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府後宅之中,元氏已經被禁足,和江柔嘉一起被關在清心閣裡,此後若是不被永安侯允許,就一直在清心閣裡反省。
天邊已是出現一縷霞光,這一夜對於永安侯府來說,算是勉強熬過去了。
江月兒在門口,似乎是送別祁晉,她的眉眼間,已沒有任何受辱的悲憤痕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嬌柔媚態。
“今日之事,此後若是再有人問起,江姑娘當知道怎麼說。“
江月兒斂裾含笑道:“是,月兒多謝殿下的求娶……”
永安侯打落牙門和血吞,今日之後,他必不敢說一個字,祁晉手裡的籌碼太多,下藥謀害皇子的罪名他絕對不敢背。
只是,當祁晉送往永安侯府的聘禮穿過京城的長街,所有人帶着驚詫、眼睜睜看着。直至,消息傳回宮裡的時候,太皇太后,震怒。
尋姑姑一直在規勸着:“太皇太后切萬不可傷了身體。”
太皇太后問前來稟報的宦官:“四殿下去提親,永安侯他,同意了?”
宦官道:“回太皇太后,永安侯爺、當場……就應下了。”
太皇太后戴了全套護甲的手狠狠拍在鑾椅上,咬牙切齒:“永安侯、竟敢!”
尋姑姑見狀,忙將左右衆人都遣退了下去,等宮門關閉,才低聲道:“永安侯爺之前一直同太皇太后答應的很好,對東宮殿下也百般示好。突然間如此,不知何故。”
太皇太后那雙精明的眼露出鋒芒:“不管何故,哀家絕饒不了這老匹夫!”
太皇太后歷經三朝,榮辱興衰,她始終都是這大梁後宮,最尊貴的女人。哪怕連皇太后都仙逝了,她也依然好端端在這後宮之中,手握極高的權利,控制着可以說半個天下。
尋姑姑見狀就知道太皇太后動了真怒,忙將探聽來的消息說了:“奴婢收到了探子回報,說是昨天,永安侯府的夫人過生辰,邀請了四殿下前去,當晚,四殿下就歇在了永安侯府中。今天……殿下就突然上門提了親,這其中,定然有什麼隱秘。”
太皇太后目光明滅,“你是說,他們早就暗地裡通過氣了?”
尋姑姑低頭:“奴婢不敢這麼說,奴婢只是覺得這裡頭有問題,況且前幾次永安侯進宮,對東宮殿下都是極力讚賞,言語間更是曾幾次暗示願與東宮攀交。這麼突然之間就轉靠了四殿下,說實話,不太像永安侯素日的行事。”
太皇太后臉色極冷,在沉吟了片刻後冷硬道:“一女不侍二夫,他永安侯既然把女兒嫁給了四殿下,那他和東宮就再也沒有餘地。永安侯這老匹夫,哀家素日還挺看重他,沒想到倒是看走了眼。他如今糊塗至此,哀家也就不容他了。”
尋姑姑眼珠轉了轉,遲疑道:“是否要宣四殿下、來問問?”
太皇太后臉容動了動,不知在想什麼。
尋姑姑慢慢說道:“按理說,四殿下早已封王爵,他娶王妃,理應先報備宮中
,如今這般突然下聘,卻是有些不合規矩的。”
此一言說到了點子上,太皇太后何嘗想不到這點,正因爲想到,才更加面色陰晴難測。
祁晉竟然連宮中都不報備,就這麼上門前去提親,這卻是表示了什麼?
也不知是不是特意逆着她所想,門外之前被遣出去的宮人,此時忽然慌張地跑進來,跪下說道:“回稟太皇太后,宮外四殿下求見!”
太皇太后聞言沉默了半晌,尋姑姑也是面露訝異。
“宣。”
祁晉穿着深青色的親王服侍,腳踩高長的雲履靴,緩步踏入太皇太后的長壽宮。
“孫兒參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萬福金安。”
太皇太后看着跪在身前的祁晉,神情漸漸變得複雜,良久後才道:“起來吧。”
祁晉起身後,目光自然看向太皇太后。
尋姑姑從旁觀察他的神色,只見一派如常,並未有什麼異色。
雖然她心中,早知這位四皇子性情冷毅,喜怒也不形於色,但在聽聞今晨的事情後,對他仍能露出這樣一份表情,她還是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晉兒,你有什麼事?”太皇太后先嘆息地問道。
祁晉看着她,從太皇太后的眼角眉梢裡,還是不難發現慈愛,對於祁晉,她仍是頗多寵愛。
祁晉緩慢地道:“孫兒今日進宮,是有一事要告知太皇太后知曉。”
太皇太后故作不知,淡淡道:“哦?是什麼?”
