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奉銘諸事纏身,被商泠羽和那些蒼龍將纏着寸步難移,他雖然千方百計還想與蕭翎曉一同去參加六皇子的酒宴,卻被蕭翎曉給止住了。
蕭翎曉這次連寶蓉兒都沒帶,獨自一人來到六皇子府中,下了馬車便看到六皇子早已經站在門前等候,蕭翎曉淡然一笑,與他一同入府。
請柬上只說六皇子請蕭翎曉過府飲宴,來了之後蕭翎曉才發現,原來今天並沒有其他賓客,六皇子只邀請了她自己。
兩人在一間內室圍桌而坐,氣氛顯得無比親暱。
六皇子爲蕭翎曉斟了一杯酒,開口道,“翎曉姑娘,今天我冒昧請你過來,還望你不要怪我魯莽。”
蕭翎曉淺笑搖頭,“六殿下特意將我找到這裡來,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六皇子輕酌一口,放下酒杯,道,“眼下我戊蚩國與夋明國戰事愈演愈烈,蕭丞相日理萬機,我幾次求見,卻終不得見他一面。又聽聞近些時日,貴府之中,蕭老夫人和蕭夫人都身體抱恙,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便叨擾……”
六皇子說到這裡擡頭看看蕭翎曉,見她靜靜聽着,心頭不由得一跳。
初福樓的事情六皇子也非常清楚,他本以爲蕭翎曉會獨自與四皇子去初福樓,兩人之間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了。可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卻聽說四皇子像是變了個人一樣,最後還傳出他荒淫無度弄的身體都垮了的消息,六皇子急忙到他府中探望。一看之下,把六皇子也給嚇得夠嗆。
往日總是傲視他們這些皇子的四皇子,如今竟然已經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派去的御醫說他是中了什麼奇特的春藥,也不知道爲什麼藥力會持續這麼久,而且還這麼厲害,總之他下半身是廢掉了,而且整個人也變得瘋瘋癲癲,怕是再也難以治癒了。
六皇子從四皇子府出來之後簡直心花怒放,他馬上着手籌備,前思後想許久,這才特意將蕭翎曉找到府中來。
實際上他要是想先去找蕭書勇他們,也絕不會有他說的那些阻礙,只是六皇子非常清楚,蕭翎曉與其他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不一樣,她的事情都是自己做主的,尤其是她的終身大事,唯有得到了她的親口應允,才能算數。
六皇子又抿了一口酒,深吸一口氣,好半天才擡起頭來,對蕭翎曉說,“翎曉,我想馬上去求父皇下旨,將你許配給我……你可願意?”
聽六皇子說出這話,蕭翎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可六皇子像是料到了蕭翎曉會有顧慮,急忙解釋道,“翎曉,我知道,當初我身陷絕境,我這個皇子的地位是岌岌可危。可今夕不同往日,如今四哥得了那瘋瘋癲癲的怪病,鬧的滿城風雨,父皇對此大爲火光,四哥他已經完了!沒有了四哥,不僅父皇重新器重我,就連朝中臣子也全都轉而支持我。當初你是唯一一個覺得我最終會成事的人,而如今,父皇和臣子們都看到了我的好,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朝不保夕的皇子了!”
六皇子越說越激動,他放下酒杯,一把抓住蕭翎曉的手,眼中閃動着華光異彩,聲音也提高了幾分,“我許你正妃之位,日後你就是這一國之母,母儀天下!你生的孩子,我定會封爲太子,絕不會讓他再受我這份悽苦!翎曉,你嫁給我吧!”
