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鵬今天怎麼還沒有回來。”方子萱皺着眉頭問正在佈置餐桌的英姐,平時兩人都一塊兒回家,但今天下午她考試,結束之後就提前回家了,司機老王也準時去接方子鵬了,按照正常時間他應該早就回家了。
自從方建霖和張雲將方子鵬交給她管教之後,她就將他納入自己的責任範圍,否則她早就自己吃完飯回房間讀書去了,哪裡有閒心管他去哪兒了。
“不知道,老王是準時出發的,沒理由耽誤了啊,”英姐的臉上也浮起了憂色,“我去打個電話問問老王。”
“姐姐,我以後也要考你們學校,到時候就能和你們一塊兒回來啦。”方心蘭笑嘻嘻地說。
“那你好好努力吧。”方子萱淡淡看了她一眼,以她的成績要考他們學校恐怕不容易,但真話總是太過傷人。
“嗯!”方心蘭一副元氣十足,信心滿滿的樣子。
“小姐,少爺今天在學校被人打了,現在正在醫院。”英姐苦着一張臉向方子萱回報。
“哪家醫院?我們現在就過去,可能沒這麼快回來,心蘭,你就留在家裡先吃。”聽聞唯一的弟弟被打,方子萱依舊面不改色,只是有條不紊地吩咐,臉上看不出半點焦慮擔心。
看來方子鵬在她心中也沒什麼地位,方心蘭在一邊偷偷觀察着,“姐姐,我和你一塊兒去,我也不放心弟弟呢。”
“隨便你。”方心蘭不過是個小孩兒。跟去能頂什麼事兒?她雖不覺得需要如此小題大做,可也懶得去阻攔方心蘭。
方子鵬受的傷的確有些重,看得出對方是下了狠手的,原本就不瘦的臉腫得和豬頭似的。右手的手臂已經骨折了,正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胸前。
“怎麼弄的?”方子萱站在他的面前,依舊不驚不怒,只是微微皺着眉。
“是那個王八崽子先動的手!cao!敢動小爺我!看我不叫人廢了他……”一見到她,方子鵬就開始大聲叫罵,話語之粗俗,讓給他包紮的醫務人員都忍不住皺眉。
“口出惡言,忘了我教你的嗎?回去抄《了凡四訓》五遍。”她冷着臉看着他。
“靠!你沒看到我右手骨折了嗎?抄抄抄,抄你個頭啊!”方子鵬怒道,換做平時他是絕不會對方子萱這樣大呼小叫的。實在是今天氣狠了。也顧不上她是他敬重的人了。
“右手骨折了。就用左手抄,兩隻手都骨折了,就算用腳你也得抄!沒抄完不準吃飯不準睡覺!”方子萱的聲音不大。甚至依舊平靜,可散發出來的氣勢卻完全制住了方子鵬。
甚至不止是方子鵬,連一旁幸災樂禍的方心蘭都有些大氣不敢出,房間裡除了醫護人員,還有方子鵬的老師,這個很沒有存在感的年輕老師正是方子萱曾經的班主任,正眼神複雜地看着她。
中考狀元不僅給母校增光添彩,他甚至因此拿到了不菲的獎金,還被評爲先進,可是對這個優秀的學生始終喜歡不起來。不僅因爲她曾經是個頑劣到無法救藥的小太妹,更是因爲她後來的少年老成,甚至是孤僻,尤其是上次因爲校園暴力的事情兩人起了一點兒小衝突,這樣的學生成績再好,也很難有老師真心喜歡。
如今看到她教訓弟弟,他竟覺得有一種荒謬的喜感,要知道方子鵬雖然頑劣,可還是比不上當年的她啊,這樣的她竟然還讓方子鵬抄《了凡四訓》?她竟然還知道《了凡四訓》是什麼?
方子鵬哼了一聲,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乖乖地不敢還嘴。
她這時候才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老師和另一個傷痕累累的男生,“鄭老師,您好。”
她對待師長向來畢恭畢敬,見到曾經的班主任,便規規矩矩地上前行禮。
鄭老師是個年輕的老師,平時喜歡和學生們打成一片,她越是這樣有禮,他就越覺得尷尬,明明兩人還有過過節,這次又是因爲校園暴力的事情碰頭,鄭老師越想就越頭大,不知道她這次要怎麼折騰,“呃,呵呵,子萱,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吧?”
