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煙心裡頭默唸心經第五回,面上撐着笑容,瞅着對面拉着她爪子,一點兒沒箇中場停歇意思的二嫂,人家興致正高着呢!
“……煙兒啊,你怎的許久不來看我了?咱們一家人,還得是多走動纔好呢!”
張煙扯開嘴角:“呵呵!”
“……煙兒啊,我這兒有些新鮮花樣兒緞子,是新染出來的,我特意給你留了些,你帶回去做了衣裳,哦,未央也可用得,那顏色鮮嫩的緊,你們母女穿上肯定好看的。”
張菸嘴角抽抽:“不用麻煩……”我有許多呢!
話還沒完,小柳氏便搶過話頭,垂下彎着的嘴角,滿眼受傷的望着張煙,手捂着胸口,清軟的微微抱怨道:
“煙兒,你總是同我這般客氣,往日娘和大嫂也給你留東西的,你卻只對我百般推辭……都是一樣的孃家嫂子,煙兒卻總是這樣厚此薄彼,可是心裡沒把我當成自家人不成?”
說罷,竟是一副再悲傷沒有的樣子了。
張煙也撫上胸口,特麼的她內心的憋屈氣悶絕對只多不少的好麼?張煙暗暗翻了個白眼,默默吐槽:
我說,您把您那欲說還休,小心翼翼的眼神兒收回去行麼?
這會叫人誤會的好麼?
這種不知不覺間嗖的一下好似變身壞蛋兒的劇情真是好不適應的咧!
張煙已經鬱悶到麻木了,面對眼前美人兒顰眉,她真是一點兒欣賞的興致都沒有。眼神微垂,往下略略一掃,瞧見桌上堆得滿滿的物件兒,禁不住的張煙臉上一抽,登時便覺傷眼的撇過頭去。
看吧,看吧,她就知道會這樣。
看看屋裡丫鬟婆子的眼神兒就知道了,嫂子待小姑子這樣盡心,若是她翻臉,張煙敢打包票,吐沫星子,額,好吧,她們不敢,但是,那種教人憂桑的譴責小眼神兒肯定會齊刷刷的往她身上射。
類似不知好歹等等的小道傳言……咳咳,簡直不能更心塞。
目光漂移片刻,最後又不小心往桌子上溜了一眼兒,唔,心塞更甚啊!
這些東西可是不好拿啊!每回一見面,就這麼大包大包的往王府拿,先不說她也不缺這麼些東西,只讓人瞧着就很不美觀了。
當出嫁女搜刮孃家的名聲很好聽麼?簡直不要太毀哦!如此連番幾遭,怕是連王府的名聲也會給連累了呢!
到時候,她可是冤死了都沒人知道呢!
耳邊聽着小柳氏柔柔弱弱的話語,張煙只覺胸口憋氣的很。
就算是同孃家嫂子關係好,也沒有這般模樣兒送禮的樣子,顯得太過刻意不說,若是心中親近,又哪裡用得上行事上作勢?小柳氏給她一堆東西,她再還禮回來……
親,這樣好有趣的麼?
張煙想了想,緩緩擡眼,在小柳氏委屈的目光中扯了扯嘴角,還得攢齊力氣哄着這麼個心裡脆弱的人兒,很是無奈道:
“二嫂,我是想說,這些緞子我也有的,王府在南邊兒也有鋪子,有什麼稀罕玩意兒總是會送些過來的,我不缺的。這些東西還是留着你自己做衣裳,或是給二哥、侄兒他們吧。只你的心意我領了便是。”
咱只要能正常點兒交往就成,我要求真心不高來着。張煙默默的吐槽道。
小柳氏臉色好看了些,卻依舊遲疑的皺起眉毛,再次重申道:
“我只是想着好東西與你分享。”
張煙心裡頭咬着小手絹,面上點頭笑道:“我心裡知道的,只要咱們好好的,東西不東西的卻是不要緊。”
面上笑的淡然,其實心裡頭張煙快要崩裂了。這種諸如此類的對話,她都已經數不清了,可她二嫂類似樂此不疲的每回見面來這麼一出……這種循環往復播出不斷的虐心感腳真心叫她累翻了有木有!
