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生不是一個人,是一個行業。
人生在世,千姿百態,有王朝皇宮,也有江湖百姓。三十六行七十二業,有這麼一種人,他們屬於三教九流,聽起來也不大正經尊貴,然而在其中有着不少門路和作用。有的時候,朝廷和江湖之間那一點點零星的關係,也就是靠這些三教九流的人維持起來的。
而百曉生,就是這其中一個行業。
顧名思義,百曉生和包打聽有些相像,在數百年的傳承中,這個行業出現的次數並不多,尋常人家或許聽也沒聽過。至於在哪裡,有什麼人,更是無人可知。但不知不代表不存在,這定京城中的灃仙當鋪,就是如今明齊的百曉生。
那紅衣女子看着沈妙的目光漸漸肅然起來,倒讓身後的莫擎幾人有些莫名,他們雖然在軍中,也曾混跡江湖,可還真的不知道百曉生是個什麼玩意兒。
自然也是的,無論是來灃仙當鋪還是百曉生,尋常人都不會知道,來這裡的人,都是有準備的。
“姑娘是……”紅衣女子試探的問道。
“我來做一筆買賣。”
聞言,紅衣女子神情又是微微一動,隨即在那小夥計愕然的目光中微笑着對沈妙道:“這位姑娘身上的東西想必價值昂貴,既然如此,請隨我去後面談。”
莫擎幾人也要跟上去,被紅衣女子攔住:“這幾位便不必了。”
“姑娘……”驚蟄有些擔憂,沈妙若是一個人進去,也許會遇到什麼意外。
“你們留下吧,”沈妙道:“做完這筆買賣,我就回來。”
沈妙和紅衣女子走後,莫擎幾個留在外堂中,沈丘給沈妙的一個護衛問莫擎道:“莫兄,小姐來這裡究竟是做什麼?”到底是殺人見血過的,對於危險自然有些直覺。那紅衣女子的神情,和沈妙之間的對話,讓幾人已經察覺到此事的不簡單。
“我也不知道。”莫擎苦笑着搖了搖頭,看向那通往裡頭的走廊,道:“小姐自有分寸。”
紅衣女子帶着沈妙穿過走廊,這走廊很長,走廊的盡頭,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木質樓閣,共有六層,上頭籠着輕紗,看不清楚裡面的模樣,不過瞧着修繕的也極其精美。至少那做成柱子的木頭,也是價值千金的晚香木。
外人皆是傳言灃仙當鋪家主家財萬貫,否則當鋪生意只是差強人意竟然也可以維持那麼多年,畢竟在定京最繁華的地段買下這麼大一塊地,卻入不敷出,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消受的起的。
不過沈妙卻知道,灃仙當鋪之所以財大氣粗,自然是因爲他們賺銀子的法子根本就不是典當東西,做的是無本的生意,自然一本萬利。
紅衣女子將她迎進樓閣的最底層,在最底層中尋了一間屋子讓她坐下,那是一間茶室,茶室裡的紅木桌椅上頭雕刻着山水畫,雕刻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工匠手藝精巧,價值當然也不菲。
“我叫紅菱,”女子笑了一笑,她這一笑,眼角幾乎媚的能滴出水來,彷彿風情都是刻入骨髓之中,她問:“姑娘如何稱呼?”
“我姓沈。”沈妙道。
在沈妙打量對方的時候,紅菱也在打量沈妙。她心中暗暗吃驚,起初以爲是哪家富家小姐前來灃仙當鋪搗亂,誰知道竟然從對方嘴裡聽到了“百曉生”,知道這大約是行家,便將她迎到裡面來。不過紅菱在灃仙當鋪做生意做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年紀這麼小的主顧,她也拿不準對方知道多少,怕是第一次做買賣,想着要不要敷衍。
“原來是沈姑娘。”紅菱笑道:“不知道沈姑娘來咱們灃仙當鋪,是做買呢,還是做賣?”
沈妙道:“做買,也做賣。”
買賣同時做,紅菱忍不住一愣。周圍幾個伺候的青衣女童似乎是第一次瞧見紅菱這麼失態的模樣,都悄悄瞥了一眼沈妙。
收起心中的震驚,紅菱繼續笑道:“那不知道沈姑娘做的這筆買賣,價值又是多少?”
