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氣和煦。外面的日頭正好,沈府東院裡,陳若秋正與沈玥坐着閒談。
這些日子,因着陳若秋讓沈玥開始選婿的原因,沈玥同陳若秋鬧了好幾次,可自來溫柔的陳若秋卻是頭一次顯出了極端的強硬,沈玥沒辦法,只得冷着臉跟着陳若秋各處應酬,一來二去,母女兩之間便生了嫌隙。
今日這般平和的坐在一起,倒顯得有些罕見了。
“聽聞沈妙被人擄走,到現在都還未有消息。”沈玥撿起桌上瓷盤裡一個果子吃,一邊吃一邊顯出些幸災樂禍的情緒:“也不知現在還活着沒有?”
陳若秋皺了皺眉。她一直想要將沈玥鍛鍊成寵辱不驚,至少面前上看上去溫柔典雅的模樣,可沈玥比起年輕時候的陳若秋,終究少了幾分沉穩。外面尚好,在屋中一有什麼情緒便展露無遺,讓陳若秋好生憂心。
“到底是誰會擄走她呢?”沈玥沉吟道:“大伯在定京仇家亦是不少,這一回也不知是誰動的手。”
“既然敢冒着如此風險動手,定然是與沈妙有深仇大恨的。不針對別家獨獨擄走沈妙,便是衝着沈妙而來。”陳若秋道:“況且沈家軍在外蒐羅了這麼幾日都無下落,對方藏匿的極好。沈妙這回凶多吉少。”
聞言,沈玥面上先是有些害怕,忽然想到什麼,便又笑了,道:“說起來,我倒寧願她活着。”她沒有再說下去。
被人擄走這麼久,若是活着,想來也是遭受了許多非人的折磨。世上無形流言最是傷人,沈妙若是死了一了百了,死後不管生前事,若是活着,誰知道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定京城多少姑娘家被歹人擄走了救回來,雖然保全了一條命,最後卻還是忍受不了衆人非議的目光而一根白綾香消玉殞。
何況沈妙還是威武大將軍的嫡女。
陳若秋看了一眼沈玥,嘆氣道:“不管如何,這終究是她的事。玥兒,這些日子你都沒與你爹說話,還要賭氣到何時?”
如果說忙着選婿一事,讓沈玥對陳若秋頗爲埋怨的話,那麼對沈萬,沈玥幾乎是有幾分怨恨了。從下人嘴裡得知,是沈萬讓陳若秋這麼急急忙忙的爲沈玥定下人家的,因此,沈玥便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在沈萬身上,一心以爲沈萬是爲了仕途才讓自己早早嫁人,從而替三房增加一門姻親助力。因此這麼些日子以來,沈玥都不與沈萬說話。此刻聽到陳若秋這麼說,沈玥便不耐煩道:“爹整日整日都不見蹤影,我如何與他說話?”說完便又賭氣的扭過頭,不再理會陳若秋了。
陳若秋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來,沈玥說的倒也沒錯,這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官場上的事物太過繁忙,連陳若秋與沈萬見面的時日也短了。從前隔三差五的溫柔小意吟詩作對,這些日子沈萬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陳若秋心中嘆息,沈老夫人這頭又催得緊讓沈萬納妾,若是夫妻之間便也生疏,她可就要面對最大的危機了。
陳若秋不知道,此刻她眼中“官場事務繁忙”的沈萬,卻在沈府西院裡同常在青下棋。
常在青一身蔥青琵琶襟上衣,鵝黃色宮緞素雪絹裙,清清爽爽的垂髫髻,顯得格外文秀又溫柔。她煮的茶水極爲好喝,愛茶的沈萬時常來這裡找她討茶,來討茶的時候常在青又喜歡向沈萬詢問一些棋局上的問題,一來二去,沈萬便時常來這裡找常在青下棋喝茶。
常在青笑問:“前幾日聽聞沈五小姐被人擄走,眼下也不知道找着了沒有。”
“現在還沒有下落。”沈萬搖了搖頭。
常在青便嘆息一聲:“好端端的姑娘家卻生了如此變故……依三老爺看,沈五小姐這是被沈將軍的仇家所害的麼?”
