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木兒對崔繹充滿敵意,不會願意助他,這一點持盈早就知道了,於是桑朵提出來,她並不着急,而是說:“另外我和王爺前些日子也商量過了,博木兒的傷已經痊癒,騎馬打獵什麼都不成問題,再留你們在關內,只怕族人會不安,所以如果你們想走,隨時可以帶着大家回草原去。”
“咦?”桑朵驚詫地舉着小刀不動了,“你讓我們走?”
持盈眨眨眼:“你們不想走?不想走就留下,燕州也有大片草原可以放牧。”
桑朵忙又搖頭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接着又覺得“很想走”好像也不太禮貌,“不對,也不是這個意思,我——哎,我只是……以爲你們不會讓我們走了,我哥也說大楚一直想要招安我們布夏人,所以一開始纔不願意向你求助。”
持盈莞爾一笑,說:“怕我藉機把你們扣在城裡?王爺倒真是這麼想的,你看他和你哥偶爾在院子裡碰了面,就跟倆烏眼雞似的,都還是不想放你們走,不過到底是被我說服了。”
“你怎麼說服他的?”桑朵好奇地問。
“我說,王爺想回京城去,因爲那裡有屬於你的東西,布夏人嚮往草原,也是一樣的道理,燕州只是我們臨時歇腳的地方,早晚都是要離開的。”
桑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持盈又笑道:“等王爺統一了北方草原,還愁不能再把他們接回來嗎?”
“把誰接回來?”博木兒從外面回來,看了持盈一眼,表情微妙地變了變,“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怕你男人吃醋?”
持盈朝他禮貌地點了個頭:“我來請你們幫個忙。”
博木兒一臉冷淡,徑自到桌邊倒水喝:“幫你男人?不幫。”
持盈轉開頭去笑,桑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哥!你也不聽聽是要幫什麼,做人要知恩圖報,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我從來不欠他什麼。”博木兒冷漠地回道。
持盈不笑了,認真地說:“你確實不欠我們什麼,但是上回在雁歸山,楊將軍帶人趕走了追殺你們的北狄騎兵,救了你的命,這一點你沒法否認吧?當初還在京城的時候,楊將軍也曾捨身救王爺,所以今天我來,並不是請你幫王爺,而是希望你們倆一起去幫楊將軍。”
博木兒眼珠微微一動,放下手中的茶杯,問:“那個楊公琪?他怎麼了。”
持盈把程奉儀被逼和親、楊瓊單槍匹馬去救的事簡要地說了說,博木兒聽完,嗤之以鼻道:“既然是中原皇帝和呼兒哈納聯手布的陷阱,他去了又能有什麼用,多半是去殉情的,就算我們去救,他也不會回來。”
桑朵插嘴道:“可是隻要活着,總有一天還是能把人搶回來的啊,要是死了,才真的是再也沒戲了。”
聽了妹妹的話,博木兒怔了怔,瞥了一眼持盈,陷入沉思。
持盈心裡打了個突——他別又自以爲是地想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
好在博木兒最後點頭了:“楊公琪救過我的命,我去,不過我不會聽你男人擺佈。”
持盈無可奈何地道:“知道了。”
時間緊迫,崔繹與博木兒兄妹倆午飯也等不及吃就騎着馬上路了,崔繹有汗血寶馬金烏,博木兒慣騎的飛雲也是塞外的良種馬,腳程比金烏慢不了多少,三人兩騎一紅一白,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黃沙漫天中。
數人在城門口目送,山簡乜眼看着百里贊:“這個博木兒性情乖張,目中無人,你讓他跟着去,就不怕他和王爺臨時起口角,反而壞了事?”
“口角是一定會有的,不過難得的機會,如果能把這對兄妹倆也收服,不是更好?”百里贊胸有成竹地笑着。
持盈眉間仍有一抹憂色:“如果能順遂那最好不過了,就怕博木兒那犟脾氣和王爺槓上,鬧出更多的麻煩。”
山簡低頭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點頭:“能收服他們的話就好了。”
只有曹遷一個人摸頭不着腦:“你們在說什麼?”
“來來曹將軍,給你個立功的機會。”百里贊笑容親切地攬過曹遷的肩膀,曹遷嚇得兔子一樣跳開:“先生饒命!我前兩日纔剛瞧中一個姑娘,先生找別人吧!”
百里贊大笑:“不是給你說媒,正經事,大事,來來。”招呼着,曹遷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到牆角去,二人嘀嘀咕咕一陣後,曹遷一臉緊張、同手同腳地走了。
持盈哭笑不得地問:“你對他說什麼了,嚇成那樣。”百里贊諱莫如深地擺擺手:“還得請夫人配合演一場戲。”
“你要試探謝永?”山簡到底是見縫就插針的毒士,沒見謝永來送行,便已經在心底產生了疑惑,又見老友神神秘秘,便猜到了他要做什麼。
百里贊苦笑起來,看着他:“是便如何,你也教過他詐降以後被試探了該怎麼做麼?”