唉!
過猶不及就是這麼個意思。
所以,她跟小柳氏永遠不可能敞開心扉相交。
真心中夾雜了其他,總是教人膈應的慌。也不是說小柳氏不好,只是……
哎!張煙悶悶的摁着額角,腦袋暈的慌。
應該說是她和小柳氏氣場不太合的緣故吧!
雙方都有心親近,可到底失了本心,不如她跟盛諾,也就是她大嫂相處那般自在。
小柳氏咬着嘴脣,眼睛微微眨着,吞吞吐吐道:“可,可是……”
張煙抿着嘴脣,垂眸把玩着青瓷茶盞,根本就不看小柳氏一眼,默不作聲的,也不搭腔。
小柳氏的意思她清楚,她不收東西,小柳氏便心裡頭不安穩。哪怕她先收下,回頭再還禮回來,那也是情分不是?
但是——
無人瞧見的眼眸中飛快的劃過一絲不耐煩,漫不經心的轉着茶盞,張煙眼神失了焦距。
但是,她真的是沒了耐心,也沒時間陪着小柳氏玩這些沒意思的過場兒。她還有一家子要照料呢,小柳氏總時不時的叫她回孃家,上演這麼一出,哪怕她沒有惡意,可是張煙必須承認,她真的心生厭惡。
而這種情緒,恰恰是張煙最不願意對孃家產生的。
她幼時所有美好的回憶都在這家裡,因此,她很是不願因着這麼個腦筋略當機的人弄得隔閡了去。
可是,對着這麼個明顯沒甚營養的劇本,她已經陪着演了好幾年了,她對自家父母兄長的情分,這麼糟蹋真的可惜的教她心疼。
況且,擺個勢力的譜兒,以她的身份兒,實在不必如此陪着小心,句句斟酌,生怕一不留神兒就傷了她家二嫂那顆脆弱小心肝兒。
張煙很是委屈的暗暗撇了撇嘴兒,她跟洛凌淵說話,都沒這麼委屈自個兒過呢!這都什麼事兒啊?
心裡頭翻來覆去的想着,張煙頓覺自己真是委屈的不得了,爲了顧全孃家面子遭的這個罪哦!
張煙可後悔了,她都這麼‘捨己爲人’替二哥哄媳婦了,適才掐她二哥那幾下真是太小意思了,她虧大發了,一點兒也不解氣的說。
默默腹誹一下不省心的二哥一家子,張煙深吸口氣,眉眼間慣有的甜軟現於臉上,心中卻是做了決斷,好好的同小柳氏掰扯清楚。
只是這麼一來,說不得有些話就得直接來了,有時候氣場不和的人,腦回路的溝通也是有困難的,不把事情扯開十分明白,到底沒個完了。
哎……
不管了,倘若這麼下去,小柳氏的病好沒好的先不提,只她就能趕着先的把自個兒憋死。
那可要丟死人啦。
默默的想像一把張姑娘仰面躺着,像魚兒離開水面一樣張着嘴巴卻是不能呼吸,嘴巴一張一合的窩囊樣兒,那麼個詭異的場景,張煙冷不丁打了個機靈。
獨角戲唱着尤其沒意思,眼瞧着對面觀衆不捧場,小柳氏嘴巴張合半天,到底什麼也沒說,屋裡安靜下來。
小柳氏看着沉默垂眸的張煙,咬着嘴脣,心裡難受的緊。
她是真的想跟小姑子好好親近的,可是這麼幾年下來,關係也沒改善許多。她不是傻子,小姑子對着她耐心十足,不管作甚都盡力和着她,她心裡是知道的。
也因着如此,她心中忐忑越來越多,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好心辦壞事兒了,心急的不行。
其實,她只是想對小姑子友好一些,以彌補自己識人不明給自己帶來的難堪。那般殺千刀的丫頭竟是直直奔到小姑子跟前,弄得她沒臉不說,便是二爺面上也不好過。
尤其,後來婆子跟她學的,那該死的丫頭口中胡謅謅,竟是打着算盤,想要託小姑子下水,往公公身上潑髒水。
這般行徑,萬死不足掛惜。