沈萬道:“這也不好說,畢竟獨獨擄走的是五姐兒一人,不過時日隔了這麼久,怕是就算救出了人,也是……”
常在青面露哀慼之色,心中卻是暗自竊喜。她也不知道爲什麼,面對沈妙的時候會有一種本能的忌憚。也許是上一次沈妙對她說的那些話讓她毛骨悚然,也許是沈妙將她的心思看的太透。如論如何,有這麼一個人在,常在青的心中總是不安穩的。如今聽聞沈萬這麼說,倒是十分高興。
關於沈妙一事,沈府裡,彩雲苑裡亦有人談論。
萬姨娘道:“我原先覺得冬菱你整日不出府實在是不好,眼下看來,倒是放心的很。外頭街上柺子那麼多,你又生的好看,若是被拐跑,姨娘下半輩子便只能哭着過了。”她說着說着,停下手中的針線,道:“也不知五小姐眼下是死是活?”
正在替萬姨娘把着繡墩子的沈冬菱聞言就笑了:“姨娘,那可不是柺子能做得到的事。”
萬姨娘瞪大眼睛:“爲什麼?”
“哪有柺子在街上明目張膽的拐人的。就算有,也不會拐官家小姐呀,尤其是一看就來頭極大的,日後保不準給自己找多少麻煩。那些人明明就是衝着五妹妹來的,我想大約是大房的仇家吧,只是不巧被五妹妹遇上罷了。”沈冬菱雖然說得如此,面上卻也並未有太多哀慼之色,彷彿說的是別人家的事情。
萬姨娘嘆了口氣:“五小姐這輩子算是完了,投胎了這麼一戶好人家,偏偏沒享受命,平白辜負了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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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一定。”沈冬菱嫣然一笑:“五妹妹自來就有貴人相助,總能逢凶化吉,誰知道這一回有沒有貴人救她於水火呢?”
“再有貴人相助,現在都已經鬧成這樣,還能如何?”萬姨娘不贊同沈冬菱的話。
正說着,卻見沈冬菱的貼身丫鬟杏花自外頭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似乎有什麼事情要說。
“姨娘,三小姐,奴婢剛纔在外頭聽說,五小姐被榮信公主的馬車送回了沈宅,人平安無事,好得很呢!”
“姨娘看,”沈冬菱一笑:“我就說,五妹妹本事大得很,自有貴人相助。”
……
被歹人擄走的沈妙在幾日後終於有了消息,還是被榮信公主的貼身女官親自送回來的,定京城又是起了一層軒然大波。
原是沈妙被賊人擄走後,賊人想要將沈妙運出城去,奈何當日沈家官軍盤查的太過嚴格,歹人在運送沈妙的途中,沈妙自己逃出去,摔傷了腿暈了過去,卻誤打誤撞遇着了公主府的護衛。護衛們將沈妙送回公主府,沈妙醒來後才見了榮信公主。這幾日沒消息,不過是因爲沈妙未醒,公主府的人不曉得她的身份,不敢胡亂認人。
總歸是,沈妙依舊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這一次有驚無險。
或許還有一些質疑的聲音,但大部分的人都對這個說法並未表示懷疑,因爲說話的人是明齊最不近人情,卻也最公正不阿的榮信公主。榮信公主都發了話,想來也應當是沒什麼問題。
不過讓人奇怪的是,雖然已經發了話,可是這都是外頭傳言的,沈妙未曾出現在衆人面前。有人就說,是不是因爲沈妙其實傷的很重,所以現在無法露面,也有人說,是因爲沈家眼下要將沈妙全權保護好,不敢輕易讓她出府,省的再遇到歹人。
無論如何,沈妙都是回了深宅,只是沒有人親眼見到罷了。
而此刻的沈妙,卻站在沈宅羅凌的屋前。
羅潭的話又迴響在耳邊:“小表妹,你去勸勸凌哥哥吧,凌哥哥雖然嘴上不說,我們都知道他心中定是很難過的。雖然眼下看起來仍舊是高高興興的,卻是有苦說不出。我們都嘴笨,不曉得怎麼安慰他纔好。小表妹你讀過那麼多書,又最懂得別人心裡想什麼,你若是去勸勸凌哥哥,凌哥哥應該會聽你的話。之前在小春城的時候,你說什麼,凌哥哥都會附和。這一次就當是羅家求你了。”
沈妙心中嘆息一聲,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叩響了屋門。
“誰?”裡頭有人問。
“是我,凌表哥。”
默了一會兒,有人道:“進來吧。”
沈妙走了進去,她手裡提着竹籃,一進屋,便將竹籃放在書桌上,書桌角有個青瓷的碗,碗底有些褐色的痕跡,當是方纔羅凌喝過藥的。
羅凌坐在桌前,桌上擺着一些書,應當是在看書。他面色稍稍有些蒼白,手上纏着繃帶,微笑着看着她,道:“表妹來了。”
作爲羅家的長孫,羅凌在四個小輩中,從小就是最溫和穩重的一個。似乎是真正的謙謙君子,和裴琅那種內心亦有自私涼薄的個性不同,羅凌是真正容易溫暖他人的人。
羅凌得知沈妙安全回來後,自然也爲沈妙高興,對於自己的右手受傷卻隻字不提。吃飯說話的時候,亦還是寬厚溫和,彷彿根本不曾經歷過此事。他不說,衆人也不敢主動提起,可羅凌表現的越是平靜,就越讓人不安。
羅潭纔來求沈妙,希望能幫着勸勸羅凌。
“我給你帶了些糕點。”沈妙笑道,一邊從竹籃裡將裝着糕點的盤子拿了出來,道:“加了牛乳和蜂蜜,大約對你的傷勢有些好處。”
她是第一個直接對羅凌說“傷勢”的人。
羅凌微微一頓,隨即微笑道:“可是我剛剛喝過藥,現在不能吃,表妹放在這裡吧,等一陣子我會嚐嚐表妹的手藝。”
“是不能吃?”沈妙看着他,問:“還是吃不下?”
