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娘娘到。”
尖利的一句高聲,劃破了深秋灰暗的天空,空氣裡若有若無的人聲與哭聲戛然而止。
“參見……”
雲琉從披風裡伸出手,“老夫人快快請起。”
“皇上日理萬機,娘娘又身懷六甲,卻還親自前來,老爺泉下有知…”老嫗話音停了停,道:“也會於心不安啊。”
“老夫人哪裡的話,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何況皇上自幼就得王相授業,情意拳拳,王相的最後一程合該來送送的。”雲琉聲音輕柔,看了眼前來祭拜的人羣,“再且說王相爲夏,爲百姓,耗費了一生心血,於情於理,皇上與本宮都要來的。”
“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前來,所以弔唁的人…容臣將他們…”
王相的長子有些爲難地看了看滿院的人。
“不必。”慕容耀沉聲說道,“朕今日是作爲學生而來。”
話是如此說,可誰也不能當真,賓客自動地被下人領着去參觀相府,騰空了祠堂。
慕容耀一手牽着雲琉,一手從她背後繞過虛環着腰,緩慢地走上臺階。
宰相府四世同堂,所以嫡親親屬不在少數,祠堂裡跪着二十來人,披着孝布,見兩人進來,都兩手撐在地上,頭朝地磕去。
將雲琉安置在一側,他走到中間定了定,出聲,“取香來。”
王相的長子隨後燃了三支香畢恭畢敬地遞給了他。
………
“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慕容耀把雲琉抱上馬車,然後自己也跨了上去。
“皇上可真是尊師重道的典範…”
“是啊,是啊,不過王相爲…”
人羣對於剛纔的場面議論紛紛,唯有一人獨自站在角落,看着馬車遠去的影子,身旁的喧鬧彷彿與他無關。
似乎每一次能看她,敢看她的時候,都在她轉身,留下背影后…
這中間橫跨的天差地別,註定了他連一絲幻想都不能有。
也罷…
“耀哥哥。”雲琉握住他的手,輕微晃了晃。
慕容耀緊繃的神色有所舒緩,反握住她的手,低着頭吻了吻。
雲琉望着他的雙眼,“生老病死,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永遠陪着你,還有這個淘氣鬼,誒呦…”
“他又鬧你了?”慕容耀眉頭一皺,手放下不是,拿起也不是,毫無辦法。
“又踢我了。”雲琉抓着他的手,觸摸着肚皮凸起的地方。
透過肚皮,明顯能感覺到裡面的小傢伙正在大動拳腳,而且越動越興奮,絲毫不知她孃親爲此要承受的負擔。
“這孩子太皮了。”雲琉無奈,卻又笑得開心,胎動雖有些頻繁,可說明孩子健康得很。
“嗯。”慕容耀的手隨着淘氣鬼的小腳印挪動而挪動,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樣專注。
許是力氣用完了,肚子裡的淘氣鬼需要休息休息。
“他一定會是夏國最優秀的太子。”慕容耀興致不歇,目光裡帶着隱隱的期待。
雲琉不樂意了,“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太子?公主哪裡不好?”
“如果是公主,我會給她最好的一切,不會讓她像琉兒一樣吃那麼多苦。”慕容耀及時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最近雲琉由於懷孕,愛胡思亂想,太醫說不能讓孕婦生氣,對身體不好。
“這還差不多。”雲琉滿意地點點頭,她的女兒怎麼能受委屈。
不過這真是她玻璃心了,以後的若干年,當他們的小公主落地,被慕容耀寵得那叫一個無法無天,除了皇位不能傳她以外,幾乎真的給了她一切,以至於她的皇兄和皇弟都恨不得自己是公主,以至於連雲琉自己都有些眼紅吃味。
“可是,那樣又要辛苦琉兒了。”慕容耀認真地說道。
雲琉被他語氣裡的鄭重弄得難爲情,想了想,說道,“你只要我和你的孩子?”
“這是自然。”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雲琉衝他眨眨眼。
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雲琉的飯量也一天比一天多了。
什麼烤乳豬,紅燒排骨,水晶豬蹄…葷腥從來沒在用膳時斷過。
慕容耀見她吃得香,自然不會阻攔,甚至經常讓御膳房多學些新樣送去。
還是御醫委婉地說了句“不宜過度”,桌上的葷菜纔沒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我是不是胖了許多?”
