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缺一門把守的縣際公路這邊，它不像成渝路口，即使半夜也很多車經過，這邊鬼影子都沒一個。
“嗎呀這黑燈瞎火的，嚇死個人了。”
缺一門緊了緊衣領，和幾個小夥伴蹲在路邊，身前扔着幾十個菸頭。
沒一會兒的功夫，兩包煙都被抽完了。
“早知道抱牀被子過來，勇哥，咱們得守到什麼時候啊？”一個兄弟問道。
不等缺一門答話，旁邊另一個小夥子照頭就給他一巴掌，他們是兩兄弟，一個叫易明傑，一個叫易點波：“說什麼呢？就天亮也得守。”
“切，這就受不了了？這都叫事兒？你是不知道我們當初進藏的時候，翻二郎山，嗎的，那山有多高知道嗎？4000多米，遇到大雪封山，車壞了。”
兩人一聽，頓時圍攏了一點：“又咋的？”
“差點凍死在上面。”
“真的假的？”
“零下四十多度，哈口氣就凍成冰了，嘿，那幾把司機，牙箱打爛了，我和范陽，還有老趙就擠在駕駛室裡，那滋味，真的，你們沒體驗過，那才叫九死一生……後來我們下車一看，那草叢裡一雙夜貓子眼睛，范陽都嚇傻了，還是我跳下去……七八頭狼朝我撲過來，我手裡一根撬棍……殺得滿臉是血……最後你們猜那幾張狼皮賣了多少錢……”
缺一門這邊，至少還有人吹牛。
魏老五那邊，可就慘了。
九瞟眼手下的兄弟，窮得要死。
出門時，4個人，就只有魏老五身上半包煙，兩圈就抽完了。
偏偏晚上還沒吃飽。
他們這票兄弟，都是自己買菜，自己煮飯，就靠着洗車場每天掙個幾十塊錢。
魏老五一包煙，九瞟眼也一包煙，就去了一大半。
手下的兄弟連煙都抽不起，經常是一根菸，輪流抽幾口。
你要說九瞟眼沒錢麼？
有。
雖然輸掉不少，揮霍了不少，家裡幾萬塊錢還是藏着有的。
魏老五跟了九瞟眼好幾年，也存了些錢。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范陽這樣大方的。
九瞟眼對手底下的兄弟，一個字，摳。
主要是混不走了。
後悔也晚了。
作得太過，連累上面的人捱了罵，幾次三番，上頭的人就放棄他了。
失去了上面的人照顧，九瞟眼就每況愈下，一年不如一年。
最早跟着自己的兄弟，能幹的，走的走，散的散，還有些進去了，另外有一些，還跑到鍾八爺手下混飯吃。
剩下的這些小兄弟，都是附近的二流子，和以前的缺一門差不多一個概念。
不願回家，跟着九瞟眼，淨幹些沒名堂的事情。
收點保護費，全被九瞟眼拿走了。
“五哥，這真他嗎不是人乾的事情啊，要不咱們回去了吧？”
“回去？”魏老五轉過頭來：“你是不想混了？”
魏老五看了看錶，才晚上2點多。
時間真難熬啊。
他也想過，把這幾個傢伙丟在這兒，自己找個背風的地方，熱乎一會兒。
可仔細考慮了一番，還是算了。
即便守到天亮，也必須咬牙堅持。
到了魏老五這把年紀，三十多歲，早就不想混了。
混也混不走了。
自己什麼斤兩，自己知道。
九瞟眼風光的時候，自己連給他提包的資格都沒有。
等其他的人慢慢的走了，只剩下他留下來。
始終不走，還是有想法的。
盼着九瞟眼能夠東山再起。
可這兩年，他基本上都死心了。
直到遇見范陽，這纔是真的大老闆。
這兩年他們一直都在想，在哪裡去攀個大老闆。
可哪裡有那麼好攀的？都把他們防賊一樣。
從范陽來請他們吃飯的時候，兩人就心照不宣了。
可也沒抱多大希望。
沒想到事情異常的順利，竟然就攀上了。
這種節骨眼，交給自己第一件事情，怎麼可以出問題？