羅凌捧着書的動作一顫,隨即擡起頭來笑道:“什麼意思?表妹不會因爲我沒有立刻吃糕點就生氣了吧?”
沈妙在羅凌的對面坐了下來。
羅凌讓她想起了一個人,婉瑜。
羅凌性子溫厚寬容,吃了虧也不會太過計較,這和婉瑜幾乎是一個模子映出來的。當初或許是因爲知道沈妙不得傅修宜歡心,或許是瞭解宮中生活諸多艱辛,婉瑜即便是生爲皇朝公主,亦是沒有一點兒驕矜之氣。後來楣夫人攛掇着傅修宜把婉瑜嫁給匈奴和親,傅修宜以天下大義相要挾,沈妙痛不欲生,婉瑜反過來還安慰她道:“草原挺好的,我這輩子還沒去過草原呢,若是遇到新奇的玩意兒,定會給母后寫信,讓母后也瞧瞧草原的美景。”
永遠不提自己所受的苦,反而微笑着面對關心自己的人,這就是婉瑜,這也是羅凌。
沈妙道:“承認自己心裡並不怎麼痛快,也沒有放下,覺得委屈,憤怒,生氣,憤懣有這麼難嗎?”
羅凌一怔。
“凌表哥好像什麼都不打算責怪。”沈妙道:“不打算責怪別人,就是打算自責了,是嗎?”
羅凌盯着沈妙一會兒,突然苦笑一聲:“表妹,你說話一定要這麼直接嗎?”
“是表哥你太迂迴婉轉了。”沈妙道:“同你的感受一樣,你不去責怪別人,便自責。同樣,你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提,是想我自責內疚一輩子,還是終生爲此事不得安穩。”
羅凌一怔:“表妹……”
“凌表哥,你以爲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大家機會覺得輕鬆,就會忽略你右手的傷勢,就會一切皆大歡喜?不是的,你藏在心裡,你自己不高興不痛快,大家也不會痛快。”沈妙的聲音很溫和,說出的話卻十分犀利,她道:“人生不過短短几十餘載,委曲求全固然是一種活法,但是有的時候,放肆一點也未必不好。何必要爲了別人而委屈自己?若是不痛快,大可以說出來。你可以生氣,可以恨,可以埋怨,這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大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個說法,羅凌還有些不可接受。他彷彿是第一次認識沈妙似的仔細打量着沈妙。對這個小表妹,羅凌的感覺是她愛憎分明,年紀小卻氣度大,看似溫和卻執拗,不過眼下這一番話,卻讓羅凌對沈妙有了新的認識。她的骨子裡,還有一種對世俗禮法的不屑。
好似所謂的善良公義,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似的。
“我應該恨誰?埋怨誰?生氣誰?”羅凌問。
“你可以埋怨我,因爲你是因爲我才着了別人的道,你可以恨幕後主使,因爲是那些人讓你受的傷。你甚至可以生氣這滿城定京大夫無一人可以治好你的傷,都是些欺世盜名的庸醫,你唯一不該責怪的是你自己。”沈妙道:“好人都在責怪自己,壞人都在責怪他人,可壞人活的自來就比好人要輕鬆得多。所以如果可以讓自己高興一點,埋怨別人又有什麼可難過的?”
