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涼,如今已是秋末時節,天黑得快亮的卻晚,臧鳶木徹夜未得安寧,她早早從牀上爬起來,思索着出發前去荒海的時期,卻又怕自己時常不在王府裡會引來他人的側目,她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找個藉口抽空去一趟。
想了一夜,臧鳶木也大致猜出了墨家的目的,無非就是利用自己達到讓阡瑭現身的目的罷了。
其實這次有前去荒海的想法也不全部是因爲昨日墨蝶的那一番話,更重要的是,她還是放心不下月鶯,雖然之前與她在東麓國只有過幾面之緣,可她還是覺得月鶯是一個值得交往的人。
正躊躇着怎麼向祁王爺和王妃開口,便忽然聽見梁木上方傳來瓦片的細碎聲音,臧鳶木心中一驚,一面從窗口快速跳出去,一面指着屋頂上方大喊:“燼歌,你下次再監視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臧鳶木從地上一躍而起,整個人便輕盈的跳上了屋檐之上,果然看見燼歌快速逃竄的背影了,燼歌時不時回過頭來看看臧鳶木與自己之間的距離,一面加快腳步迅速調到了另一處人家的房頂上。
臧鳶木冷笑一聲,心想燼歌太愚蠢了,竟然還想和她玩捉迷藏!
她快速召出火鳳凰,雙腳一點便跨坐到了火鳳凰的背上,臧鳶木將巫之氣凝於手掌之間,忽然從指尖出竄出了幾根黑絲,黑絲張牙舞爪的飛向了燼歌,燼歌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這麼一手,忽然將身子壓低,墜入一片竹林之中,一身白衣在翠綠的葉子裡若隱若現。
臧鳶木收到竹葉的干擾,不得不收回巫之氣凝成的黑絲,轉而從火鳳凰的身上跳下來,伸手摺了一根竹子下來,猛然朝燼歌投過去!
燼歌一個不留神,衣角便被牢牢的釘在了另一根粗壯的竹竿上,他眼看着臧鳶木已經快到自己身前,只好伸手扯斷了衣服的一角,暗自低罵了一句。
可臧鳶木哪有這麼好甩脫,她用力蹬了一下身後的竹子,藉助一股衝力一把揪住了燼歌的衣襟!
“看你往哪裡逃!”臧鳶木猛然一拉,燼歌便被她擒獲了。
燼歌的身子被重重的抵在竹子上,臧鳶木整個人都壓在了她身上。
燼歌並沒有覺得自己被擒獲是什麼值得難堪的事情,反而勾起脣角狡黠的笑了一聲,說:“沒想到尊貴的郡主殿下內心竟然如此豪放不羈,這光天化日的,在竹林之中壓倒我這個大男人,心裡倒是絲毫不覺得羞恥?”
臧鳶木抵住他脖子的手不由加大了力度,咬牙切齒道:“不要耍什麼花招,我警告你,以後不准你靠近邀月閣半步!”
“祁王府又不是郡主你一個人的,我想去哪裡便去哪裡,連祁王都沒有什麼意見,你又憑什麼限制我的自由?”燼歌直直的盯着臧鳶木的臉,說起話來臉不紅心不跳的。
“祁王是祁王,我是我,下次再被我發現,可就不會這麼輕易的饒了你!”臧鳶木伸出左手,手掌上方匯聚了一股熱流,只要她一發力,燼歌不死也會重傷。
燼歌卻挑了挑沒,說:“是嗎,難不成你會揹着祁王殺了我不成?”
“哼,我在祁王府十幾年了,雖然跟祁王爺和王妃沒有名義上的直接關係,可感情
卻是有的,而你呢,來祁王府纔多久,況且又是脅迫王爺和王妃忍你做養女的,你覺得他們對你的情分和他們對我的情分比起來,會更在意誰呢?”燼歌冷聲道。
臧鳶木湊近道:“你是在用自己的性命跟我賭?”
燼歌瞥了她一眼,絲毫不懼生死。
臧鳶木盯着他細長的眉眼,猛地鬆開了自己的手,燼歌的脖子突然沒了壓制,不由低頭咳嗽了幾聲。
“你錯了,我不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和你賭。”燼歌咳嗽完畢,又直起了身板,他削瘦的身體在重重竹海之中顯得有些單薄,蒼白的面色也十分的礙眼。
臧鳶木“嗯”了一聲,問:“你有別的籌碼,是嗎?”
燼歌輕笑一聲,慘白的臉上突然浮現的笑意,在臧鳶木看來卻顯得有些慘淡。
燼歌眼神犀利,朝臧鳶木走近了一步,說:“我知道你想去荒海。”
臧鳶木瞳孔一瞪:“你如何得知!”
燼歌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眼神卻突然變得虛渺起來,說:“荒海是鮫人族的家園,歷代鮫人王死後,鮫人族都會將他們的屍首封印在海王宮,他們的血則會被吸出來灑在荒海的岸邊,日積月累,血液中殘留的元氣便會凝聚集結,形成有毒的紅色瘴氣,籠罩在荒海四周,經久不散,因此荒海有時候也被人叫做紅海。”
燼歌說到這裡又轉過來看着臧鳶木,繼續說道:“所以非鮫人族的陸地人,想要穿過瘴氣前往荒海,就必須要有一樣東西護體,方可阻礙瘴氣不被人體吸入,你沒有這樣東西,難不成就想安穩的前往海王宮嗎?”