只是到底是她的人惹出事兒來,小柳氏心中惶恐難安,公公那裡有夫君還好,可是小姑子卻是無辜,受的無妄之災。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她心中愧疚不安,本應對着小姑子更好些纔是。可後來不知怎的,竟是恍惚生出心思,覺得自己最是不堪一面呈於眼前,還被小姑子看個正着,如此失禮,倒教小姑子如何看待她這孃家嫂子……就這麼着,她越想越不對勁兒,再看見張煙,就渾身不舒坦,那感覺就好像,好像——
被人看光了一樣,尷尬、難堪、羞憤……交錯複雜,滋味兒難辨。
這話她沒法兒跟夫君提起,也沒臉提起。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的,可就是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後再後悔,後悔後再發生,弄的她矛盾極了。
也是這樣僵持着,彼此心照不宣的面上寒暄着,最終搞成現在這幅樣子。
小柳氏回憶着幾年裡發生的事兒,心中複雜難掩,她也很不喜歡自己這樣子,可是……她這到底是怎麼了呀?
沉默半響後,小柳氏抿了抿脣,終究是下定決定,嘴巴蠕動了下,就要開口說些什麼時候,耳邊卻是傳來張煙清軟的聲音:
“二嫂,咱們好好說說話罷。”
小柳氏擡起頭開,目光復雜的望着張煙精緻甜軟的面孔,頓了頓,便緩緩頷首,沉下氣兒,沉沉應道:
“好。”
她們是該好好談談了。
這麼個模樣兒,她自己都要厭惡自己了呢!
揮退了屋裡的丫鬟婆子,只餘她們二人,相對而坐。亮亮目光相對,俱都不發一言。
沉靜凝視一會兒後,徒然的,二人同時彎了嘴角,笑出聲來。
“呵呵~~”
“哈哈~~”
頓時,屋裡沉滯的氣氛便消失無形,輕鬆愉悅的小氣泡不知不覺間盈滿兩人之間,給二人即將到來的談話增添幾許寬泛的感覺。
笑聲停歇後,還是張煙先開的口,到底是二哥的媳婦兒,若是她轉過這道彎,該有的面子,她還是會給的,恰正如此時,張煙彎了彎嘴角,隨即鄭重的面容,道:
“二嫂,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麼話我也就不饒彎子了,咱們敞開了說,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出了這個門,咱都忘了,你看可好?”
小柳氏抿着嘴笑,眼睛卻肅然,聞言點了點頭,同意道:“好。”
隨即頓了頓,卻是不等張煙開口,便直言道:
“煙兒,這事兒卻是我想差了。”
說罷,小柳氏便覺胸中舒了口氣,再暢快沒有了,她眼睛眨了眨,原來道出自己錯處,真的沒有想象中那麼爲難。話一出口後,她只覺得渾身汗毛都通暢開來,很是舒服。
這卻是沒個廢話,直接認錯了都。
張煙微微一怔,隨即眼睛漸漸盈滿柔和笑意。這樣的開頭,倒是她沒想到的。
不過,如此一來,想必接下來的談話,應是沒什麼問題的。
本就有心想要解開疙瘩,又都很配合。
張煙眯着眼睛,笑容自心尖兒四溢開來。
且不管結果如何,只小柳氏這麼個態度,張煙便知曉,她們之間的確沒甚大不了的,往後,也必會變得更好的。
思及此,張煙語氣親暱的道:”“二嫂,我也有不對,你……”
外頭暖日斜斜映射進來,仔細聆聽,卻是恍惚聞得一二蟬鳴,悠悠風拂,不知不覺,竟是夏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