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嬌女
張煙肅然端坐在書桌後,脊背挺得筆直,小臉上難得的肅正,眼睛盯着桌面,全神貫注,右手懸腕而立,練字的姿態卻隱隱有了一絲大家的模樣。
桃子掀簾進屋,將外頭小丫頭送來的點心擺到小几上,轉頭看到的,就是一副這樣的場景。
遲疑了片刻,腳步輕巧,悄無聲息的踮着腳尖挪到張煙身旁,伸長脖子,探頭看去,雪白的宣紙上扭曲曲、軟趴趴像烏龜的字,黑乎乎一團,勉強能看出個形狀,至於是個什麼字體那就得靠自個兒發揮想象了。
桃子滿臉困惑的撓了撓腦袋,眼神疑惑的盯着自家小姐的後腦勺,瞅着她烏壓壓的墨色發亮的長髮,心裡想出了神,很是不解,明明自家小姐拿着個石黛都能寫出端正漂亮的字來,怎麼換成毛筆卻不行了,一個個東倒西歪的,像沒睡醒似的。
兩隻手無意識的絞着手帕,桃子抿着嘴脣,腦中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忽的一亮,難道……小姐她,是在藏拙!
自覺發現小姐秘密的桃子,瞬間興奮起來,小臉紅的發脹,小心臟咚咚跳着,雙眼亮晶晶的盯着張煙的後背,一眨不眨。
張煙耐着性子一筆一劃的練着毛筆字,變成半文盲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看書問題倒還沒問題,真正動手就出洋相了。
如今,一筆一劃都要從頭練起不說,就連張林柏那個七歲娃娃都能拿着比她強出八條街的字來嘲笑她的狗爬字。
想起她二哥林柏咧着嘴,呲着豁口的牙,得意洋洋的臭屁樣,她就恨不得把自己都覺得丟臉的字,卷吧卷吧塞進他那張漏風的嘴裡。然後一腳踩到桌子上,叉着腰衝着那個眼瘸的傢伙噴着吐沫星子,怒吼:
姑娘纔剛開始練,剛開始,懂嗎?你比我早開蒙好幾年,好意思找個初學者顯擺,好意思麼,啊?
心裡的小人按住林柏捶打一番,叫張煙在心裡過過乾癮,自我安慰一番,然後——
呃,沒有然後了!
趕緊練字要緊,等到水平超過她那個臭屁的二哥,哼哼,就是姐揚眉吐氣的時候了,有木有?
想象着林柏那小子面上恭敬佩服給自己稽首作揖的美好場景,張煙的心情騰然愉快很多,面帶笑容的臨着描紅字帖,覺着自己寫的字,就算歪歪扭扭也有凌亂的美感啊!
尤其是還有兩個字今天的任務就要完成了,張煙眉眼飛揚,連手臂的痠痛都感到輕省不少,幸福的曙光就在眼前呀!恍惚間,她竟又找到前世上學時就快要聽到下課鈴聲的興奮感哦!呵呵!好神奇哦有木有!
大功告成!張煙放下手中毛筆,脊背放鬆,向後一倒,癱靠在椅背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揉着自己痠痛的手腕。感覺有些口渴,轉頭想吩咐桃子端杯茶來。
不想一回頭,卻是嚇了一跳,入眼便是桃子亮的瘮人的眸子,身子猛的往後一縮,脊背靠在扶手上,手撫上胸口,溜圓的鳳眸直直的瞪着笑容古怪的桃子,軟糯的嗓音揚高,道:
“呸,呸,呸!不算數,不算數!”桃子面色一變,焦急非常的低頭輕呸一聲,隨即雙手合十,轉着圈兒的連連作揖,嘴裡不住念念叨叨:
“我家小姐是無心的,各路神仙、滿天神佛千萬不要當真啊!拜託了!”
張煙好笑的看着惶恐不安的桃子,神神叨叨的樣子,笑眯眯的看着這丫頭將知道的神仙求了個遍兒,什麼西天如來、觀音菩薩……,最後竟是連玉皇大帝都蹦出來了,這不是串兒過界了麼?
桃子自覺各路神仙都照顧到了,偏頭想了想,沒漏下的,這才鬆了口氣。轉身看着張煙,眼中是濃濃的不贊同,跺腳道:
“小姐,什麼死不死的,不能胡說的,被過路神仙聽到當真怎麼辦?小姐福澤深厚,一定會長命百歲!”
望着小丫頭眼中的認真,張煙笑容微斂,從善如流的認錯,態度那就一個誠懇:
“好了,我說錯話了,以後不會了!”
話音剛落,便見桃子一張小臉又變回笑模樣。張煙暗歎一句:瞬間變臉的本事還真是不賴!
自從上次落水後,好險撿回一條命,“死”這個字就變成忌諱——尤其是對張煙。但偏偏就張煙不在乎這個,嘴上沒個準兒,每每讓小丫頭們焦急憤然,如桃子這般“以下犯上”,張煙卻是誠心道歉,死不悔改。
張煙哭笑不得的看着桃子佇立原地,憨憨傻笑,眉眼間隱着點點心虛。鳳眸微挑,對這小管家婆沒好氣的嬌嗔道:“別愣着了,你家小姐我口渴的很,來杯茶吧!”