就連九瞟眼都抓緊了腳板，生怕惹了范陽不高興，何況自己。
換句話說，自己表現優異，吃了苦，別人心裡會記着的。
繼續咬牙堅持。
江軍那邊，狀況就要好得多。
他帶了八個人過去，再加上九瞟眼留在那裡兩個人，自己就有10個人可以調動。
江軍的成長很快，短短半年時間，就從一個鄉村青年，變成了一個入門級的管理人員。
每天都要安排廠裡的工作，頤指氣使慣了，氣質大不一樣，走到哪裡都是昂首挺胸。
看問題也更全面。
一來到批發市場，就四處轉了一圈，批發市場兩個入口，一個前門，一個後門，外面一條街道，後面一個卸貨區。
能供貨車經過的就兩條路。
四個路口，各安排了兩個人放哨，九瞟眼兩個兄弟不動，守着那300多箱蘋果。
自己則帶着兩個人，把批發市場的情況摸熟。
同時心中激動。
這纔是自己想要的。
皮鞋廠的管理，他雖然割捨不下，可太平淡了，他本想跟着范陽出去闖天下，可今天這一遭，更讓自己心潮澎湃，這是攻城掠地啊，從今以後，這個縣城也要認自己一個名聲。
對范陽，他剛開始只是本能的鑽營。
可現在，早就死心塌地了。
從范陽給自己500塊錢那一刻，他就決定了。
要對得起這一份情誼。
500塊錢，他拿回家，買了肉，還給爸爸買了兩瓶酒，給弟弟和妹妹買了文具盒，鉛筆，學習冊，還買了一袋大白兔奶糖。
剩下的給弟弟妹妹交學費。
他永遠忘不了父母的眼神，忘不了弟弟妹妹純粹的笑容。
給他的觸動之大，是很難形容的。
兩天沒睡着覺。
這份知遇無價。
快凌晨兩點的時候，就開始陸陸續續的有人來了。
一對夫妻推着個架架車，上面放着口鍋，下邊一個蜂窩煤爐子，來賣早餐，選了個好的位置，把攤子支開了。
撐開兩張小桌子，女的開始和麪，男的則打開蜂窩煤爐子的風門，加了兩塊煤球，拿把扇子扇了起來。
沒一會兒冒出幾朵火苗。
倒油下鍋，炸起了油條。
守夜的貨車司機，也紛紛走下車來，要一碗熱豆漿，吃兩個糖油果子。
普通人都還在睡夢中，可這座批發市場，就該準備開市了。
騎着三輪車的小販，挑着擔子的果農，推着小推車的販子，還有賣面的攤子，賣包子的小車，紛紛進場。
江軍也招呼九瞟眼的兩個兄弟，和自己等人一起吃早餐。
這些人就像約好的一樣，眼看着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短短半個小時，批發市場就涌進了上百人。
說話都很小聲。
市場裡面的攤位，還有道鐵門鎖着的。
這些人就圍在大門的地方，很多就是裡面的攤主。
凌晨2點50分，批發市場裡面的幾十盞綠皮吊燈，啪啪啪的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
3點整，市場的大門嘩啦一聲打開。
開市了。
“不要擠，哎你爪子……”
“踩我腳了混蛋。”
人羣轟的就炸了開鍋，說話的聲音再不顧忌，整座批發市場，瞬間就活了起來。
還把江軍嚇了一跳：“這些人，不怕吵着別人睡覺嗎？”
“喂，誰是老闆？蘋果咋賣的？”
就有人過來問價錢了。
江軍還沒想好怎麼辦，就看見市場門口，自己一個兄弟，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江哥，有輛賣，賣蘋果的車開過來了。”
“什麼？他們不是封了路的嗎？怎麼還會有車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