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陽春三月,嶺南境內處處都已草長葉綠鳥語花香。到了三月初三這一日,天氣晴朗陽光明媚風和日麗,正是郊外遊春的好日子。
然而此時的景王府內,無一人有此閒情逸致還去考慮要怎麼過節。因爲,在大家忐忑不安戰戰兢兢的等待了這麼大半年以後,南邊的大皇子終於轉過頭來向南唐開戰了。
而且,這幾日景瑞堂裡又傳出了壞消息,那位臥病在牀大半年的景王爺,這一次好像真的要死了。景王府內一時間人心浮動,大家漸漸的都開始惶然不安起來了。
不過,此時的景瑞堂內,骨瘦如柴的景王雖然看上去快要死了,卻仍舊堅強的活了下來。
這一次,他昏睡了整整五日才醒了過來,讓一邊跟着擔心了五日的蔣婷忍不住在心中感嘆:禍害遺千年啊!都這樣了還沒死,不能不說他這條命實在太堅強了!
雖說蔣婷並不希望景王在這個時候死掉。但被他這麼來回的折騰,她真的有些受不了。她的肩上本就擔着爲軍隊準備藥物的擔子;府內又人心各異總是出一些大大小小的亂子讓她費心神;而她又一直掛心着雲塢城那邊劉曜等人的情況……
這大半年下來,爲了能讓劉曜他們無後顧之憂的準備戰事,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都快皮包骨頭了。而景王還要時不時的“死”一下,讓她不得不再分出更多的心神來關注這邊的情況。蔣婷覺得,自己在這麼疲於奔命下去,怕是快要過勞死了。
不過,景王能夠活下來,靠的自然是老神醫那高明的醫術。因爲有賽華佗的跟蹤監護,這纔在連續幾次的危險境地中吊住了他的命。但另一方面若非景王求生意念強烈,就算有老神醫在,他怕也早已死過許多次了。這一次,就連神醫都覺得他能醒過來實在是個奇蹟。
所以,雖然蔣婷對他這種時不時“瀕死”一下的狀態很鬱悶。但在內心之中,她還是對景王很有些敬佩的。能夠忍受住那樣的痛苦折磨而選擇繼續活着,這個人也算是相當的有勇氣了吧。
“南邊的情況怎麼樣?”
每一次死裡逃生,景王開口問的第一句話都是這個。蔣婷早已經準備好了答案,對他回道:“一切都好,父王不要掛心。”
景王的目光轉到蔣婷身上,又問:“南疆那邊呢?”
蔣婷下意識的閃過了他的目光,答道:“大皇子還在跟苗人打着呢。父王,您剛剛醒來,不宜太過勞心,還是早點休息吧。我去把神醫叫來給您看看。”
“不用叫他。”景王微微動了動腦袋算是搖頭:“你說實話。”
蔣婷眉頭皺了下,不再隱瞞:“大皇子打下了一半的南疆疆域之後與苗人結盟了。現在,他開始轉回頭來打咱們了。不過父王不必太過擔心,現如今咱們已經有了十幾萬軍兵。雙方勝負如何還未可知呢。”
“我記得你上個月曾說,你爹來信說他做了鎮西大將軍,要常駐西北邊關了是嗎?”
她什麼時候說過?雖說這消息是真的,也不能算是秘密,可她從未跟景王說過啊。景瑞堂裡照顧他的下人都是她安排的,應該不會對他亂傳消息。那麼會告訴他這些的人,是神醫老先生嗎?也對,她封得住別人的嘴,卻封不住老先生啊。
“是的,父王問這個做什麼?”蔣婷不解問道。
“借兵。”景王目光直直盯着蔣婷:“你代我寫信,找你爹借兵馳援嶺南。”
“借兵?”蔣婷被他的話驚住了:“怎麼借?”
沒有皇上的聖旨,老爹怎麼敢私自借兵給嶺南?況且,如今嶺南邊防並不缺兵啊!十幾萬軍兵,難道還擋不住已經征戰了大半年,損耗了近半的敵軍嗎?
“擋不了多久的。”似是看出了蔣婷心中疑問,景王直言道:“就憑那些東拼西湊出來的軍兵,是不可能打得贏南防軍的。別說打贏了,就是擋也擋不了多久。若再有兩年時間讓小五練兵的話,對上大皇子與護國公他們或許還有幾分勝算。但現在,不成的咳咳……”
說着,景王聲音陡然嘶啞了,接着便是痛苦的低咳,而後伴隨着咳聲他的嘴角溢出一絲血痕。
蔣婷大驚,忙起身就往外跑。她得去叫神醫來救人。剛剛的大事才說到一半,她不能讓人就這麼死了!
蔣婷拖着賽華佗進來時,景王已然氣若游絲了。老神醫診了脈後便施診搶救,總算又拉回了景王的那口氣。
不過這一次,老神醫並無以往的放鬆之色,反而是面沉如水一片沉重。他對景王道:“下一次,我怕是要救不了你了。”
景王緩緩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你。”
“需要我幫你提些精神嗎?不過,這樣做你會早死幾天。”老神醫頓了一下後問道。
景王目光亮了些,又點頭道:“若能讓我起身的話,感激不盡。”
“起身下地走路是不行了。不過可以讓你恢復些提筆留字的力氣。”老神醫起身道:“你們先談着吧,我去準備藥物。”
蔣婷心情複雜的看着老神醫的背影,心中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似的堵得慌。雖然這段日子以來,她與自己這位公公相處的並不怎麼愉快。但如今知道他是真的要死了,她的心中卻還是升起了一股悲意。
面對死亡,人類總是顯得那樣脆弱。無論是將死的,還是將來要活着面對的。
“王印在你手裡吧。”老神醫走後,景王對蔣婷道:“借兵需要用到王印。你去把它取來吧。”
蔣婷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下心情,忍不住問道:“就憑您一封信,我爹就能將兵馬借給嶺南嗎?就算他借了,若到時皇上追究起來……”
“你擔心你爹會被殺頭嗎?”景王目光裡透着說不出的輕蔑:“你也太小看你爹了。你爹這個時候之所以會請命駐守西北,爲的就是能夠方便出兵援助嶺南。嶺南是藩王領地,如今又是南唐關隘,有我的王印做鑑,當然能夠向他借兵求援。就算皇上想要追究,也沒有理由治他的罪。說到底,他出兵要保的可是劉家的天下!”
“可是,世子他們……”蔣婷仍舊有些猶豫。
“哼,等到他們決定時,黃花菜都涼了。”景王冷哼一聲閉上了雙眼:“別耽誤了,去拿王印過來吧。蠢貨!我都快死了,難道還要謀權多利不成?”
“……好,我聽你的,借兵!”短暫思考片刻,蔣婷雙目發紅的咬牙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