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一千五就一千五。”想到這裡,王地主點點頭,從懷裡拿出借據,將之攤開,上面幾個手印紅的耀眼。
柳蔓兒細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是當初自己所寫之後,這才數了一千五百兩銀票給王地主,王地主細細數了之後,確定無誤,這纔將借據還給柳蔓兒。
“這下我們兩清了吧?”柳蔓兒接過銀票說了一句。
“兩清了。”王地主將銀票摺好,好生的放到懷裡,又笑的跟一個彌羅佛一樣,“下次若是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
“嗯。”柳蔓兒淡淡的應了一聲,扭了下脖子,數了數手中的銀票,從中抽出一百兩出來,遞給方氏,道:“孃親,這是你這個月的零花錢。”
方氏知道柳蔓兒是要給她撐撐面子,便伸手接過了,“那行,我拿着這錢,明日裡正好同你這幾位嬸嬸去鎮上轉轉。”
“嗯,這段時間您辛苦了,等回到縣城,我給您買些燕窩補補。”柳蔓兒說着又從方氏的手中接過自己的孩子,道:“那您跟這幾位嬸子好好聊聊吧,雖然我們現在不缺錢,但是畢竟家大業大,以後那些混吃混喝的人,孃親就不要請她來我們家了!”
“那是那是。”方氏還沒有說話,一人已經幫着她應和了,這人是誰?正是那桂花嬸子,她一邊吃糕點,一邊說道:“侄媳婦放心,有我們在,那些腌臢貨,絕對近不了你婆婆的身。”
柳蔓兒見到這人的臉皮已經如此之厚,也不想要跟她再費口舌了,她直接讓函韓嬸拿個袋子來,將這糕點全部裝在布袋裡面,然後遞給桂花嬸子,道:“喏,這些都是給您的。”
“都是給我的?”桂花嬸子接過糕點,心中一喜,道:“侄媳婦現在真是發達了,這麼大方。”
“嗯,拿好糕點,出門左拐不送,以後沒事別來我們家了。”柳蔓兒對着她露出一個不加掩飾的假笑來。
“呀,你這是發達了就看不起人了對吧?”桂花嬸子手中還拎着柳蔓兒的布袋,最終卻是已經開始了諷刺。
“對。”柳蔓兒也沒有反駁,道:“我不是看不起人,我就是看不起你。”
聽到這直白的話,桂花嬸子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往日裡聽別人說這個傻娘變得厲害了,她還不覺得,如今一看,果然是厲害的發緊。
“喲,你這小輩是怎麼樣跟長輩說話的呢,我可是你婆婆的朋友。”桂花嬸子說不過柳蔓兒,便看向方氏,道:“如意,你也不管管。”
“我娘要管我也是待會的事,現在,你快點給我滾出去,否則的話,我可是叫人來趕你出去了。”柳蔓兒冷冷的說道。
“你這丫頭你怎麼說話的呢,還要趕我出去,你從前拿過我家的東西還少了,不過就是幾塊糕點,就想要打發我?”
這桂花嬸子越加是賴皮了起來,她認定柳蔓兒家是發達了,就想着若是不能夠巴上她,也必定要從她的身上扯下一塊皮來才行。
“我拿你家的東西有證據嗎?”柳蔓兒冷冷一笑,說道:“我不想跟你瞎扯,你若是有證據,我們官府見也沒問題,只是怕你是誣告,到時候被縣令大人打板子呢。”
“你現在真的是厲害了,還報官呢!”話雖然這樣說,但桂花嬸子已經明顯是色厲內荏。
“快滾!”柳蔓眉目一瞪,吐出兩個字。
桂花嬸子無端端感到害怕,不想要跟她再多說,但是這樣走了,她又覺得有些不甘心,四周看了看,低下頭,拿起柳蔓兒家放到桌子上待客的蜜餞罐子,一溜煙的跑了。
衆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這桂花也太丟人了一點。
“好了,礙事的人終於走了。”柳蔓兒拍拍手,讓韓嬸再上了一些糕點,道:“幾位嬸子慢慢聊,只要不搬弄是非,我還是非常歡迎幾位嬸子來找我婆婆聊天的,但若是多嘴多舌、胡說八道,那可就別怪我趕人!”
“好了,蔓兒,你去帶孩子去吧。”見到氣氛僵硬,方氏便出來打個圓場。
“知道了。”聽到方氏發話,柳蔓兒的聲音又瞬間軟糯成少女,朝衆位嬸子甜甜一笑,悠然的走遠了。
“你這媳婦可真是鬼靈精啊。”等到柳蔓兒走遠後,一位嬸子小聲的開口說道:“她這麼厲害,平日裡,你製得住她嗎?”