蕭翎曉皺着眉頭看着眼前這男人,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當初見到李靖宣,他舉止文雅,睿智機警,雖然身處險境,卻也沒少了那股浩然正氣。可如今再看他,分明是被污濁的慾望衝昏了頭腦,成了追逐高位而不顧一切的人。
他現在的目光,蕭翎曉曾在四皇子眼中看到過。蕭翎曉難免有些心痛,讓六皇子變成如今這樣的,除了他那個連親生兒子都能捨出來的父皇之外,或許蕭翎曉自己也有些責任。她不止一次的利用了李靖宣,讓他有了鬥志的同時,卻也讓他陷得更深了。
蕭翎曉沒有縮回手,她輕嘆一聲,望着李靖宣,輕聲道,“六殿下,翎曉今日有幾句肺腑之言,還請六殿下耐心聽我說完。”
六皇子看蕭翎曉的神情,心中便是一翻過兒。他緩緩將蕭翎曉的手放開,輕輕點頭。
“六殿下素有聰明才智,卻不懂得人心。”蕭翎曉聲如流水,潺潺而語,“帝王之術,全在人心,當初皇上之所以會那樣對待六殿下,並不是因爲六殿下沒有本事,而是皇上看出了六殿下做不了皇帝。”
李靖宣一聽這話,雙眼頓時瞪了起來,可還沒等他發作,蕭翎曉便擡手握住了他的手,將他的話壓下去了。
就聽蕭翎曉接着說,“皇上讓六殿下查案辦事,六殿下次次都做的乾淨利索,六殿下這樣的能力,想必皇上心裡是有數的。可有這樣的本事足以做個好臣子,卻做不了好皇帝。六殿下爲人耿直,不會那些詭詐心機,不僅看不透皇上的心思,也看不清朝廷裡的形勢。如此,就算是日後六殿下真的做了皇帝,也必定步履維艱,一個不留神,怕是要出亡國之禍。而那四皇子,雖說處處比不上六殿下,可他卻懂得權術,會刁買人心。只是,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皇上之所以這麼多年對他寵愛有佳,並不是有意將皇位傳給他,而是將他放在風口浪尖上,以保護皇上心中那個真正的繼承人。”
聽蕭翎曉前面幾句話,六皇子還想要發火,可聽了她後面的話,六皇子不由得睜大了雙眼,暗暗感嘆。沒想到蕭翎曉這個女子,竟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有眼界,有見識。
蕭翎曉並不在意六皇子現在是怎麼想的,她非常清楚,今天這些話,不管六皇子是能聽進去還是聽不進去,她一定要說出來才能安心。
“四皇子是擋箭牌,如今四皇子倒了,六殿下如果上前一步,你就成了擋箭牌。日後皇上立下儲君,那儲君必定容不下六殿下。如今聚攏在你身邊那些臣子,他們既然能夠捨棄四皇子,自然日後也能捨棄你,所以那些人都不值得相信。”蕭翎曉拉着李靖宣的手,輕嘆一聲,“六殿下,皇帝之位雖然至高至崇,卻也高處不勝寒。與其爭奪那一時的權位,倒不如做個逍遙王爺,尋個相愛之人,相伴一生。”
蕭翎曉話音落後,屋中靜謐良久。兩人四手相握,望着彼此,只有桌上燭光搖曳,思緒綿綿。
突然一聲長嘆,六皇子像是卸下了什麼沉重的物件一樣,眼中閃動淚光,苦笑着搖頭道,“翎曉……翎曉……你可是當真這樣想的?你說這些,是幫我?是救我?還是瞧不起我這個無能的皇子?”
“殿下,我蕭翎曉沒有那個本事幫你救你,更沒有瞧不起你。你曾幫我救我,我今天只是說出了肺腑之言。”
蕭翎曉感覺到了六皇子一雙大手微微的顫抖,這時她才恍然明白,爲什麼他會變成另一個人一樣,原來他是在努力,他是在強迫着自己去追逐,去企及着別人定下的那個頂點。
一滴淚水從李靖宣眼角滑落,他急忙放開了蕭翎曉的手,將那淚痕抹掉。
“我曾以爲自己是天下間最寂寞的人,可今天卻有你對我說出這一番話來。翎曉,你說的沒錯,我不會像四哥那樣耍心機,也不能像父皇那樣終日與朝臣鬥智,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根本做不了皇帝。你說如果我真的爭到了那個位置,一不小心會有亡國之禍,這句話真可謂是醍醐灌頂。仔細想想,真是夠嚇人的。”
李靖宣苦笑着,如釋重負。他逼着自己下定決心爭奪那位置,可實際上他卻又深深的害怕那位置。不想得到的,終究不會得到,而一旦放下了執念,就彷彿給自己又開了一片天地。
只是……
他望着蕭翎曉,心中已經瞭然了。
蕭翎曉既然能夠對他說出這番話,就說明她只將自己當做朋友,並沒有想要嫁給自己的意思。尤其是她最後那一句尋個相愛之人,相伴一生,便是拒絕他了。
在今天之前,李靖宣一遍遍的在心中重複着眼前這場景,想象着蕭翎曉會答應自己,會拒絕自己,一次次高興,一次次傷心,期待着,害怕着,可直到今天他才發現,自己說不定本來是一個能夠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漢大丈夫呢。
這或許,也是因爲蕭翎曉的坦然。
蕭翎曉看着李靖宣臉上神情的變化,心中也有些敬佩。這位六皇子雖然不是個做皇帝的材料,只要有明君當朝,他日後就一定是這戊蚩國的中流砥柱。他有胸襟,有氣魄,有肚量,有智慧,如此男子,定會覓得屬於他的良緣。
蕭翎曉舉起酒杯,李靖宣也隨之舉起了酒杯,兩人相視一笑,像是有了默契一般,碰杯對飲,一盞清酒,像是將一切都洗刷乾淨了一樣。
這一杯飲過之後,蕭翎曉纔將她要離開戊蚩國的事情告訴李靖宣。李靖宣手中杯盞砰然掉落,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你……你要走了?”
本以爲拿得起放得下,哪知這顆心還是被這女子緊緊牽動着。
李靖宣回過神來,不由得苦笑,繼而擡頭,輕聲道,“翎曉,你說那些神仙石很可能都在諸國皇室手裡,明日我帶你去見五哥,這件事他定能幫上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