臧鳶木看着燼歌的表情,看樣子他說的句句屬實,可臧鳶木卻疑惑道:“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那樣東西究竟是什麼?”
燼歌面無表情,說:“就是用活鮫人的血提煉出元氣,再將提煉所得的元氣以及荒海的一滴海水注入珍珠之中,形成絕塵珠,只要握着這顆絕塵珠,便可以暢通無阻的前往荒海了。”
“活鮫人……荒海的一滴海水……”臧鳶木皺着眉喃喃自語。
她緩緩擡起頭,說:“可是荒海水不是隻能在穿過紅色瘴氣之後才能得到麼,你這麼說等於什麼也沒說啊!”
“荒海水,我有,多得是。”燼歌的聲音聽起來比剛纔要平靜多了。
臧鳶木愣住了:“你怎麼會有荒海的水,難不成你手上就有你剛纔說的絕塵珠?”
燼歌聽她這麼一問倒笑了起來,細長的雙眼變得更彎了,可他眼裡的情感卻越發的熾烈起來,他接下來的話卻又讓臧鳶木吃了一驚。
他說:“我爲什麼會沒有荒海的水呢,那曾經也是我的家鄉啊……”
臧鳶木不由往後退了兩步,她瞪大眼睛,聲音變了語調:“你、你是鮫人?”
問出這句話之後她又很快的搖了搖頭,說:“不可能,你若是鮫人,又怎麼會擁有靈獸,況且,你又是個死靈師!”
燼歌就知道她會這麼說,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死靈師並不是從出生就已經定好了的,我以前也曾是巫師,後來遭遇了一場大難,在治療過程中全身換過血,體內的氣息也變得極陰,漸漸失去
了巫之氣,再也不能成爲巫師了。”
“救我性命的那位恩者是個死靈師,我康復之後便跟隨他修行死靈之術,後來他老人家到了年齡就仙逝了,我流落街頭成爲孤兒,是祁王爺將我帶回了王府。”燼歌低着頭,聲音越來越低。
聽他這麼一說,臧鳶木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擡起頭,又問:“這麼說,你的母親或者父親有一方是鮫人?”
燼歌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失落,他點點頭:“我的母親是鮫人族的長公主,按照鮫人族皇室的規定,皇族中成員的婚事必須有鮫人王親自制定,並且嚴禁鮫人族的人與外族人之間有染,可我的母親有一次偷偷從荒海逃出去玩,便在耀光大陸上遇見了自己心之所儀的人,她不顧族人的反對,毅然跟那個巫師許定了終生,並逃到了桃源勝地,過起了二人世界。”
“可不幸的是,在我五歲那年,鮫人王還是找到了我的父親與母親,他不顧父女之情,竟命令手下暗中殺掉我的母親以正皇族榮耀,我的父親受了重傷沒有幾日便死在了逃亡的路上,母親一個人帶着我逃到了絕境之地,她爲了保護我被硬生生的砍斷了頭顱,我也被那些人打成了癱瘓陷入重度昏迷之中。”燼歌說到這裡已經重重的攥緊了拳頭,他的雙眼銀光閃閃,似有晶瑩在眼眶中盤旋。
臧鳶木擡起頭望着燼歌慘白的臉,只覺得一顆心都揪成了團,她輕輕伸出手拍了拍燼歌的肩膀,輕聲說:“難過的話你就不用再說了。”
燼歌的眼淚止不住落下來,他迅速伸手將淚痕抹去,也許是覺得落淚對於男人來講十分的不體面吧,他擡起頭,深深的盯着臧鳶木的眼睛,說:“昨日你去赫瑪市場,我也暗中跟蹤了你,聽見了墨家小姐跟你的那場談話,我懇求你,讓我跟你一同前往荒海,好嗎?”
臧鳶木皺起眉,卻說:“你現在去荒海做什麼,鮫人王已經死了,你也沒有機會幫你母親報仇了,不是麼?”
“我當然知道他已經死了。”燼歌深吸了一口氣,微紅的眼眶仍舊潮溼一片。
“那是爲什麼?”臧鳶木不解。
燼歌緩了緩氣,說:“我想見見我的母親,她死後遺體被那些兇手運回了荒海,我想拜拜她,告訴她我這十幾年的所見所聞,告訴她,我其實過得很好。”
“那你現在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了嗎?”臧鳶木看着他,語氣聽不出任何思緒。
燼歌的心情已經恢復了平和,他笑了,說:“你是赫瑪市場的高人夢生,也是臧流東的庶妹,更是祁王府的翩若郡主,曾經師從閻光老兒,除了這三重身份,難道你還有我不知道的別的什麼身份麼?”
臧鳶木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出了聲,她搖頭,說:“沒了。”
“那現在,你需要我幫忙嗎?”燼歌把食指放入脣間,用力咬了一口,手指頭溢出了一滴新紅色的鮮血,他把手遞到臧鳶木的面前。
臧鳶木握住他蒼白的手腕,說:“荒海水在哪裡?”
“回王府。”燼歌輕笑一聲,俊美的臉上總算浮現了一絲血色。
臧鳶木知道,從現在開始,她再也不是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戰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