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東宮殿下同坐一輛馬車,寧承玉顯得很是安然。哪怕是面對面而坐,也沒有一絲一毫女子起碼要有的拘謹。來的時候祁夜他們是騎着馬兒來的,這時候回去的馬車還是王琴給的。馬車上設有熱水茶壺,寧承玉自己就泡了茶喝着。
祁夜笑道:“你方纔跟那個婢女無弦說了什麼話。”
寧承玉輕巧看他一眼:“殿下還對這個感興趣。”
祁夜伸手一指:“那宅子裡的所有事,我都感興趣。”
寧承玉說道:“殿下當真辛苦,不僅憂國憂民,連王公子這小小的宅院也憂心。”
祁夜大笑:“本宮若不是憂國憂民,豈會親自來接寧姑娘你回家。”他看着寧承玉的眸光愈發興致盎然。
寧承玉點頭:“臣女方纔謝過殿下了。”
祁夜輕輕說道:“寧姑娘待在王宅這麼多天,可有看見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寧承玉目光悠然,也和祁夜對視:“有啊,王公子宅子裡所有東西,都挺不一樣的。”
這話怎麼聽怎麼耳熟,祁夜剛說宅子裡所有事他都感興趣,寧承玉就回他一個宅子裡所有東西都挺不一樣。
祁夜眯起了眼睛,這個女子,真是不懂他在說什麼嗎。
“其實方纔,寧姑娘拒絕了和本宮同乘一騎,否則也不用王公子特意借出一輛馬車了。不知道姑娘對和本宮一道騎馬,是不是很不願意。”
寧承玉坦坦然然說道:“臣女這些天衣衫襤褸,不施粉黛的,若當真和殿下騎馬入城,殿下的臉上也不好看吧。”
說起來這還是爲了堂堂東宮的臉面着想了。
這女子真是怎麼說都有理啊。
祁夜說道:“方纔本宮見到王公子看姑娘的神情,也是很不捨姑娘離去。我們這一走,公子怕是要傷心了。”
寧承玉微微笑着:“若王公子爲了這麼一件小事就傷心,應該早就不能安然在那宅中多年了。”
宅子怎麼雅緻,也太過冷清了。誰能一直住在那裡呢。
祁夜目光動了動:“公子這樣明慧的人,除非他自己願意,誰能勉強他什麼。”
寧承玉居然笑了一下:“殿下說的這句話,最讓我贊同。”
簡直……
祁夜施施然地攏袖:“姑娘希望待一會,本宮怎麼對等候的侯爺說。”
寧承玉道:“殿下不管說什麼,侯爺都不會質疑。”
這就是東宮啊。
誰會質疑天下之主。
祁夜越發笑意深:“你這是讓本宮胡說八道了。”
寧承玉繼續一本正經:“殿下不管說什麼,都不會是胡說八道。”
因爲是東宮啊。
祁夜好似徹底沒了脾氣,他甚至發現除了王琴之外,眼前這個女孩子也讓他完全說不上話的感覺。
快要離開王宅的時候,寧承玉沒有跟王琴說什麼,而是讓無弦跟着自己去了一處角落,說上了幾句話。
“是不是我現在無論做什麼,怎麼做,都會牽連你家公子?”
“是的。”無弦說道。
寧承玉再笑:“那要是我不做什麼呢,也會牽連嗎?”
無弦毫不猶豫點頭:“會。”
寧承玉起了幾分玩笑的意思:“那要是我現在就死了呢?”
無弦前不久不就曾想殺了她一了百了,此刻當着無弦的面說這話出來,就是一個暗示。
無弦卻依然搖着頭,平靜地看着她:“公子不會讓你有第二次被殺的機會。”
寧承玉垂下眼眸,半晌無話。或許她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祁夜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寧承玉對無弦道:“我知道了,謝謝。”
慢慢朝祁夜走過去。
雲琮刻意放慢了趕車的速度,祁夜閉目養神許久,約莫是想到了法子。
他一手拎起來馬車裡的披風,披在了寧承玉身上:“一會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聽着。該做什麼反應,呵,應該不用教你。”
寧承玉安之若素,對於這幅突然柔弱起來的樣子,似乎很適應。
祁夜在鎮國侯府門前下車,看到寧承玉掀簾子出來,他笑着伸出手。
寧承玉看了一眼,自己跳下了車。
祁夜收回手,淡淡一笑:“王琴那麼照顧你,是不是,當年和清河郡主有淵源?”
