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化自然不會例外。
兩個孩子去玩鬧不能沒有人照顧,黃珍示意菲傭去照顧孩子,自己便要去廚房準備晚上的菜點,張若曦考慮到宋辰和黃珍關係複雜,而她沒有太多的忌諱,於是主動向黃珍提議要去廚房幫忙,同時留下一點**空間給這對父子。
黃珍看了一眼宋化,於是含笑着點點頭:“怎麼好意思!”
張若曦笑道:“都是一家人,珍姨您不用客氣!”
宋化聽了先是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了下來,倒是黃珍心中一喜,看了一眼目光淡淡不置可否的宋辰,她很快便從張若曦的話裡估算出剛纔那句話的含金量,她笑吟吟地說道:“走吧!”
“好!”
當富麗堂皇的客廳只剩下宋化父子後,宋化目光復雜地望着妻子與媳婦走進廚房的背影,他從茶几上的軟中華中抽出一根香菸放在嘴上,用打火機點燃。
望着白色煙霧背後父親的臉,宋辰淡淡地說道:“少抽一點,對身體不好!”
宋化心中一動,看了兒子淡然的表情,他笑了笑,道:“儘管你還沒與若曦完成婚禮,但訂婚後的的確確能影響一個人的心性,從小到大,你都不是一個將關心放在嘴邊的人!”
宋辰笑了笑:“說在嘴邊的可能是客套呢!其實說不說心意都在,就像血緣一樣,抹殺不了的!”
宋化挑起眉頭。將吸兩口的香菸掐在水滴狀的菸灰缸裡,他淡笑道:“今天的你真不像以前的你,至少之前的你就沒說過這麼熨帖的話!”
宋辰輕輕地拍着大腿微笑道:“都快過大年了,那些讓人鬧心的事情和話我想也沒人願意提,權且這樣過吧!以後每年我和若曦在除夕前一天陪您吃飯,就像今天這樣,定下來吧!”
“你媽媽沒意見?”
宋辰看了父親一眼,靠在沙發抱着後腦勺,狀若不在意地隨口道:“都三年過下來了,能有什麼意見?現在她啊。只想帶着孫子到處走走看看!媽媽現在還沒到耄耋的年齡,等燦燦再稍微大一點,能跑能跳的時候,我打算讓若曦帶着孩子陪她去各國旅遊,最好是那種環球旅遊,免得以後老了走不動心裡遺憾!”
宋化默然片刻,隨後十分深沉地“唔”了一聲,又說道:“你這樣想是對的,我對不起你媽。以後也就只能靠你代我補償了!”
看了父親一眼,宋辰的神情顯得不置可否。
“聽王總說,錢塘總部的設計方案還在修改?”
“畢竟是一個預算高達三十億人民幣的建設項目,也關係着辰星集團在中國的事業形象。所以會慎重一點!”宋辰想了又想,又說道,“現在還在做六通一平的工作,樹苗植被也需要列個採購清單。最遲明年三月之前應該就可以拿出設計稿了,三四年下來,應該差不多了!在那之前。數據中心的項目已經在開工,上城建設的工人應該可以趕在總部設計圖定稿之前將數據中心的建築實體造好!”
數據中心項目雖然佔地面積很大,但建築低矮平實,建設難度較低。當初的拿地策略便是出於商業利益,而不是技術層面的考慮,所以完工的速度自然會非常快。
宋化點點頭:“過完年之後,我和王總相約了一起去錢塘市!另外,我打算將建設的總部設立在錢塘市,因爲上一次去錢塘市考察辰星小區這個項目用地的時候,市長王寶陽不知道怎麼打聽到我的動向,專程將我約出去吃飯,也算是藉助一下你在錢塘市的人脈資源,給了我不少政策資源!”
宋辰淡淡地說道:“總部項目規劃地越來越大,遠遠超出當初十億十五億的預算,再加上數據中心、辰星園區以及配套軟硬件企業,間接帶動的經濟效益何止五百億!辰星公司拿出資金,錢塘市政府予以政治、金融政策的扶持,雙方也算是互惠互利的夥伴關係……辰星集團給錢塘市政府帶來這麼大的直接投資,王寶陽等官僚自然投桃報李,想方設法地將這筆人情債還掉!”
