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蔣婷想不到的是,溫氏竟然還挺堅強的,她用手輕輕撫摸着自己的下腹,嘴角勾起一個充滿了母性光輝的微笑來,輕輕搖了搖頭道:“在這裡也歇不安穩,咱們還是早一些回府去吧。”
蔣婷抿了抿嘴,看了看兩人身後跟着的兩位宮女,沉了沉心思,回頭對二人說道:“兩位姐姐不用再送了,咱們往後就認得路了。皇后娘娘那兒想必還要姐姐們過去照應呢。我們走的太慢,若您二位送我們出宮後再返還,實在太耽擱時辰了。”
兩位宮女對視了一眼,心知到了這兒只要她們不亂走,直順着往前走,再等過了同往前殿的甬道,只要順着往南走,便能出了朱雀大門了。
眼下宮裡守衛森嚴,重要的地方,侍衛們幾乎是十步一崗,想來蔣婷她們也不敢亂走。即使她們不小心走錯了方向,迷了路,找個侍衛問問也就能找回方向了。
而且,皇后娘娘雖說讓她們二人來送,卻也沒說一定要送她們出了宮門才行。她們送到此處,回去也能交差了。
更重要的是,雖然皇后娘娘看起來對這位蔣家夫人挺客氣的,但卻並未因爲她身懷有孕,不便行走就讓人準備軟轎擡着她出宮。所以,皇后娘娘對這位鎮北侯夫人和侯府嫡女,其實是並不怎麼關注的吧。
說到底,倆宮女看出了溫氏與蔣婷,並不是什麼需要重視和巴結的對象。因此二人在心裡略略想了一下,便同意了蔣婷的說法。她們客氣的說了幾句吉祥話,又再三與蔣婷二人指明瞭出宮的方向之後,便告辭回去了。
蔣婷看着倆宮女漸漸遠去的背影,忍不住籲一口氣,心下放鬆了幾分。她轉頭看向一臉怪異的看着自己的溫氏,笑了笑道:“勸回了她們,咱們也好更自在些。夫人,你不能再走了,那樣對胎兒不好。如今那兩位宮女姐姐走了,咱們便不用太注意那些繁文縟節。來,我揹你走。”
溫氏這下完全是詫異的看着蔣婷了。方纔她其實對蔣婷的自作主張是有些不怎麼開心的。只是,她心知這丫頭在蔣家的分量,再加上她也看出了那倆宮女對自己二人如此慢行的不耐,因此並不曾打斷蔣婷的話。
可這丫頭說要揹着她走?她是在說笑嗎?雖然這丫頭在女孩子裡算是個子高的,但她到底不過只有十一歲。她哪來的力氣能揹她走?從這兒到宮門,可是還有好遠的路呢。
蔣婷看着溫氏不甚相信的神色,笑了笑道:“夫人放心,我自幼練功,身子骨比旁人強一些,揹你走點兒路還是做得到的。你身上懷着咱們蔣家骨血,怎麼我也不能讓你在這裡出事。否則的話,若再出了一星半點兒的事情,我實在無法跟父親交代。”
溫氏一時無言以對。她就是一個小丫頭,就算真出了事情,蔣邕又豈會怪她?不過,蔣婷望着她的目光真誠而坦蕩,清澈的不存絲毫雜質。
因此,溫氏心動了。她靜靜的看着蔣婷一會兒,低下頭撫摸着自己的肚子。過了一會兒後,溫氏擡起頭來對蔣婷笑了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蔣婷鬆了口氣,她就怕溫氏會因爲對她那莫名其妙的敵視,而胡思亂想到以爲自己會害了她和她的孩子。溫氏身上懷的是蔣家的孩子,是老爹期盼已久的血脈延續。無論男女,這一胎都是受到衆人期盼的。她也不例外。
只要溫氏相信她不會害她,就一切好辦了。她微微屈膝低頭,溫氏慢慢俯身趴上了她看起來瘦弱的背脊。
蔣婷一提氣,慢慢適量着使力,而後穩穩地將溫氏背了起來。對於蔣婷來說,溫氏這一百多斤的分量雖然也算有點兒壓力。但她好歹也是練過的。這點兒壓力當真算不上什麼。
從西北迴到京城以來的這大半年,只要無甚大事時,蔣婷總要辛勤不輟的打上幾趟拳,頓上個把時辰的馬步的。因此,雖說她沒能練成身懷內力的絕世武功,但力氣卻真的不差。
她揹着溫氏雖然不能說健步如飛,但速度着實不慢。至少比她之前扶着溫氏一起走時,要快的多了。因爲顧及到溫氏懷胎身體虛弱,蔣婷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穩當,溫氏趴在她的背上竟然不覺得太過顛簸。
這下溫氏對蔣婷是真的刮目相看了。她微微側着頭,看着眼前蔣婷那張微微發紅,卻十分堅毅的小臉,第一次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做錯了許多事。
她根本不曾認真瞭解過這個繼女。眼前這女娃,絕不是她原本想的那樣幼稚單純。她根本不同於其他的姑娘家。溫氏現在想想,自己當初對她的挑釁和怠慢,此刻真的全都更像是對自己的諷刺了。
雖說溫氏不會因爲蔣婷這一次的做法就對她充滿感激。但至少她開始認識到,眼前這個只有十一歲的小姑娘,是個心量很寬,很知道顧全大局的好姑娘了。其實,她又何嘗不怕自己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會因爲過於勞累而保不住呢?