終於有一天,雲琉注意到了鏡中肉嘟嘟
的女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慕容耀放下手中的書,認真地看了眼她,搖頭,“沒有。”
“騙人。”雲琉嘴角輕輕一揚,對着鏡子撫了撫臉,看見明顯粗了一圈的手指後,繼而垂了下去,“秋水,你說,我是不是胖了許多?”
“小姐哪裡胖了,說出去,誰相信小姐像是有了七個月身孕的人吶?”
“可你看我的手…”
秋月試圖安慰,“小姐,聽說懷了孩子,手都會腫的。”
“腫?”雲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手,如遭霹靂,胖已經不能形容她了竟然是腫
秋水趕緊推了把秋月,“你昨晚沒睡好覺,在這胡思亂語什麼。”
“是的,是的,小姐,我沒睡好,看什麼都看不太清。”
雲琉指了指她倆,又指了指慕容耀,怒道:“一羣騙子。”
“不行,從今天起,我要節食。”
“瞎鬧什麼。”慕容耀輕斥一聲,站起來將她擁着,“我看你以前就太瘦了,現在這樣就很好。”
“你居心叵測!”
“……”慕容耀挑眉看她。
雲琉淚汪汪指責他,“我胖了醜了,然後你就有理由去找好看的了!”
“你…”慕容耀手高高揚起,輕輕地落在了她的屁股上,“看你還冤枉人!”
“就有就有。”雲琉本來是鬧着玩,可說着說着卻當真了,淚水嘩地流了出來,“你以爲我不知道,羣芳殿裡的人是不是去找你了?前幾天晚上你還回來得那麼晚?”
淚水滴在慕容耀的手上,他頓時覺得很燙,一向平穩的心也慌了起來,忙亂地去擦她的眼角,被雲琉一爪子拍開。
“不要哭了,琉兒。”慕容耀嗓音乾澀,見她哭得打嗝,只好雙手合在她腰上,一點一點地吻去她臉上的淚。
眼淚漸漸止住,慕容耀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發紅的眼角。
“琉兒,你知道的,”慕容耀轉過她的頭對着自己,“我只要你。”
羣芳殿的女人在他面前出現過幾次,可於他而言,他從來不對女色癡迷過,更何況在他已經有了想要的人後,只是他怕雲琉因此而多想,沒有嚴厲處置,暫時讓人看着羣芳殿,不再讓她們隨意走動,一切都等雲琉生產完後再處理。
“過去是我的錯,若我早知今日,當初不管用什麼手段,也要留你在我身邊。”
“我回來晚,是想把政務都處理完,白天才好多陪你。”
雲琉扁扁嘴,不好意思說道:“耀哥哥,對不起,我最近情緒不穩定。”
確實,她自己能感覺到,有時候莫名地就會生氣,根本控制不住。
“無妨,我怕你因此傷身而已。”
第二年的春天,正逢桃花滿枝頭時,雲琉肚子裡的小淘氣終於呆不住要出來了。
聽到臥室裡雲琉痛苦的聲音,慕容耀緊攥着拳頭在門口徘徊。
後來等不及正要推門而入時,一聲嘹亮的孩子哭聲傳了出來。
接着產婆打開門,滿臉喜色,手裡抱着個襁褓,裡面紅色的小猴子閉着眼扯嗓子嚎叫,“恭喜皇上,恭喜皇上,是位健康的小皇子。”
慕容耀回頭對李福全吩咐了聲:“宣旨。”,然後腳步發虛地走向了內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御還區,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無僵之休。今嫡子瑬雲,日表英才,天資粹美,載稽典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於武興七年三月二十日立爲皇太子,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盛,欽此。”
隨着立太子詔書的頒發,李福全同時宣了另一道私旨,“後宮結私,擾亂朝政,朕夙夜不寐,實感其害,今太子既定,社稷已安,朕意罷觸後宮,以正德風。”
一道聖旨將羣芳殿的女子佳麗都遣散回家,不過爲了表示彌補,每人都賞了不少的恩賜。
聖旨既下,不論是民間還是朝廷,都在思考同一個問題,這究竟是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