沈妙搖了搖頭。
紅菱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沈姑娘……”
沈妙的聲音十足平靜:“方纔我在前面就已經說過了,我要做的這筆生意太大,他看不了,你也看不了。想談的話,找你們的主子來吧。”
紅菱的嗓子有些發澀,這麼多年,她長袖善舞,但是因着來這做買賣的人都知曉百曉生是什麼行當,對她也是客氣有禮,如今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不客氣的招呼。一時間本能的想要發火,擡頭對上沈妙的目光卻是微微一愣。
對面的少女年紀看上去並不大,一雙眼睛清澈如水,然而看人的時候似乎有星點涼意迸裂開來,平平靜靜的模樣,卻莫名的有一種威嚴。紅菱覺得,對方看她的眼神,真的沒有一絲忌憚,而是單純的由上往下的俯視。
紅菱心中一個激靈,那點子惱怒瞬間就沒有了。來來往往做生意的人這麼多,她看人也算看的準,這姑娘的氣勢……有點驚人,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竟讓她覺得有些惶然。
“沈姑娘,我便是這裡管事的,有買賣要做,自然是與我做。”她道。儘管覺得沈妙身份非常人,紅菱卻也不是被嚇大的,她臉上的笑容更加豔麗了些:“再多的銀子,我也不是沒有見過的。”
“和銀子無關,”沈妙微微一笑:“我說過了,這筆買賣,你做不了主。”她瞧了一眼四周:“我帶着誠意而來,你們卻無誠意。百曉生也不過如此。”
紅菱從未遇到過這般不客氣的人,當即面上的笑容也冷了三分,就道:“我倒是覺得,沈姑娘不像是誠心來做生意的,既然沈姑娘信不過我,我也沒有辦法。”
沈妙盯着她,半晌後,道:“如此,我便先賣給你一個消息。”
紅菱一頓,只聽得對面的少女神情平靜,吐出了一句話:“當初江南豫州陳家姊妹失蹤下落不明,這個消息賣給你如何?若是覺得這消息價值不錯,就請讓掌櫃的與我見一面,再談買的消息吧。”
紅菱身子一震,震驚的看向她。片刻後,她端正了臉色,道:“煩請沈姑娘稍等一刻,紅菱先退下了。”
紅菱匆匆離開了,剩下的茶室中幾個青衣女童好奇的看着她,顯然不知道爲何聽了她的話紅菱會突然離開。
沈妙看着手中的茶盞,茶是上好的君山銀針,入口茶香濃郁。配着茶室裡淡淡的薰香,讓人不由得心曠神怡,顯然這裡的主人極會享受。
百曉生這個行當,做的是江湖消息,江湖消息中,分的是買消息和賣消息。有人要買消息,有人要賣消息,買消息的人與賣消息的人對上了,這筆生意就成了。百曉生這個行業,便如同戰場上烽火傳遞的交接點,做的就是將買方和賣方街上。
而沈妙要賣的這筆消息,則是當年轟動明齊的一樁懸案。江南豫州首富陳家有兩姝,生的是絕色傾城,這樣的容色,若是進宮,定能掙個妃嬪噹噹。莫說世上美人畫皮,不過都是紅顏白骨,真的美人,便如同最精美的玉器,多瞧一眼都是褻瀆。
陳家家大業大,有這麼兩個女兒並非就是好事,女子容貌太盛,又沒有能與容貌相匹配的保護能力,只怕會給家族帶來禍事。好在陳家不僅是江南首富,更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陳家廣結人脈,綠林朋友衆多,陳家老爺更與一派掌門有恩,陳家也算背後有靠山。
誰知道就算這樣,陳家姊妹在十六歲那年,花燈節當日,還是在人眼皮子底下不見了。陳家搜了許久都未果,距離陳家姊妹失蹤後,已經有三年了。陳家一直花費人力財力去尋找兩個女兒,雖然深知已是凶多吉少,卻從未放棄過。甚至輾轉找到了百曉生,花重金要買消息。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消息。
如今這個存了三年的生意突然有人要賣,紅菱怎麼能不驚訝?陳家付的酬金想必不菲,百曉生只要做成這筆生意,就算分成,也能分到不少銀子。
生意人,按銀子說話,沈妙就不相信,找不到那個背後的主子。
……
灃仙當鋪裡頭的這座樓閣,叫做臨江仙,做買賣的,就在第一層,從此以往的第二層到第六層,都是家主自己享用的。
此刻第六層的茶室中,桌前正坐着三人。
“羽書,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高陽皺眉看向對面的人:“連個招呼都不打。”
在他的對面,坐着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郎,這少年生的很可愛,和謝景行烈日一般灼目的英俊不同,也不同於高陽溫和如水的秀氣,這少年生的就如一個鄰家小子一般,有一種莫名的親和力。他穿着一件湖綠色長袍,笑起來頗爲討喜,道:“聽說定京計劃有變,知曉你二人肯定需要我這樣神通廣大的得力干將相助,特意回來出手。”
“呵呵。”回答他的是高陽的一聲冷笑。
“啊不過謝三哥!”叫羽書的少年忽而又轉向他道:“倚翠樓的芍藥姑娘最近對我又是愛理不理,深感惶恐,三哥歷來招姑娘喜歡,不如教一教我如何?”