宋化不無苦笑地說道:“這樣說來,還真有些吃虧呢!”
“無妨,爸爸就當是與錢塘市的頭頭腦腦混個臉熟吧!在中國做生意的,最彌足珍貴的,不就是人脈關係嘛!”宋辰笑了笑,又說道,“不過,下次您去錢塘市的時候,可以以建設總部的名義先圈一批建設用地再說!向來王寶陽既然已經送出了那麼多土地,也不會在意您的這個小小要求!”
宋化心中一動,問道:“你一如既往地相信土地會在未來暴漲嗎?98年房地產政策風向大變以來,房地產市場雖然勢頭不錯,但就整個中國經濟增長趨勢來說,倒也不算特別起眼,東甌的實體經濟增速就遠超gdp的增長速度!”
“無論是急切的政績衝動,還是地方政府的窘迫財政,土地財政遲早會被官僚們視作與中央政府分庭抗禮的武器!”宋辰搖搖頭,湛亮的目光凝視着菸灰缸裡餘煙嫋嫋的黑色香菸頭,神情淡然卻十足斷然的語氣又道,“換言之,只要中央不進行更深層次的財政體制,改革的內在邏輯就不會改變,這是我預判房地產行業未來十年裡必然大漲的理由!不是市場如此,而是官僚決定要這樣做,一旦執政上下達成共識,那麼未來的情景也就很容易假設出來,從而清晰把握未來中國金融政策的脈搏!”
望着兒子那篤定而堅毅的表情,宋化心中凜然的同時亦是感慨萬千:剛剛這席話如果是通過專家又或者是那些老奸巨猾的官僚口中聽起,自己或許會恍然大悟,但是從自己大兒子口中說出來……怎麼聽怎麼怪異!
自己究竟是生養出了一個怎樣的怪物啊!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生而知之的人?可之前分明只是普通之智啊!或許兒子當初不僅僅是一個內斂的人。更是內秀的天才,自己與前妻離婚而致母子生活窘迫的事情最終刺激了他驚人天賦吧?
想到這裡,宋化又不禁感到心灰意冷:一念之差,自己竟然會爲了一個女人放棄了這樣一顆璀璨耀眼的鑽石!在“竊珠者賊、竊國者侯”的中國,兒子的成就越是輝煌,他的處境便越尷尬,可以肯定會被定在各國各類的教材中,釘入恥辱柱上!
“大宋集團從99年開始轉型房地產的策略不早不晚,前途是毋庸置疑的,先從建設公司着手也能幫助您和叔伯們更加深入地瞭解這個行業的行情。以及資本運作上的一些潛規則!”
“過去”父親的所作所爲一直讓宋辰心寒憎恨,至今難以釋懷,但就像宋辰說的,血緣的關係註定了他無法真正將父親視作仇讎……所以,即便無法讓“過去”的痛苦與茫然就此釋然,宋辰仍然將未來可資利用的政策走向告訴自己父親。
“如果辰星小區這個項目能夠成功,憑藉着辰星集團的名氣,大宋公司倒是能很快從同行中脫穎而出!”宋化沉吟了起來,想着兒子的話如果全部應驗的話。即便自己無法達到兒子的高度,但是憑藉着兒子的面子和資源,自己至少能在國內成爲名列前十的富豪。
“是這樣!”宋辰笑着點點頭。
就在宋化父子熱烈交談的時候,半開放的廚房裡。面對以前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未婚妻,黃珍忐忑之餘又夾雜着嫉妒。其實這三年以來,黃珍心中懷揣着的遺憾不比丈夫少,甚至可以說比宋化更加純粹。
當初之所以趕走宋辰。便是因爲宋辰是長子,且不說黃珍作爲繼母,與宋辰存在着無法調和的矛盾。僅僅大宋集團這塊巨大的利益,黃珍就絕對無法忍受宋辰划走,所以她表現出來的尖酸刻薄形象儘管讓宋辰憎恨,但其實這絕對是人性的典型!