“其實我這媳婦很聽我話的,就是見不到別人說我的不好,她剛剛是維護我呢。”方氏替柳蔓兒說話。
“是啊,以前你就對她好,她如今可不是對你好麼。”春花嬸子跟柳蔓兒相處的比較多,知道她是怎樣的人。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來,吃東西,這是我在縣城八珍閣買的蜜餞,大家都嚐嚐,可甜了。”方氏笑着說道。
衆人將方氏不願意多說這些,也很識趣的轉移了話題,說了一些東家長李家短的小事來,比如說誰家的孩子成親了,誰家生孩子了,村裡哪個老人又去世了。
知道方氏這段時間不在家,這些人事無鉅細的將村子裡面發生的事情說給方氏聽。
方氏聽到時而爲成親的人家感到開心,時而爲失去的老人感到難過,時而又爲別人家的不孝兒媳、兇猛公婆而感到唏噓。
“聽說你那個入贅的兒子在陶家挺不錯的。”等衆人將村子裡面事情都講了一遍之後,免不了又要將葉青的事情拿來說一說。
“哦。”方氏聽到葉青的消息心絃一緊,卻也是學會了僞裝,做出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
“是啊,他現在不跑堂了,聽說是陶家那酒樓的二掌櫃呢。”又有婦人說道,“上次我在鎮上的時候碰到他,他還同我打招呼呢。”
“沒錯,我也見過他幾次,跟以前比起來可是機靈多了,只是他的事情別人都知道,免不了要受點口水,被人奚落。”
“隨他,反正我已經跟他斷絕關係了。”方氏話語之中盡是憤懣,“我辛辛苦苦養大一個兒子,還不如我花五文錢買來的兒媳婦呢。”
聽到方氏的音調都變了,在場的人便轉移了話題,道:“算了,反正我們做父母的就希望孩子過得好,母子之間,哪裡有隔夜仇呢。”
“嗯,所以我也不恨他,隨他怎麼樣,他開心就好,我都不管。”方氏強顏歡笑。
“唉,那孩子說來也是一根筋,我們從小看着他長大,就知道他是一脾氣倔的人,這樣的人老實忠厚,卻也容易被人欺騙。”大家當着方氏的面,也不想要說葉青的壞話,便只撿了一些葉青的優點說。
“反正隨他怎麼樣,他過得好,我也不想着他的,他過得差,也不要來找我。”方氏頗爲高冷的說道:“我現在每天帶帶孫子孫女,萬事不管,挺好的。”
“你這樣想就對了。”衆婦人點點頭,頗有些酸澀的說道:“說來我們真是羨慕你啊,以前過那樣苦的日子,可如今這一眨眼,就走到我們前頭去了。”
“大家都不要妄自菲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方氏便說道:“我前段時間險些都去找閻王爺報到了,幾個孩子爲了救我,被逼的借了高利貸,可是這不也是挺過來了嘛。”
“那是,那是。”衆婦人紛紛應和。
自從桂花嬸子被柳蔓兒趕走之後,方氏等人聊天的氣氛都好了許多,就是有些心眼小的,都不敢多說什麼,畢竟方氏是他們之中最有錢的人,聽說在縣城都開了鋪子,她們下意識的就對有錢人多了一些尊敬。
這也是這個社會的怪相,也是人的常態。
在這鄉下,誰沒個困難,或許到時候她們就有急需要用錢的時候了,到時候免不了要找鄉鄰們藉藉,可是時下的人也窮,誰家都緊巴巴的,沒有幾個餘錢,因而有錢的人,大家都會對她和善一點。
尤其是眼下,正是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去年又遭遇了馬匪,衆人如今是勒緊了褲腰帶,窮的要命,因此一聽到柳蔓兒一家回來,就想要問問有沒有事情做,如今說了大半天的閒話還不走,就是有事想要懇求方氏,只不過她們都有些難以啓齒,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同桂花嬸子一樣厚臉皮。
一直坐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韓嬸糕點都上了幾盤了,這些婦人們才覺得羞赧了起來,這些糕點實在是太好吃了,因而她們不知不覺吃掉了別人好幾盤,可是現在都快到吃飯的點了,還不走,擺明了是要留下來蹭飯,這就有些丟人了。
“韓嬸,多做點飯,留幾位嬸子一起吃一頓晚飯吧。”方氏見到這些同伴們都臉色蠟黃、面帶菜色也是覺得而有些可憐,她在鄉下這麼多年,自然知道這個時候的鄉下是個什麼光景。
說來,她現在在縣城待習慣了,每天不說珍饈玉食,但至少是衣食無憂,整天又什麼事情都沒做,有時候甚至還會覺得有些無聊,如今想想,這可真的是有些罪過了。
跟她們比起來,她過得是多好的生活啊,自己卻還總是不知足,偶爾晚上想起早逝的丈夫、想起兩個兒子仍舊覺得自己命苦,所謂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比起那些無人奉養的老人,她便覺得她真的是好命了。
該走的自己抓不住,還是好好的過好現在的日子吧,至少,她還是有些念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