這看上去親切無害的少年郎,卻是個遊戲花叢的老手。
謝景行看也不看他一眼,道:“看相貌。”
“啊,難道三哥認爲我這樣的人相貌不英俊嗎?”少年憤怒的臉都漲紅了:“想當年,我在……也是一枝花,萬人追捧,三哥說這樣的話莫非是嫉妒我?”
高陽看不下去了,把羽書的腦袋往另一邊一扳:“季羽書,在這麼說話你就回去吧。”
“咳,”羽書立刻坐直身子,正色道:“三哥,我們還是來說說此行的計劃吧。”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見樓下上來一名紅衣女子,姿容嫵媚,倒也沒進來,隔着紗簾遠遠地叫了一聲:“家主。”
“紅菱啊。”羽書循循善誘:“跟你說多不少次了,雖然你生的好看,不過我兄弟幾人說話的時候,還是不要上來了。雖然我寵你,也不能如此不知進退嘛。”他生的稚嫩彷彿不知人事,說的話卻如老油條一般,也只虧得紅菱是他的手下,怕若是尋常少女聽他說三言兩語,怕是要羞得臉都紅了。
“家主,是……是有一筆大生意,客人非要見您。”紅菱道。
“嘿,”羽書擺了擺手:“誰家小子這麼囂張?我灃仙當鋪又不缺銀子,誰還少不了他那筆生意來着?不做就不做吧,讓他走走走,想見小爺,門都沒有!”
“可是家主,那筆買賣不是一般的……”
“說了不做了,灃仙當鋪不伺候那些人。”羽書伸手捻面前的點心吃。
紅菱有些犯難,卻也無可奈何,正要退下,卻聽見那一直不知在想什麼的紫衣少年開口問:“是什麼買賣?”
紅菱一怔,看了看羽書。她知道面前這二人和家主關係匪淺,可說到底這也都是機密之事,就這麼說出去只怕……羽書看到她猶豫的目光,一拍大腿:“叫你說你就說嘛,這二位都是自己人,也就是我灃仙當鋪的掌櫃的,他們的話就是我的話,日後我不在,他們就是掌櫃的。”
話音未落,高陽又“呵呵”了一聲。
紅菱見狀,放下心來,笑着道:“是來賣消息的,賣的消息是三年前江南豫州陳家姊妹的那樁案子。”
話音剛落,高陽首先驚異的叫起來:“陳家案子,隔了三年竟然有消息,這買賣有點大啊。”
“不錯。”謝景行也開口:“陳家在江南一代勢力衆廣,接下這筆買賣,除了銀子,好處更多。”
“說來說去就是要做咯。”羽書抓了抓頭,道:“你們都這麼說,那我也去看一看吧,我倒要看是哪位小子,竟然敢這麼消遣小爺我?小爺見一面可是很貴的。”
紅菱忍不住笑了:“不是小子,是位姑娘。”
“姑娘?”羽書的面色一變,頓時喜笑顏開:“長得俊嗎?”
