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承玉回去之後,進門時候在前院裡,看見了一個瘦弱嬌憐的女孩,最多也約莫十四五歲,正嬌羞怯怯地倚在花叢間,看到寧承玉之後,似乎有些不安地扭轉了臉。
寧承玉心中升起一團疑雲,春雨及時解惑說道:“大小姐,這便是前些日子,老爺買回家裡來的伶人。”
伶人……寧承玉心中有了計較,她冷冷一笑,寧無求表面上道貌岸然,實際上那心底的齷齪絲毫也不必旁的人少些。也就是這樣,左小婉才能投其所好,先是陳氏,後又是這小小的伶人,一刻也不得所閒。
寧無求用那樣無稽的理由狠心地扣減了寧承玉的份例錢,卻有閒錢買了伶人賞玩。
這般想着,寧承玉已是走進了自己的院子,不料,門口,杏兒正一臉緊張地東張西望,看到寧承玉回來後,露出了鬆了一口大氣的表情。
寧承玉見她這般怪異,正待問什麼,杏兒已經快步走過來,幾乎是貼在寧承玉耳朵根說道:“老爺來了,正在裡間等小姐您。”
寧承玉都有些怔住了,這老爺,自然是不會有第二人想了。寧無求來這裡做什麼?
春雨也是一吃驚,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袖子,那裡面剛剛裝着一千兩銀票。她不免發出冷汗來。這一會子卻要如何交代這些來歷?
寧承玉看了眼春雨,道:“你先下去。”
春雨如獲大赦,趕緊點點頭,便當先從側門朝院子後頭走去。
寧承玉擡頭看了看院子內,目光略微沉了沉,便擡步向內走。
寧無求負手而立,光看着背影都顯得倨傲,似乎是在明顯告訴旁人,他有多麼不願意來這個地方。
寧承玉冷笑一下,漫步走上了前去。
等寧無求聽到動靜回頭時,寧承玉已是換上了一副淡淡輕笑:“不知爹爹大駕光臨,是有何事?”
寧無求臉色拉了下來,似乎面對寧承玉的時候,他就不會有第二張臉。“你去了什麼地方?”
竟敢讓他在此等了將近半個時辰,簡直好大膽量!
寧承玉看着他,脣邊浮出了一抹譏削似的神色,莫非他還以爲自己是她爹爹,什麼事情都來管一手?
“女兒自是有事才離開,爹爹何苦發這樣大的火?莫非女兒連出門的自由都沒有了?”
寧無求本來就瞧她不順眼,此時見她無所謂的樣子,更是被撩動的心火熊熊燃燒:“一個女兒家、哪裡有個女兒家的樣子!堂堂侯府千金,你以爲你是街頭的那些瘋女子,想走就走,真是丟了我侯府的臉面!”
寧承玉緩緩擡頭看向他,這個人每次見到自己,似乎辱罵的話語都是不重樣的,也真難爲他了。她忍不住冷笑道:“爹爹此話說的,真叫女兒愧不敢當
。爹爹方纔也說了,女兒是侯府千金,怎地女兒自己就絲毫沒覺得,自己有侯府千金的尊榮?”
“你!”寧無求大怒,“不孝女!竟敢指責你老子起來了!是不是近日你的日子又過得舒坦了……”
這一次,沒等他說完,寧承玉就已冷笑打斷了:“有爹爹和新娶的嫡母日日想着,女兒怎麼會過得不舒坦,這不,因爲月例銀子被扣減了,女兒早晨纔是喝的稀粥果腹,可真真是過得舒坦呢!”
寧無求臉上一滯,就像是被堵住了口眼一瞬間的啞了表情,但也只是一瞬間,他立即覺得有些惱羞成怒,說道:“逆女,你胡說什麼!”
寧承玉反脣相譏:“爹爹的記性是好,自己親自扣了分例銀子,莫不是才幾日光景就忘記了?”
左小婉若非有他的允准,怎麼敢拿着雞毛當令箭,足足是扣了她半年的份例銀子!
寧無求心中怒到頂點,他真是不知爲何每次同這不孝女爭辯起來,自己都是這般沒面子。他自是想不到種前因得後果,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親手造成的。
他猛一拍桌子:“你這般巧言善辯,看來月例銀子還是扣得不夠!”
寧承玉不想再同他爭辯,這樣下去到日薄西山也爭辯不出個子醜寅某來。她索性直接問道:“爹爹今日來,究竟所爲何事。”
寧無求這時這時方想起自己所來的目的,只不過因爲被寧承玉氣得渾身發抖,這時候竟也找不到理由同她說起。他咬牙切齒問道:“你前次進了宮,究竟幹了些什麼好事?”