羅凌笑了起來,他道:“小表妹,你是在安慰我嗎?”
“是啊。”沈妙道:“我說了這麼多,就是讓你不要將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裡。”
羅凌嘆息一聲:“不錯,此事過後,我的確心裡不痛快,不高興,不舒坦。可是姑姑姑父本來就已經自責,我不能雪上加霜。潭兒爲我擔心,我不能讓她也整日憂心忡忡。我只埋怨自己,平日裡練武練得不夠刻苦,纔會被人傷到,責怪自己不夠聰明,纔會輕易被人鑽了空子。”
“那你現在呢?”沈妙問。
“小表妹勸人的功夫另闢蹊徑,恰好對我了我的胃口。”羅凌調侃道:“或許你說的沒錯,不是因爲我的原因,我該記恨惱怒的人也不是自己。”
“記恨惱怒也不是你最終應該做的事情。”沈妙道:“既然右手不能用,那爲何不試試左手?”
羅凌一愣。
“我聽聞前朝有位將軍,驍勇善戰,後來在戰場上被地方將領斬下右手。世人以爲他就此消沉,不想他卻開始連起左手,之後創制了獨一無二的‘左手劍法’。”沈妙微微一笑:“凌表哥以爲如何?”
羅凌聽着沈妙的話,眼中漸漸升騰起一抹奇異的光彩。和方纔不同,似乎是真的被激起了心裡的某些念頭,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他看向沈妙,目光頗爲激動,道:“表妹這個故事講得真好。”
“表哥會做的更好。”
羅凌哈哈大笑,外頭偷聽的羅潭都嚇了一跳,和羅凌面上總是掛着的溫和微笑不同,即便是隔着門,似乎都能聽出那笑聲中的暢快。
沈妙究竟與羅凌說了什麼?
“表妹就是憑藉着這樣的功夫,才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境亦是坦然面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不敗之地麼?”羅凌問。
沈妙笑了:“說不敗之地還太早了吧。”
“看來是了。”
沈妙不置可否。羅凌說的不錯,可也不對,若只是憑藉着這些是不可能的。若是人能感受一次從最尊貴的地位上跌落到塵埃,一夕之間所依仗的全部消失,付出根本沒有得到一絲回報,家族崩塌子女滅亡,而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最初一個執拗的錯誤而起,便會知道,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不僅要活着,還要活得好,總有一日能東山再起,總有一日能將過去所受的付諸在傷害之人身上。
羅凌自責,沈妙自己又何嘗沒有自責的時候,她時常自責前生因爲自己的自私害的整個沈家大房陪葬。今生便是在竭力修補這個錯誤,好在一切還來得及。
她看向羅凌,笑道:“凌表哥從今日起,便不會整日在書房裡看書了吧。”
自從羅凌的右手出事以後,羅凌便經常在書房裡看書,說是爲了平心靜氣,誰都知道羅凌是想要獨自一人鬱郁不歡。
“小表妹都親自說情了,我哪裡還敢看書。”羅凌微微一笑。
沈妙頷首:“那我便放心了。”
“單單放心還是不夠的。”羅凌瞧着她,難得的眨了眨眼睛調皮道:“既然此事也是因爲表妹而起,這糕點麼還是要繼續做的。”
“那是自然。”沈妙回道:“表哥若是想吃了,隨時與丫頭說一聲,我便做了送來。”
羅凌盯着沈妙,面前的少女言笑晏晏,她本來就生的極爲清秀,甚至稱得上幾分純稚,然而每每卻給人一種極端安穩的感覺。譬如今日這一番說辭,明知道她是來勸自己,明知道她的來意是讓自己打起精神來。若是旁人,羅凌自然可以封住自己的心微笑以對,可面對沈妙,面對她直言不諱卻又循循善誘,彷彿最溫和的一江春水,明明行的是不算光明良善的事,卻也讓人覺得不會抗拒。
就像是長輩一般。
羅凌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跳,隨即有些好笑,沈妙如今才十六,足足比自己小了好幾歲,十六這樣的年紀,羅潭甚至還會跟羅千出去爬樹,這麼一個小姑娘,平日裡再如何老成,也都跟“長輩”掛不上關係的吧。
他的目光逐漸柔和下來,看着沈妙打趣道:“若是日後左手劍法也練不成,表妹可不要嫌棄我。”話一出口,羅凌便覺得自己有些唐突,這話裡暗示的意味實在是太過強烈。可不知道爲何,他又有些希翼的看着沈妙,彷彿想要從沈妙嘴裡聽出什麼自己企盼的答案來。
沈妙微微一怔,迎着羅凌同平日裡不太一樣的目光,卻是略略覺得有些尷尬。
且不提羅凌的身份或是其他,重生以來,沈妙對自己的親事自來不報什麼想法,若是能找個安穩的人過一輩子,只要那人尊重自己,愛不愛又有何妨?是以對自己的夫君,沈妙從沒想過。
可是羅凌……沈妙心中嘆息,她既然都將羅凌與婉瑜相提並論了,若是真的讓羅凌成了夫君,那日後不得彆扭死。便笑了笑,淡道:“表哥說笑,這家裡誰敢嫌棄你?”