而今天的事情,於溫氏來講不光有聽得喜訊的開心,還有當衆昏迷的尷尬與恐慌呢。若非懷孕的開心壓過了內心中其他的負面情緒,溫氏自認此刻不會如此安定。而溫氏再想,若將自己換做蔣婷,自己是否也能像她這般沉穩和鎮定呢?恐怕不一定吧。
溫氏有些明白爲何自己的夫君會如此喜歡這個女兒了。如此年幼,便懂得識大體顧大局,更兼具有心計城府的女兒,怎能讓人不喜歡?可就是這份明白,卻又讓她對蔣婷更添了一份忌憚。
只是,半年的洗練,也讓溫氏得到了成長。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衝動毛躁的少女了。她默默的將心裡的這份忌憚深深埋藏起來,默不作聲的將念頭轉到了別處,彷彿內心中那一瞬間閃出的嫉妒,全都是假的一般。
若讓蔣婷知曉了溫氏心裡的念頭,估計她得委屈死。她身子裡藏得是一個年近三十的成年靈魂,而且還是面對過生死的。可即便如此,她卻還不能在面對困境時,保持內心的平穩心境,一度驚惶到差點兒失了心神。怎麼講,她這也稱不上是有手腕有心計有城府吧。
她一直都十分有自知之明,她根本不像別人說的那樣聰明。所以在面對事情的時候,總是努力保持鎮定。只要不是危急之事,她也都是再三思索,纔會下決定的。
只是穿越之事,蔣婷無論如何也不敢說與別人知曉。因此她的某些表現,在其他人看來,便是聰慧和成熟的代名詞了。可憐蔣婷一直沒怎麼想通這一點兒,所以纔會屢次引起旁人的注意。若是她能想通了,她一準兒的乾脆就裝個笨蛋丫頭,也別惹來這些是是非非了。
現如今,溫氏已經真的對蔣婷起了忌憚之心,開始認真的把她當做未來有可能阻礙到自己孩子的絆腳石。這卻是蔣婷怎麼也想不到的事情了。她想不到,便不會去想。
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要快點兒將溫氏送回府去。並非不相信太醫的診斷,只是非得要信任的大夫再爲她做一番細緻的檢查,確保溫氏身體無礙,蔣婷才能真正放心。
蔣婷一路疾行,在走了一刻鐘後,終於出了後宮通往前殿的那道長長甬道。出了甬道,她擡起頭來頓時一愣。原來蔣邕正一臉心焦的等在外頭呢。
蔣婷提起的氣一鬆,差點兒沒能抱住溫氏的雙腿。她連忙又用力穩住了身上的溫氏,慢慢的伏底了身子,讓溫氏從自己背上下來了。
蔣邕看到蔣婷竟然揹着溫氏出來,忍不住愣了愣。而後他看了一眼溫氏,見她除了面色略微蒼白,卻並無其他異樣之後,放了心。
然後,他目光轉到對自己嘿嘿傻笑的蔣婷臉上,從袖袋裡抽出一個帕子來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漬,柔聲道:“婷兒,辛苦你了。”
蔣婷見到蔣邕後,就彷彿有了主心骨,心中慌亂和緊張一掃而無。她對着蔣邕嘿然一笑,搶過帕子來胡亂的擦了下,掩不住笑的對他道:“爹啊,夫人有了身孕,八九個月後我就有小弟弟或小妹妹了。所以我開心,不辛苦,一點兒也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