“很俊呢,看着就是個知書達理的。”
羽書“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撣了撣袍子,衝謝景行二人拱了拱手,笑道:“二位哥哥,小弟先告辭一步。”說罷轉頭就衝紅菱急切的道:“在哪兒呢?走走走紅菱你怎麼不早說……”
待他二人離開後,高陽才嘆了口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對謝景行道:“我以爲,他來定京也沒什麼用處,你還是讓他回去吧。”
“當個靶子也好。”謝景行輕描淡寫道。
……
沈妙坐在茶室中,低頭看着茶杯裡沉浮的茶葉。
門口傳來腳步聲,緊接着,紗簾被掀起,紅菱走了進來,恭敬的微微彎腰,將身後的人迎了進來。
沈妙擡起頭。
來人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看上去有份難得的天真,穿着件湖綠色的長袍繡着鹿樣的花紋,人都說衣裳看出性子,這少年郎的性子大約也是歡快的,這似乎符合他的年紀,可沈妙心中卻更是對面前人起了幾分深思。能將灃仙當鋪打理得當,手中還掌握着百曉生這門行當的命脈,實在是不容小覷。這少年也絕對錶面上看上去的純良。
“在下季羽書。”他在沈妙對面坐下,笑着對沈妙拱了拱手。
“季掌櫃。”
“不知沈姑娘芳齡幾何?”他先拋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沈妙微微一愣,答道:“十四。”
“哦,那正是芳華好年紀,”他搓了搓手,眼中一抹熱誠:“不知可有婚配?家中還有姐妹否?”活脫脫一副調戲良家少女的登徒子模樣。
紅菱抽了抽嘴角,撇過頭去,似是不想看到自家主子這般無賴行徑。
沈妙輕笑:“看來季掌櫃不是來做買賣的。”說完作勢要走。
“哎!”季羽書嚇了一跳:“有話好好說,沈姑娘莫急,咱們現在就談生意。”
沈妙這才停下來。
季羽書小聲嘟囔:“看着性格溫柔,怎麼這麼兇呢……”一轉眼瞧見沈妙清凌凌的目光,頓時又坐直身子,道:“沈姑娘要賣江南陳家那樁消息,容我多說一句,三年前姑娘方十一,這等事情是怎麼知道的。”
“橫豎做不得假,賣消息的人和買消息的人終是要見面,真消息還是假消息,得由那邊決定,季掌櫃擔心什麼?”
此話一出,紅菱和季羽書的神情同時一頓,看向沈妙的目光也是充滿深意。聽沈妙的語氣,對着其中的各個環節彷彿爛熟於心似的,可是紅菱和季羽書可以確定,沈妙從前從未來過此處,她是一個陌生的客人。
“咳,話雖如此……不過沈姑娘是怎麼得知灃仙當鋪這裡的生意的?”季羽書再次問道。
“偶有耳聞,故來一試。”沈妙回了他八個字,可謂滴水不漏,害的季羽書故作風度的笑容也僵了一僵。
季羽書眼珠子轉了轉,忽而換了個話頭:“那麼沈姑娘想賣這個消息,賣多少銀子呢?”
買消息的人會給付銀子,一部分給賣消息的人,一部分給百曉生,這其中多少銀子也要在之前談妥。
“在這之後,我還要買一個消息。如果季掌櫃能賣出我想買的消息,江南豫州陳家的銀子,我一份不收,還倒給你拿。”
季羽書倒吸一口涼氣。
說實話,灃仙當鋪開張這麼多年,好多事情都是交給紅菱打理,他不過是做個甩手掌櫃。這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但也是非常簡單的生意,憑的就是三教九流的人脈和交情,若說動腦子的事情,倒是少得很。誰知道今日和沈妙的一番話,只覺得對方話裡連彎帶拐,讓他有些應接不暇。譬如此刻,實在是季羽書無法理解之事。
不過他還記得自己是個生意人,就問:“沈姑娘要買什麼消息?看這勢頭,來頭不小啊。若是找不見,只怕銀子也要耽擱多年,我倒是不覺得是好法子。”
“如果季掌櫃願意的話,不需要多年,當下便可。”沈妙道。
“這和我願意有什麼關係?”季羽書瞪大眼睛:“我並非賣方。”
“我要買的消息,是豫親王府圖謀造反,但是這個消息,並非是買給我自己的,而是買給明齊帝王家,季掌櫃明白了嗎?”
季羽書先是被她話裡的字眼驚了一跳,險些仰面翻倒過去,看瘋子一般的看着沈妙。紅菱也瞪大眼睛,看着沈妙平靜的說出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只覺得腦子有些發暈。
茶室中安靜了半晌,直到那薰香燃燒了小半段,季羽書才道:“紅菱,你帶她們出去吧。”
紅菱連忙將幾個女童帶了出去,臨走時看了沈妙一眼,後者端起茶杯,眼神平淨的如一汪潭水。
“沈姑娘,”季羽書道:“你這不是在買消息,是在做消息。”
沒有人會直截了當的將消息說給一箇中間人,沈妙這筆買賣,與其說是做給外人,倒不如說是奔着百曉生來的。她要藉着百曉生這個行當的口,傳出一些流言,然而讓這些流言,“偶然”的傳到皇室中去。
百曉生在三教九流中,市井深處有不少人脈,都如同滑不溜秋的泥鰍,到時候往人羣中一鑽,乾乾淨淨,怎麼也查不到源頭。
放出流言這回事,尋常人家,哪怕是官家,沈妙也無懼。但是要牽扯到皇家,就不能拿沈家冒險,這就是她的籌謀。
“無論是買賣,還是做消息,富貴險中求,”沈妙微微一笑:“季掌櫃不敢做這筆生意?”