“還好。”她點點頭,“我想了解一下方子鵬今天的事。”
“事情是這樣的,方子鵬和這位傅子衝同學言語上有些小衝突,後來就發展爲肢體衝突……”鄭老師一臉遺憾,遇到這種事兒向來是雙方各打五十大板,各自負責了事,好在今天來的不是方子鵬的母親張雲,他是知道這個難纏的家長的,每次都要氣勢洶洶地擺架子,將責任全推到對方身上,非要惡整對方一頓不可,他憐憫地看了傅子衝一眼,這個孩子成績很好又懂事,只可惜家庭貧困,惹上方家這事兒恐怕沒那麼好了結。
“學生之間的衝突很常見,爲什麼學校沒有盡到注意義務?如果在他們剛發生衝突之初,就把他們分開,事情也不會演變至此。”誰知方子萱完全沒有爲難傅子衝的意思,反而把槍口朝向了她的母校。
鄭老師吃驚地睜大眼睛,“當時是下課時間,我們這些老師也不可能時時刻刻跟着學生啊。”
方子萱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根據《教育法》和《未成年人保護法》的相關規定,學校對未成年學生承擔教育保護責任,對在校發生的傷事件承擔過錯責任,此時適用的是過錯推定原則,學校的過錯就在於你們爲盡到對學生的教育和管束,所以校方還是具有過錯並應該承擔民事責任。”
“哈?”鄭老師到底還是個年輕教師,知道方子萱的難纏,可沒想到今天來的還真是她,他哪裡處理過這種事,被方子萱那一套套專業術語說得有些發懵,突然覺得和太過講道理的方子萱比起來,還是不講道理的張雲可愛一點兒啊,“是他們自己打架的啊……”
“有什麼事就衝着我來,別爲難鄭老師!”傅子衝擋在鄭老師身前,仇恨地瞪着方子萱,方家的人向來仗勢欺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傅子衝的額角已經被包紮起來了,可以看出來方子鵬也下了狠手,縱使他渾身掛彩,卻依舊維護師長。
鄭老師有些感動,將傅子衝拉了回來,對方子萱好言相勸,“子萱,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哪有學生指責學校的呢?”
方子萱向來尊師重道,但也信奉“吾愛吾師,但吾更愛真理”,尊師是應該的,但前提是不能觸及她的底線,方子鵬受傷就是這根高壓線。
“傅子衝,你丫就是欠扁,個小王八崽子,你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也是個野種!野種還敢在這裡叫囂個屁啊!”見傅子衝頂撞方子萱,方子鵬那被強壓下去的怒火又高漲起來。
“方子鵬,你給我閉嘴!”傅子衝還未來得及衝上去廝打,方子萱就回頭一聲暴喝,眼神陰冷恐怖地死死盯着方子鵬,就連站在身側的方心蘭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方子鵬那尖銳叫囂的幾句話,恍惚之間讓她回到了童年,那些街頭巷尾的大媽大嬸,還有那些小毛孩子,個個面帶不屑和譏諷,一聲聲尖銳刺耳的嘲笑和謾罵,燃燒着她的理智,雖然知道會被爺爺罰跪,可她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和那些侮辱她的人動手。
原本以爲經過這麼多年的淬鍊,冷靜和理智已經主宰了她的生活,可是爲什麼還是會因爲幾句與己無關的話語就輕易失控,她伸手撫了撫胸口,這裡好像越來越不能控制了。
“方子鵬,屢教不改,再罰抄十遍。”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息自己的憤怒。
方子鵬也被嚇了一跳,這幾年相處下來,他自認算得上了解這個姐姐,不管遇到什麼事兒,哪怕把自己管得再嚴厲,臉上的表情也永遠是淡淡的,說起話來更是不緊不慢,能把人氣死,這樣毫不掩飾的暴怒是他第一次見到,不由得瑟縮了一下,硬生生將還沒出口的髒話吞了回去。
“如果不是方子鵬有意挑釁,傅子衝也不會出手打人,就不會鬧到醫院來,責任更多的在於家庭教育,而不是我們學校。”鄭老師也緩過勁來,一臉不虞地說,如果來的是張雲,他還會忌憚幾分,眼前這個方子萱曾經是他的學生,又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雖然古怪難纏了一些,但他自然不會真正懼怕她。
“鄭老師說的對,學校的確應該承擔責任,至於家庭教育那一塊方子鵬回家之後我會對他嚴加管教,方子鵬醫藥費的單據我會寄給校長的。”
鄭老師氣結,他哪裡就是這個意思了,沒想到這個方子萱竟如此會斷章取義。
“方子鵬,你過來。”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爲你的出言不遜向傅子衝同學道歉。”
“神經病!我幹嘛要向他道歉,他本來就是個……”在方子萱冷到極點的眼神下,他囁嚅着沒將“父不詳的野種”幾個字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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