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嬤嬤一邊說着，一邊把人往裡頭帶。
可季雲笙聽着谷嬤嬤這話，心裡頭卻是難受的。
如果祖母真的好着，又怎麼會不去參加手帕交的六十歲壽宴，人生有幾個六十歲？人活到這個年紀，身體就開始差了，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了，能活幾年是幾年。
很多人把人生分爲幾個階段的，六十歲，是到了老的年紀了，剩下的，幸運的話，活多幾年，安享晚年。
宋老夫人比祖母大上一歲，祖母今年其實也不過才五十九呢，可卻一直活的不開心。
四人先是在門口等了會，谷嬤嬤率先進去通稟一聲。
沒一會，谷嬤嬤就笑着出來了，“夫人小姐少爺，老夫人請你們進去呢。”
“好，有勞嬤嬤了。”
季雲笙看了看麗夫人，又看了弟弟妹妹兩人，四人心有靈犀的，微微頷首點頭，隨後才走了進去。
老夫人的房間常年燃着香火，因爲裡頭擺放着丈夫的牌位，每天，她都會上香，然後同丈夫說說話，之後就是過着普通而平凡的一天，吃齋唸佛，與外面的世界隔絕。
季雲笙他們進去的時候，季老夫人就坐在軟塌上，看着一本書，裡頭也不知道寫了什麼，老人家一邊看一邊笑着，心情似乎不錯。
“祖母……”季雲笙微微上前，笑着喊了聲，身後跟着的弟弟妹妹，也緊隨着喊着人。
季老夫人年紀也不算很大，這時候除了腿腳沒有以前利索了，但是精神頭還算是不錯的。
聽到聲音，老夫人轉身看了過來，見到人，那渾濁的眼睛倏然變亮。
“哎呦，是我的笙丫頭，錦哥兒還有芝芝丫頭啊！”季老夫人雖然不常與孫女們見面，但是這幾個後輩的面容，她可是記的牢。
老夫人連忙把書本放了下來，嬤嬤上前，就要攙扶，季雲笙與弟弟季書錦率先上前一步，將老人攙扶起來。
“祖母不用起來，您好好坐着。”
老夫人看着自己疼愛的孫子孫女，笑呵呵的，倒也幾年前丈夫去世時候的樣子完全不同。
“都是好孩子，你們都是祖母的好孩子，好好坐着，坐着。”見自己坐好，老夫人連忙喊着。
季雲笙看着祖母臉上的笑容，那溫熱的手抓着她的手腕，心裡頭又害怕又激動。
老夫人看向麗夫人的方向，連忙的招手，“兒媳婦，你也過來，好好坐着，別站着呀。”
“是，娘。”
麗夫人小心翼翼的在老夫人對面的凳子上坐下，隨後，老夫人又招呼着其他三個孫子坐下。
“你們都坐，都坐，別傻傻站着，怪累人的，祖母不想你們累到了。”
等五人落了坐，院子裡伺候的丫鬟已經將點心茶果都上了上來。
谷嬤嬤守在老夫人的身邊，給她喝上一杯下火的涼茶。
“老夫人，給。”
老夫人臉上高興，連忙接了過來，然後又衝着谷嬤嬤笑說道：“阿靜，你也坐，你也坐，你都一把老骨頭了，不用伺候
着我，讓那些孩子伺候就是了。”
谷嬤嬤倒也沒有推遲，在老夫人身後的凳子上坐好。
谷嬤嬤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年歲相當，在老夫人的心裡，谷嬤嬤不只是一個丫鬟，還是她一生陪伴最久的姐妹。
早年的時候，老夫人就給了谷嬤嬤一筆錢，連帶着身契給了谷嬤嬤，讓她出去嫁人，當個小媳婦，幸福的過一生。
最後，谷嬤嬤嫁給了當時的一個管事，還是回到老夫人身邊伺候着，如今，谷嬤嬤孫子孫女也都不小了，還有一個孫子已經成親了，倒是一家和樂。
老夫人一直不希望谷嬤嬤伺候着自己，想讓谷嬤嬤享清福去，但是谷嬤嬤執意不肯，想要留在老夫人身邊，這一待，就幾十年過去了，兩人情同姐妹，又比姐妹相處的時間還要長。
老夫人將兒媳和孫子孫女都來看望自己，高興的不得了，連忙讓廚房給孫子孫女做他們喜歡的糕點。
“祖母，不用了，我們不吃了，我們剛吃了點心出來的，想來看看祖母，可不是來祖母這裡蹭吃蹭喝的。”季雲笙乖巧的喊着老夫人，雙手緊緊的抓着祖母的手，生怕自己抓的不牢，祖母就要離開自己了。
她想，如果不是祖父去世，也許，祖母還像小的時候那樣，把她捧在手心裡，還同他們一起住着，一家人快快樂樂的。
祖孫五人，一邊聊天一邊吃着茶果，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看着老人臉上因爲笑容而帶動的褶子，季雲笙心中滿是感嘆。
她這是第一次發現，原來祖母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了，祖母看着，越來越老了，她想起前世，自己雖然也是個孝順的孫女，但是卻沒有仔細的看過自己的祖母，發現她內心深處所想的。