這種原因不難猜,何況一直關注兩人來往的祁夜。
寧承玉也淡淡道:“孃親幫當年的王家避免了滅門之禍,也就是救了王琴。他感恩吧。”
這也不是什麼需要瞞着的事。難道瞞着不說,就能改變什麼不成。
祁夜感嘆,又點頭:“郡主當年,是做了不少大義之事。”
寧承玉望着侯府門楣,臉上神色斂去,沒有郡主的侯府,就是徒有其表的虛殼子。
祁夜進門前看了寧承玉一眼:“本宮找了王琴那麼久的罩門,沒想到你就是他的罩門。”
罩門,可致人於絕地的罩門。
對於此說法,寧承玉只是一笑。
自從祁夜離開後,左小婉跟寧無求就完全不知所措,最後,只有枯坐在廳中等着。
聽到前面來報祁夜回來了,兩個人都立即從椅子上面起身。
不久,院子裡祁夜修長的身影就出現,寧承玉裹着披風,低着頭隨在祁夜後面。
寧無求目光明滅不定,走出廳中,看到祁夜走近,躬身行禮:“臣參見殿下。”
祁夜面容平淡,看了看兩人說道:“進去說吧。”
進去以後,寧無求和左小婉也是站在廳中,祁夜沒有開口之前,他們兩個都是不會說任何話的。哪怕看到了寧承玉,也是維持沉默。
祁夜慢慢轉身,看着兩人,脣角一抹淡笑道:“侯爺,夫人,看到大小姐歸來,不激動麼。”
要不這麼說還好,這麼一說,兩人之尷尬幾乎要瀰漫出來。
寧承玉則是站立一旁,面容淡淡。若說寧無求跟左小婉不激動,她表現的則是更過分了。
祁夜再次一笑,說道:“先前侯爺派出府中侍衛,滿京城尋找大小姐,到底也是
父女情深,割不斷的血緣深情。本宮都明白。”
話到這個份上如果還不接着,就太不識擡舉了。寧無求忙上前拱手:“小女能平安歸來,都是託了殿下的洪福,看到小女無事,臣這顆懸了多日的心,也算是落下了。”
這話還好,不算假話,寧承玉失蹤,他這個鎮國侯不懸心纔怪呢。
祁夜也是笑:“大小姐是吉人自有天相,本宮也是順水人情而已。本宮要對侯爺跟夫人說的是,這次慕容家那個罪魁,輕易放不過去了。即便太皇太后追究,他家也必須下獄。”
話鋒轉折的如此快,叫寧無求二人接了個措手不及。
左小婉更是連問爲什麼寧承玉回來都沒有問,慕容家三個字直接戳到了她的痛腳。
到底是東宮,一句話就是下獄。
寧無求剛想要說什麼,祁夜擡手阻止,說道:“還有夫人,也該注意了。昔年在丞相府的時候,夫人的閨譽本是極好的。似慕容家這種,給四品官以上的遞門貼都沒有資格,夫人居然能叫他家登堂入室,還互換庚帖攀親。因爲這件事情,整個京城都快傳成了笑柄,這還不算,如此胡鬧的事情,連太皇太后那裡都聽了一耳朵,這件事鬧成這樣,夫人打算怎麼維護名譽、收拾了這堆爛攤子?”
連續兩個重磅丟了下來,左小婉面色慘白,看着祁夜的目光更是毫無焦距。
這副模樣連寧無求都憐惜不起來,莫說祁夜了。況且說完以後,祁夜就一直沉着臉,雖說算不上陰鬱,但明顯不高興了。
這種時候,誰還會去問寧承玉怎麼回來的,遭遇什麼了。寧無求全然不知道祁夜突發如此質問,究竟意欲何爲,他這時掃了一眼寧承玉,難道,這個丫頭和東宮殿下說了什麼?
左小婉不出聲,祁夜就看向寧無求:“這樁親事明眼人都看得出門不當戶不對,大小姐在廟會上被劫持,倒有些因禍得福了。不知道侯爺當初,怎麼就應允了夫人提的這門親?”
寧無求也逃不了干係。
左小婉總算蒼白着臉,尷尬應道:“一切都是臣婦的錯處……是、臣婦、無眼無珠……”
雖然後面的話低的可以,不過能聽到左小婉說自己無眼無珠,真是可以在史書上記上一筆了。
祁夜皺皺眉,顯然不滿意:“此事是一定會有交代,慕容家已經背上了蘭臺御史家的一樁案子,又敢生出異心,攀結侯門閨秀,這兩樣罪,已經能褫奪皇商的封號,家中三代不入仕。罷了,本宮回去就處理此事,侯爺與夫人也好自爲之吧。”
說完這話,祁夜就往門外走了。都不留給寧無求跟左小婉消化、可能會當場對他認罪的時間。
叫人覺得,這纔是儲君風範,本當說一不二,雷霆手段。那些溫和謙恭,也不是留給這些做臣子的。
寧承玉擡起眼看他,果然是東宮,果然不需要解釋,上來先發制人,訓斥了有錯的,處置之間。一品軍侯面前,絲毫沒有容情讓步。
現在,誰還記得王家是什麼地方?誰還能想得起來跟王家有一點關係的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