本來嘛!如果按照現實社會的劇本走,失去了富裕父親撐腰的宋辰有一萬個理由成爲泯然於衆的普通人,也有萬一的可能會成爲有所成就的人……然而黃珍萬萬沒有想到,宋辰會玩得的這麼大,僅僅用三年的時間,就成爲中國的風雲人物,甚至將事業發展到美國去,掙下的淨資產高達上千億——即便是被“”這個概念捧出來的泡沫資產,也不是他父親宋化的大宋集團能夠想象的……
如果黃珍能夠與宋辰和和美美,那麼宋志不但能夠得到宋化手中大部分的資產,甚至也能夠從他哥哥的手中獲得巨大利益……這就不怪黃珍在畏懼嫉妒的同時悔不當初了!
道理很簡單,但是誰又能猜到明天呢?
想到這裡,戴着圍裙的黃珍幽幽嘆了一口氣,回頭望着正在專心切配菜的張若曦,見她的小手白皙嬌嫩,比手指頭上長了小繭的自己好太多了!
這三年她雖然如願以償地成爲“宋太太”,但是擔心害怕自己丈夫會翻臉不認人,所以一直在擔心受怕着,即便做了包養,但皮膚不復當初剛剛嫁給宋化時那般嬌嫩——當然,這也與生了兒子有一點關係。
“現在你們家人應該挺…熱鬧的吧?看你的動作挺生疏的,沒請保姆嗎?”
擡起頭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卻眼帶探究的黃珍,張若曦淺淺一笑,頷首道:“熱鬧是熱鬧,不過也因爲如此就懶得請保姆了!我雖然會燒菜,但是家裡有幾個人比我燒的更好吃一些,所以平時我就很少下廚了!”
先不說廚藝精湛的白夢瑤、曾倩、文怡賢三女,即便是翟豔也是個心靈手巧的女人,訂婚前很少親自燒一桌菜的張若曦自愧不如。
“若曦你五官端莊,面相紅潤,一看就是富貴之相!呵呵!”黃珍乾笑道。
面對張若曦,黃珍有無數個問題想要問,比如“宋辰還恨我嗎”,又比如“張若曦是如何容得下那些女人的”之類的問題,但終究交淺言深,更何況她們之間還隔着宋辰這層關係,沒有成爲敵人已經是萬幸了!
看着身旁這個蕙質蘭心的女人,黃珍最終憋不住,她語氣很輕卻又能讓張若曦聽到的聲調低聲問道:“你怎麼忍受得住的?”
張若曦拿着切配的刀的手微微一頓,因爲角度的問題,烏黑低垂的披肩短髮遮掩着她那皎若秋月的五官,讓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到她用淡淡的語氣說道:“有多大的能力,就負多大的責任,誰讓他天才絕豔,招蜂引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可以反抗,排擠那些女人啊!側背對着張若曦的黃珍不以爲然地撇撇嘴!
張若曦雖然看不到黃珍的表情,但是她彷彿能聽到黃珍的心聲,隨後露出明亮的皓齒溫婉笑道:“雖然我可以用一些手段趕走那些女人……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男人的心長在自己的胸膛裡,我們女人又哪能防一輩子呢!每一個女人都有不同的應對方式,公公婆婆的舊事就在眼前,我想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和觸動吧!”
見張若曦將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黃珍一時間無法品味出對方話語中是否有嘲笑她的意思,又不敢給對方臉色看,只好表情訕訕地左顧而言他道:“要說起來,他身邊有不少女人的身份都是貴氣逼人……壓力肯定很大吧?”
“無妨!”張若曦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帶着令人看不透的秀氣聰慧,“眼下阿辰的事業雖然如日中天,但底子薄,有他們的父輩幫忙,自家男人的事業也能走得順一些!蛋糕如果只有巴掌那麼大,我想分切蛋糕的人也會感到索然無味吧?”
看着張若曦巧笑倩兮的臉,黃珍雖然笑容不減,但心中卻愈發憋屈無奈:這個女人說話的聲音動聽悅耳得緊,但是話裡話外的意思怎麼總是帶着若有若無的挖苦味道呢?
大宋集團在她眼裡只是巴掌大的蛋糕了嗎?
又或者,她在暗地裡嘲諷自己鼠目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