寧承玉皺了皺眉,上下看了他幾眼,暗想他又是中了什麼魔障,此時想起這個話頭來詢問她。
她也就冷冷道:“爹爹這話何意。”
寧無求自是想起了那日早晨,這丫頭一身清素衣裙,昂頭從他面前走過的樣子。不由幾乎將自己的牙根咬斷:“我問你,你上回進宮覲見太后,都穿了什麼好衣裳?!”
只要想起寧承玉那時倨傲清冷的一副模樣,寧無求的心就像是觸動了某跟逆着的弦,叫他難以再忍。
寧承玉的目光緩緩移到了他的臉上,似乎想要從他的面上看出些什麼來,她清冷的笑了兩下:“爹爹此時問起這個問題,莫不是背後又有什麼吹了枕頭風?”
她語意中的奚落再次讓寧無求怒從心頭起,但是寧無求想起此來真正要說的話,還是死勁地忍了下去。他喝了聲:“逆女!休要顧左右而言他!”
“顧左右而言他?”寧承玉冷笑道,“那女兒就明明白白的說,女兒究竟穿了什麼衣裳進宮,爹爹當天不是瞧得很明白麼?怎麼,爹爹若認爲有何不妥當,在當天爲何不阻止女兒?”
今次,本是實實在在拿住了她的錯處,寧無求料不到
她一番巧言機變,竟又堂而皇之遮掩過去,這讓寧無求難以忍受。要他如何承認當天他根本不曾認出,那曾是清河郡主的衣裙,就這麼由着那丫頭,當着自己面穿着那衣裙進了皇宮。
寧承玉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在心中冷笑。
寧無求指着她的臉,就罵道:“你膽大妄爲、私自穿着你亡母的衣裳招搖過市,莫非我堂堂侯府真個如此不堪,竟需要你穿着旁人的衣裳出入宮闈嗎?!”
說到底,寧無求還是顧及到了臉面,寧承玉穿着自己孃親的衣裳,落到旁人眼中,會傳出什麼樣不堪入耳的流言?
這寧無求,顯然也是因爲聽到了這種流言,此時候才如此這般的怒不可遏吧。
寧承玉深吸了口氣,語氣倒是放柔了下來,她含笑看着寧無求,彷彿有些同情:“爹爹,女兒有沒有衣裳,這不都是多虧了您那位好夫人嗎?若非她拍着胸口保證,女兒又怎麼會毫無準備,癡癡地等到了進宮當日,也沒有等到她送來的新衣?”
寧承玉就知道左小婉必定不甘心,所以堵她一定不會將新衣送來,果然不出所料。
寧無求聽她扣着左小婉的錯處,立即冷冷道:“你用不着扯着你嫡母,你嫡母已同我說了,分明是你扯壞衣服在先,秀雲坊纔會來不及趕製出新衣來。說到底,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寧無求就是寧無求,一時間的說法能有好幾變,一時怨怪寧承玉未穿着新衣,一時又責罵是她咎由自取。總之,只要是涉及到了他的心肝兒左小婉,他就立刻變得毫無原則也毫無腦子了。
寧承玉也是冷漠一笑:“爹爹想要安什麼樣的罪名,自然都是爹爹說了算,女兒再辯解什麼,也是無用的。”
寧無求臉上劃過一縷厭惡,卻是忽然停了半刻沒有再說話。
寧承玉早料到他今天所說重點必然不在此,能讓一向厭棄此地的寧無求親自來到這裡,理由必定不會簡單,也絕對不是爲了罵她幾句這般輕巧的理由。
想要罵她,他跟左小婉關起門來顯然不知道罵過了多少句,沒必要還跑到她的跟前來。
果然寧無求冷冷地,盯着寧承玉一會,才冷然說道:“你在宮中,除了覲見太后,還做了些什麼?”
寧承玉心中琢磨着他真正的來意,原本她以爲穿衣的事是左小婉捅到了他的跟前,如此看來他的態度,竟是有些不像。以寧無求的個性,若是左小婉告狀,必定想法子弄得他火冒三丈失去理智,而此刻,他竟分明像是在壓抑着火氣。
寧承玉忽然淡淡笑了起來:“爹爹,您究竟想要問女兒什麼?”
寧無求臉上彷彿有些不甘,又有些摻雜的憤怒,他開口慢慢道:“今日在宮中,四殿下問起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