就像現在，平日裡一向說喜歡安靜的祖母，因爲他們的到來，高興的不得了，而從祖母眼底深處可以看出，祖母臉上的笑容，雖然是真的，但是她眼底裡深處，依舊帶着落寞哀傷，此刻的笑容，雖然掩蓋了表面上的哀傷，但是卻掩蓋不了她內心深處的孤獨和哀痛。
她看向祖母身後的谷嬤嬤，只見谷嬤嬤眼神緊張的看着祖母，顯然，是在擔心着祖母的。
其實，恩愛的祖母祖父，就算過了那麼多年，祖母恐怕也是沒有辦法放下祖父的離去。
對於祖母來說，祖父就是她的命，命都沒了，祖母哪裡還有什麼活頭，所以整天悶在院子裡，連自己的後輩姐妹都拒之門外。
如果不是祖母怕後輩擔心自責，她想，祖母早年間就會跟着祖父去了。
想到這些，季雲笙又怕又恨，其實當初就不應該放祖母一個人住在季府，一家人住着，就算再怎麼不好，也能照顧着這個老人。
季芝芝是個會活躍氣氛的姑娘，隨便說幾句，在祖母身邊撒嬌幾聲，老人家就高興的不得了。
至於季書錦，安靜的坐在一旁，聽着姐姐妹妹跟祖母聊天逗她開心，偶爾老夫人問到了關於學問的，他就會恭順的回答。
見氣氛正好，季雲笙想了
想，對着身旁的祖母問道：“祖母，今日是宋老夫人的六十歲生辰，孫女想，今年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祖母能出席她的壽宴，我們今日來看望祖母，同時，希望祖母能同我們一同去參加壽宴，您看，可好？”
季雲笙說的特別小心翼翼，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特別的緩慢，生怕老夫人理解不了。
“是呀，是呀，祖母，芝芝好久沒同祖母一起去參加宴會了，芝芝在同祖母一同去，您看好不好呀？”妹妹季芝芝也連忙抱着老夫人的手，一副乖巧撒嬌的樣子，那可憐兮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家祖母看着。
至於季書錦，因爲是個男孩子，倒是沒有那麼直接的勸說，但是眼神裡的渴望，已經出賣了他。
就連麗夫人聞聲，也一同勸誡道：“是啊，娘，宋老夫人今日六十歲生辰宴，您和她是手帕交，如果她看到您能去，一定會很高興的，媳婦不是個好孃親，不懂交際，這兩個孩子跟着媳婦受苦了，若有娘帶着一同出席，定能獲益良多。”
“是啊，祖母，您就跟着我們一起去吧，你看好不好，好不好嘛？”季芝芝拉着祖母，一個勁的撒嬌，恨不得把祖母拖走才行。
老夫人臉上雖然笑呵呵的看着兩個乖巧的孫女，但是嘴裡卻說着拒絕的話，“哎呦，祖母老了，不中用了，參加什麼宴會啊，這一把老骨頭動一動都要散架，還是你們這些後生去熱鬧熱鬧吧，祖母就不去了。”
“祖母……”
“祖母……”
“娘……”
雖然一個個的滿臉不同意，但是老夫人還是堅持己見，“祖母老了，去了也和你們年輕人玩不到一起，到時候我這老骨頭在，你們玩的還不盡興呢，至於純宜的生辰禮物，我已經挑好了，阿靜，去把我送給純宜的禮物拿出來吧，至於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谷嬤嬤聞聲，站起來微微應了句，“是。”
很快，谷嬤嬤手上便端來一個錦盒，呈在麗夫人的面前。
季雲笙看着那錦盒，臉上的笑容稍縱即逝。
“祖母……”她眼眶微熱，有液體忍不住的想要奪眶而出。
好不容易，她能重活一世，好不容易想要保護一家人，可是看着祖母依舊不願意走出自己圍下的囚籠，那她又要怎麼樣去保護家人？
她是堅強的，但是家人，卻是她堅強的內心裡頭，最柔弱的一塊。
她眼角的眼淚，在季老夫人看過來的時候，瞬間流了下來，眼眶紅的嚇人。
誰都沒有想到，季雲笙會在這時候突然流淚，就像受傷的小鹿，滿臉的委屈，像在控訴着什麼？
她的眼淚來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
“哎呦，笙丫頭這是怎麼了？”季老夫人被孫女的眼淚打了個措手不及。
麗夫人也一臉緊張的詢問，“笙姐兒，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大姐……”
“大姐……”
季書錦和季芝芝也滿臉的擔憂，誰也瞧不準季雲笙這哭是因爲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