“哦,哦——”桃子呆了一瞬,隨即轉身將小几上放着的瓷盅去處,小心的倒入潤白細膩的玉製小碗中,緊走幾步,送到書桌前,一邊笑着解釋道:
“茶傷腸胃,夫人說讓小姐忌着用些。小姐不是喜歡羊乳嗎?奴婢按照您說的,煮牛乳的時候添了些茉莉花,果然沒了那股子羶味。小姐,您嚐嚐?”
好笑的瞥一眼桃子殷勤的小臉,接過調羹,一會兒的工夫,一碗溫熱的羊乳被張煙吃個精光。桃子服侍着漱口淨手後,瞧着時辰差不多了,張煙整了整衣衫,帶着桃子往柳氏的屋子請安去了。
三房也就一個院落,張煙的屋子和柳氏的屋子相距不遠,張煙邁着小短腿,一邊兒順着遊廊溜達,張煙眼眸一轉,擡頭正想開口,卻是微微一怔,只看到對面迎面走來一個粉衣丫頭,身段妖嬈,行動間弱柳扶風,卻是眼生的很。那粉衣丫頭走至近前,腦袋低垂,對着張煙深深一福,“見過小姐!”聲音如黃鸝清鳴,很是鮮嫩。
張煙脣角勾勒一抹淺淺弧度,微微頷首,輕“嗯”一聲,算是回答。
見過禮後,粉衣丫頭從張煙身側掠過,帶起一陣清風,青黛飛揚,端的是少女姿態,輕柔婉轉。張煙卻是神情一動,眼神漸漸沉幽,不過一瞬間,便又恢復了笑臉盈盈的模樣,向着前方緩步而行。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柳氏門前,門口侍立的小丫頭眼尖的瞅見她,激靈的迎上來,笑容滿面、聲音清脆,道:
“小姐來了,夫人適才還問您呢!您快請進!”
張煙笑眯眯的輕輕點頭,小丫頭快走兩步,同桃子一齊將帷帳掀起,張煙邁步跨進屋內,淡淡的暖氣迎面而來,張煙鼻翼微顫,深深一嗅,嗯!是柳氏最喜歡的海棠香氣。
聽到丫頭通報,柳氏早就盯着門口,見自家閨女卻眯着雙眼,昂首做陶醉狀,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由得“噗嗤”一笑,虛空點着張煙,粉面含嗔,沒好氣道:
“裝模作樣的唬誰呢?我這屋裡一年四季都是海棠味兒的香料,打你生下來就是聞得這個。怎麼今兒竟稀罕了?”
見張煙笑嘻嘻的往她懷裡膩,柳氏眉眼飛揚,笑容粲然,點着張煙的小鼻尖,嗔道:
“你要是喜歡,我這兒多得是,給你弄個十盒八盒的,讓桃子給你屋裡點上,白天黑夜的聞個夠,教你過足了癮,可好?”
“嘻嘻,可千萬別呀!”張煙嬉皮笑臉的摟着柳氏的脖頸,把柳氏搖的一晃一晃的,還不忘腆着臉拍拍馬屁:
“我就是陶醉一下嘛!海棠花開似錦,嫵媚動人,清香宜人,豔美高雅,與娘最是相配,也只有娘用這海棠香,方纔不算辜負了它。”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美人同樣需要時常讚美,方能更添容色!
果然,柳氏鳳眸眯起來,臉上的笑容更深,摟着張煙,掐了一把粉嫩嫩的臉頰,寵溺愛憐,道:
“小嘴兒愈發甜了,這哄人的本事,是跟哪個學的?”
張煙嬌憨的仰着小臉,纖長濃密的睫毛一眨一眨,黑亮的眼眸彷彿聚集了漫天的星辰,璀璨流轉,小臉上滿是無辜,糯糯道:
“跟爹爹學的!”嘿嘿!我會告訴你,你們黏黏糊糊說情話的時候我聽得牆角嗎?
話音剛落,柳氏的臉頰嫣紅一片,燦若桃李,狹長的鳳眸勾出一抹風流韻致,將本就明豔的容色更添光華。柳氏拎着帕子捂着熱漲的粉頰,卻是被自個兒小閨女給調戲了一把。
揪着張煙的小鼻尖,柳氏朝霞滿面,軟聲嗔怪道:
“你這小冤家,真真不省心!”
這般殊麗容色卻叫張煙看呆了,心下暗自感慨,真不愧是能把老爹牢牢把持住、叫三房連根通房毛都沒有的美嬌娘啊!有這麼個才色雙絕的正房夫人在,旁的野花哪能看上眼,老爹好豔福啊!
母女二人笑鬧一陣,張煙軟了骨頭,趴在形容慵懶的柳氏肩頭,胖爪撥弄着柳氏鬢髮間的釵環流蘇,狀似不經意的說道:
“娘,海棠香很多人喜歡吧!”
“嗯?"柳氏不明所以。
“倒是趕巧了,今兒我來的路上,見着個丫頭,眼生的很,她用的好似娘房中的海棠香味兒呢!”
話音剛落,慵懶斜倚的柳氏,鳳眼猛然一睜,眼底飛快劃過一絲厲色,素手輕撫張煙脊背,沉默了片刻,眼眸微微眯起,淡淡的一聲輕笑,慢吞吞的開口道:
“哦?還真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