卻是沒有回答羅凌的問題。
羅凌眼中的希望漸漸黯淡下去,默了一會兒,又笑道:“不論如何,多謝表妹寬慰了。”
“不客氣,”沈妙道:“都是一家人。”
沈妙又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離開。待沈妙離開後,羅凌坐在桌前,目光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麼,呆怔了好半天,他才輕輕舒了口氣,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目光落在桌角裝着糕點的盤子上,想了想,就要伸手去拿。
卻不知怎麼回事,外頭突然起了一陣風,恰好吹到那盤子上,沉重的瓷盤竟是“咣噹”一聲掉在地上,碎片迸的到處都是,一同打翻的還有桌上的墨盒,墨汁濺了不少在糕點之上,顯然是不能吃了。
羅凌一愣,起身去看,卻見窗戶緊閉,不禁喃喃道:“關的這樣好,怎麼會起風?”隨即目光又落在那已經被墨汁污染的看不出形狀的糕點,惋惜道:“可惜了。”
……
另一頭,沈妙回到屋裡,將屋子裡油燈點上,又讓驚蟄穀雨退下,這才按了按自己的噁心。
羅凌之事的確是個意外,實在是沒想到明安公主竟然如此狠辣,不僅要對付自己,還要對付沈丘,這一次若非是羅凌替沈丘擋了一劫,卻不知沈丘又是怎樣的遭遇了。明安公主比起上一世來更加囂張,而且因爲陰差陽錯,對沈妙更加仇恨,做起事來不顧後果,實在是讓人難以心安,要早些除去纔好。
可惜這件事卻被謝景行插了手。
沈妙不知道謝景行想做什麼,只是那一日被謝景行送往公主府的途中,謝景行與她說這些日子都不要出門,不要被人瞧見她的蹤跡。雖然不知道謝景行打算如何動手,不過眼下謝長朝是已經死了,想來謝景行要對付的還有謝長武。
本來沈妙一直以爲,若是可以不用自己動手,借刀殺人也是好的。可是一想到謝景行從來不是個白白幫人忙的大好人性子,那般狡猾心機,只怕今日替她除了明安和謝長武,第二日就要給出個天大的價碼好好勒索一番,就覺得讓謝景行動手並不是什麼好主意。
正想着,卻見那燭火微微晃動,屏風上驀地出現人的剪影。
到了現在,沈妙連驚訝都不會了,習以爲常的轉過頭,果然見謝景行自外頭走了進來。
這人到底是爲何不請自來都做的這般坦蕩光明,彷彿是逛自家園子一般。沈妙有些氣悶,卻見謝景行徑自在小几前坐了下來。
他今日卻是沒穿往日慣來穿的紫金袍,着了黑色的錦衣,若非滾邊銀絲的衣領,幾乎要與夜色融爲一體。然而夜色也掩飾不了他的好相貌,一雙桃花眼閃爍熠熠星光,今日顯得格外銳利。
“沒茶也沒點心,”謝景行挑眉:“你就是這般招待客人?”
沈妙道:“我似乎並未請你。”
“不是客人總算是盟友,不是盟友,”謝景行側頭看她,慢慢揚起脣:“那也是救命恩人。”
沈妙語塞,謝景行都已經不知廉恥的自命救命恩人,她還能說什麼?索性不說得了,沈妙瞧着謝景行自顧自的倒茶一飲而盡,不知爲何,竟有幾分心情不悅的模樣。
沈妙心想,謝景行有點喜怒不形於色,譬如眼下脣角分明微翹,卻讓人覺得怪嚇人的。
也不知是哪位膽大包天的主兒惹了他不快。
------題外話------
謝哥哥:老婆給別的男人做飯,伐開心(╰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