季羽書撓了撓頭,如同爲難的少年一般道:“沈姑娘的條件我自然很動心,可是灃仙當鋪不是擺設,也不是用來博弈的工具,若是因爲在下一人貪婪而讓灃仙當鋪惹來禍事,實在是愧對祖師爺。”他雙手合十:“如今百曉生這個行當本就鳳毛麟角,爲了祖師爺,我也不能冒險,對不住了沈姑娘。”他站起身來,衝沈妙行了一禮:“沈姑娘要做的消息灃仙當鋪不接,先前要賣的消息若是沒改變主意,我便命人記下一筆,等江南陳家來了消息,便命人去給姑娘知會一聲,至於在哪裡知會,姑娘十日後來當鋪就是。”
說完這句話,季羽書便真的充滿歉意的對她笑了笑,轉身要走。在他的腳步即將跨出茶室的時候,身後傳來沈妙的聲音:“季掌櫃,生意的籌碼不夠,再加個威武大將軍沈家做不做?”
季羽書一愣,轉過身來。
紫衣少女垂着頭看着面前的茶盞,好似能在裡頭看出朵花兒,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着一種沉沉的緊張,讓整個茶室都顯得異常逼仄起來。
“若是你能答應做這筆生意,定京城威武大將軍府,從此就成爲你百曉生的人脈。”
……
樓上,高陽和謝景行還在喝茶,忽然聽見緊張的聲音:“哥哥們,不好了!”擡頭一看,卻是季羽書冒冒失失的跑進來。
他一把掀開珠簾,往桌前一座,將方纔留下的被子抓起來,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茶灌下肚,才喘了口氣道:“嚇死我了!”
“你怎麼了?”高陽打趣:“方纔不是急急忙忙下去瞧美人了?怎麼?美人不美?”
“美得很,美得很。”
“那可就奇怪了,”高陽摸着下巴,想了想:“莫非是美人很兇,你惹得人家動怒了?”
如季羽書這般輕佻的人,真是到哪人人喊打,害羞的少女還好些,年紀稍大些的,往往是嘲他嘲得歡樂的很。
“豈止是很兇!”季羽書心有餘悸道:“簡直是個妖怪!咳,我做百曉生做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做買賣的。”
“不就是江南陳家那樁事?莫非她獅子大開口,銀子要的很多?”高陽問。
“豈止是獅子大開口!簡直是無底洞!”
“到底是什麼?”謝景行瞧了他一眼:“再不好好說話,我就把從這裡你扔出去。”
“咳,這位客人,賣江南陳家的消息不要銀子,說是要用來抵買消息的銀子。你們知道她要買的消息是什麼嗎?她要爲皇家買消息,買的消息是豫親王府圖謀造反!孃的!”季羽書忍不住罵道:“這是要拿咱們灃仙當鋪做筏子,要咱們給她造個消息啊!”
高陽和謝景行聞言,神情倒是漸漸嚴肅起來。季羽書愛玩,大約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可是他們二人,卻知道方纔季羽書話中的兇險。
這客人,用的手法也着實兇殘了些。
季羽書還在不甘心的嚷嚷:“憑什麼啊!憑什麼我做得好好的灃仙當鋪就要給別人當筏子?以後出了事,她一溜煙跑了,遭殃的是我這當鋪,當我傻呀!”
“既然如此,你不應就是了。”高陽道。
“嘿嘿,”季羽書突然一改憤然,笑了兩聲,道:“若虧我會討價還價,逼得她鬆口,出了個大價錢,你們猜是什麼?”
“什麼?”謝景行懶洋洋問。
“是定京威武大將軍沈家啊,做成這筆生意,沈家就是百曉生的人脈之一,看我剛回來就幫了你們這麼大一忙,快感謝我!”季羽書笑的狂放。
沈家?
謝景行盯着他,緩緩開口:“來人是誰?”
“一個小姑娘,長得挺好看的,姓沈,估計也是沈家人。”季羽書撓了撓頭:“就是兇得很,對我的風華視若無睹。”
------題外話------
小侯爺的內心:老子的妞你個二貨也敢泡,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