山簡搖搖頭:“沒有。還記得那本《照花川隨筆》嗎?我雖然把裡頭夾藏的信燒了,但是崔頡在那之前就發現了端倪,還警告過王爺,之後謝永的行動他一律不同我商量,大概是怕我和你裡應外合反而賣了他。”
“那就好辦了,”百里贊鬆了口氣,“謝公子這個人吧,唉……大概是小時候在家被訓得多了,遇到事從來不知道自己拿主意,以前還在京城的時候就每日地給家裡寫信,其中大概也夾了給皇上的告密信,我叫人攔了幾封,都是向謝效請示意見的信,看得出他是很想在父親面前做出點成績的。”
持盈低聲道:“所以王爺不在城裡,他若是詐降,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引狼入室的機會。”
半個時辰後,一早被打發去調查地裡的作物生長情況的謝永回到府衙,正好聽到裡頭模模糊糊傳來說話聲。
“王爺帶走了一萬人,燕州府守衛力量大大減弱,萬一北狄人突然來犯……”
“夫人不必擔心,我和符之已經安排好了……”
百里贊擺出一副神秘兮兮、壓低嗓音的樣子,音量卻又能夠讓外頭的謝永聽到:“只需在城門上多站人,多豎旗,營造守備森嚴的假象,幾日后王爺轉回來就沒事了。”
持盈擠眉弄眼,聲音裝得很嚴肅:“有勞先生了,府裡的豬今早腹瀉得厲害,我還得回去看看,就不多耽誤先生了。”起身就往外走。
謝永在廊下躲避不及,被她抓個正着,趕緊後退一步,彎下腰去。
“謝公子?”持盈假裝下一跳,“謝公子在這兒站了多久了?”
謝永溫吞吞地回答:“剛回來,正要進門彙報,王爺在嗎?”
持盈攥着袖子,好像很不安的樣子,打量了他一陣才說:“王爺出城去了,可能要晚些時候纔會回來,你有急事?”
謝永表示不急,持盈又故意拖沓了一陣,才猶猶豫豫地走掉了。
而此時,崔繹和博木兒桑朵正帶着不存在的一萬人急行軍南下,按照信寄出的日子和行軍的腳程,呼兒哈納既然要繞過朝顏山,借道燕州返回北狄,差不多也就會在這三五天內和他們遭遇上。
正午吃飯時候,三人下馬,在路邊一座驛站休息吃飯,順便打聽有沒有人見過楊瓊。
驛站的馬伕表示清晨時候有個軍爺路過,也沒休息,換了匹馬就走了,崔繹給了他點錢表示感謝,然後回到桌邊:“公琪寅時不到的時候路過這裡,現在多半已經到鼎城了。”
他話音剛落,博木兒就站了起來:“等廚房炒菜太慢,買兩屜包子邊走邊吃,這就走吧。”
邊走邊吃……崔繹悻悻地想你們兩個人騎一匹馬倒是可以輪流吃,老子怎麼辦,不過確實追人要緊,加上持盈事先就說過博木兒不會聽自己吩咐,想想還是忍了,買了包子灌滿水囊就上路。
金烏吃草吃到一半被要求幹活,大發了一通脾氣,差點擡起蹄子往崔繹臉上招呼,崔繹拍拍它的腦袋,湊到馬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金烏不情不願地吁吁了幾聲,乖乖讓他上去了。
好在博木兒雖然要求邊走邊吃,但沒要求風馳電掣地邊走邊吃,馬兒還是可以小跑着前進,崔繹也不用擔心被包子哽到什麼的。
天擦黑的時候三人到了富縣,向人一打聽,楊瓊仍然是換了馬就走,沒有休息。
桑朵不由咂舌:“這樣一天不吃不喝就是鐵打的也撐不住啊,等追上呼兒哈納,估計也打不過人家了吧?”
“不管怎樣,明天一早我們再上路。”崔繹說。
博木兒神色冷漠:“我們本來就落後他好幾個時辰的路,再拖一晚就徹底追不上了,東西買了路上吃,這就走。”
崔繹怒了:“你倒是可以沒日沒夜地跑,怎麼不會心疼一下自己妹妹!”
博木兒轉頭看桑朵,桑朵趕緊擺手:“我沒事的!我也是騎馬長大的,你們不用顧慮我。”
崔繹好心餵了狗,重重地哼了一聲,將金烏交給馬倌去喂草,自己去打包了兩份醬牛肉和兩屜白麪饅頭,歇了沒一會兒就又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