祁晉的神色並未露出絲毫的異常,他只是將目光看着太皇太后,隨後緩緩道:“孫兒要迎娶永安侯嫡女,江月兒爲王妃。”
太皇太后的神色終於起了絲變化,她盯着祁晉的眼睛,確定從那裡面沒有任何的可稱爲情緒的東西。她嘴角擠出一絲笑來:“晉兒,你娶王妃,哀家不反對你。只是……爲什麼、要是永安侯家的嫡女?”
太皇太后這句問話,若是落在有心人耳裡,怕是連冷汗都該是出來了。太皇太后對永安侯家屬意東宮,這不止是宮廷、怕是半座京城,都已有風聞了。
可是祁晉並沒有,他維持着他進門時就維持的冷靜和從容,然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太皇太后和尋姑姑都吃驚。
“孫兒娶江月兒,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太皇太后掩飾住一絲驚異,說道:“哦,什麼苦衷?”
祁晉緩緩擡起眼,目光中有一抹暗河:“孫兒昨日去永安侯府飲宴,不甚貪杯過多,去往休息時,誤入江姑娘房中,雖說孫兒無意,但畢竟已致江姑娘名節有失。因此孫兒纔會提出,要迎娶江姑娘爲妃。”
一席話說的安靜,太皇太后的寢宮更是靜謐的落針可聞。不止尋姑姑一臉震驚,就連太皇太后本人,一時都拿不出個合適的表情來。
而祁晉說完之後,就主動斂起衣襬,再次跪到了地上,似是有所心聞,也不再出聲。
許久許久
之後,長壽宮中,才傳來太皇太后充滿冷意和譏嘲的笑聲,太皇太后指着地上的祁晉,說道:“晉兒啊晉兒,你自小就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哀家親自將你帶大,自然知道沒有任何一次飲宴能夠讓你吃醉,你若是用別的理由還好、竟用這般的理由來搪塞哀家,莫非哀家在你眼中、真是老的糊塗了嗎?!”
尋姑姑悚然心驚,怎能聽不出太皇太后的語中真意。越是如此,才越是替祁晉膽寒起來。
而跪着的祁晉面容上,仍是不見一絲裂紋,他聽着太皇太后譏嘲和寒冷的笑聲,淡淡說道:“永安侯拿出了西域進宮的百年烈酒,孫兒雖自幼頗擅飲酒,依然不勝酒力。此事皆是孫兒大意之錯,願聽太皇太后責罰。”
他這一番話,並沒能讓太皇太后的神色有絲毫寬霽,太皇太后依然是冷冷地盯着他,彷彿所有的狡辯砌詞都不再能入她的耳。
“罷了,你走吧。”太皇太后說道,“你愛娶誰便娶誰,哀家不會再管了。”
祁晉緩緩閉上眼,衝着太皇太后叩了個頭,再起身後說道:“孫兒不孝,讓太皇太后擔心了。”
太皇太后一言不發,直至等到他走出宮門外之後,才從脣邊溢出了一絲苦笑來:“難道,這真是避免不了了嗎?”
尋姑姑也神色複雜,口中勸解道:“太皇太后不要做此想,或許四殿下真是無心的,他特意進宮來與太皇太后說,想來也是有讓您原諒的意思。”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他是不是無心,哀家心裡都清楚。既然他要娶江月兒,那便讓他娶吧。只是,哀家不會放過這些背後的人。”
聽太皇太后語中又泛起冷意,尋姑姑忐忑說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側眸,冷冷問道:“上一回哀家明明讓鎮國侯的女兒入宮,也安排了她留在四殿下的行宮裡,後來,是什麼人半道上將她帶走了?”
尋姑姑沒想到,時隔了這麼久的事,會因爲今日之故,再被太皇太后翻出來。當日發生之後,太皇太后一直沒有追究,尋姑姑還以爲她是不在意。想不到,卻是根本被太皇太后壓在心裡。
鎮國侯嫡女,清河郡主之女,寧承玉。
想到寧承玉那次進宮來的遭遇,一切都是太皇太后事先做好了安排,原本若那一次事成,自然也就不會發生今天祁晉進宮、說要娶江月兒的事……
尋姑姑神色帶上了深深的不安:“回太皇太后,當日接走了寧姑娘的,是皇后。”
這樣的事,怎麼可能瞞得過長壽宮耳目,尋姑姑在寧承玉被帶走當時,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只是,她也沒有想到,竟是、皇后。
太皇太后臉上終於出現一絲深切的痛恨以及冷冷的笑意,森冷的話語幾乎從她齒縫間蹦出來:“好一個、皇、後、啊!”
就連尋姑姑也不曾見過太皇太后露出過這般陰冷狠毒的神情,到底是大梁最尊貴的女人,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