話,導致他心情久久未能平復。
阿蓁擡頭,臉上的兩汪烏黑如龍眼核的眸子有瑩潤的光芒,淡色的脣瓣微微開啓,又合了起來,有些事情,點到即止,不必說太多的。
果然,平南王道:“本王信你一次。”
阿蓁鬆了一口氣,“王爺,民女告退!”
平南王擡起眸子看她,“阿蓁,你若是有事情要本王幫忙,儘管開口,本王能幫,一定會幫。”
阿蓁微微抿脣笑了一下,“謝王爺!”
她福身告退,走出平南王府硃紅色的大門。
她的身影很快就隱沒在漆黑的夜色中,只不過片刻,便出現在獨孤府屬於她自己的房間內。
夜色四合,厚厚的雲層在空中迅速凝聚,這眼看就是一場暴風雨來臨的
前奏。
漆黑中,兩副紅得刺眼的棺木從獨孤府後門擡進,以油紙覆蓋,再蒙上一層黑布,府中唯有獨孤平的心腹纔可以靠近。
酉時末,獨孤平來到西園,給自己的父親獨孤青請安,並且讓人準備了幾盞小酒和幾碟小菜。
“爹,兒子今日正式向您賠罪!”獨孤平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獨孤青老淚縱橫,淚水沿着他臉上的皺褶緩緩蔓延,他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半是悲慼半是憤怒地看着獨孤平,“你還不放棄嗎?”
兒子是他生的,怎不知道他今夜的目的?他縱然老眼昏花,也不至於神智全然糊塗。
獨孤平擡起頭,額頭有殷紅血印,溫潤如玉的容顏卻有一雙極其嗜血的眸子,他輕輕地笑了,“爹,獨孤家已經憋屈太久了,我們本是將相良才,卻只圖算盤營利,你甘心?”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能安靜地坐在一張凳子上,看花開花落,已經是人生最大的幸事。”獨孤青幽幽地勸道。
獨孤平嘴角漫開一抹諷刺的笑,能安靜地坐在一張凳子上便已經最幸福的事情?不,他至死都不會這樣認爲。
不過,獨孤平卻沒有想到,許久之後,他臨死前,想起父親的這一句話,他痛哭失聲,竟無比的認同。
“爹,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您是獨孤家的人,很應該爲獨孤家犧牲。”獨孤平峻聲道。
獨孤青看着他,其實他未能看得清楚眼前這張臉,淚水早就模糊了他的眼睛。
“你走吧,我沒有什麼話跟你說,我會如你所願,明日一早,躺進你爲我準備的壽木裡,也算是有子送終了。”悲涼的聲音從他灰白的脣邊說出,是無奈,也是命。
他並沒有能力反抗,這個家,早就給他做主了。
獨孤平站起來,嘴角微微挽起,形成喜悅的弧度。
獨孤青嘴巴幾度張合,嘴角的泡沫幾乎凝成了絲,他最終還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兒子,“看在靈兒的面子上,能放過阿蓁嗎?”
獨孤平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旋即回以冰冷的否定,“不!”
蕭靈兒,蕭靈兒,依舊是他心中的痛,痛不可擋。
他大步離開,衣襬在夜風中像一隻黑色翩然躍起的蝙蝠。
獨孤青閉上眼睛,兩行老淚落下。
因着知道獨孤朗會鬧事,所以,獨孤平在今日一早便派了他去城郊收租,起碼要明日下午纔回來。
今晚,府中出奇的平靜,也出奇的詭異。
半夜,幾名家丁闖進阿蓁的房中,不由分說便綁了她起來,命人爲她換上樑氏爲她準備的衣裳,便拖了出去。
徽娘與小蓮睡得很死,這樣大的動靜都沒有驚醒她們。
阿蓁在晚飯的時候,下了迷藥,這些迷藥的分量,足夠她們睡到明日中午。
幾名家丁拖着阿蓁到後院,後院裡點着微弱的風燈,如豆般跳躍的光芒照影着地上的兩副棺木,顯得悽怨恐怖。
夜風靜靜,醞釀了一晚上的暴風雨,竟然沒有下,空氣依舊是憋悶得讓人發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