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突入而來的聖旨這一遭,衆人都有些發懵。真正高興的就只有王爺王妃,世子夫婦和洛芝蘭。立在一旁的李側妃面色明顯僵硬,在這院子裡的都不是蠢人,這聖旨防的是誰一目瞭然,畢竟,府裡有品級的側妃只這一個。站的略靠後些的桑氏卻是滿眼嫉恨的盯着張煙,袖子底下的手握成拳頭,尖利的指甲陷入掌心,片刻後垂下眼簾,掩蓋住眼底的一片不明光芒,如今這一切原本都該屬於她的,世子身邊的位置,還有聖旨所言的誥命,而不是隻區區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子媳婦。她付出所有,賠上了孃家名聲,盡得弟妹怨恨,卻是落得如今地步,白白便宜了一個狐媚子的小賤人……桑氏擡眼瞥了眼張煙,瞅着她那嫣然笑臉,嘴脣抿得死死的,內裡已經咬出了鐵鏽味兒,不該是這樣的,不該的!
等送走內侍,撤了香案,回到正院裡敬茶已是小半個時辰以後的事兒了。聖旨臨門,張煙的身份立時又升了一升,李側妃心中鬱卒,也提不起精神,因此敬茶異常順利。長輩敬了茶,晚輩送了禮,衆人面上笑着寒暄幾句,便很是愉快的的、散了夥兒。
他們什麼心情張煙也不在乎,畢竟洛凌淵早給她作了課前輔導,王府裡自己人就那麼幾個,婆婆、小姑子,呃,好吧,雖然當時那男人臉色很是勉強,但好歹也算王爺一個吧!
新婚總有幾天寬泛的日子,倆人回到自己院子裡。別看洛凌淵一臉冷厲,瞅人的時候面無表情,但進屋就屏退了下人,只和新鮮出爐的小媳婦兒說悄悄話兒,那股子黏膩勁兒,直到回門那天,張煙幾乎都在洛凌淵懷裡過的,再合着他那張肅然的黑臉,每每叫張煙忍不住臉上一抽,反差太大了總感覺夫君精分了似的,弄的她都有些緊張了。
回門那天,張煙一早就收拾好,跟着洛凌淵同王妃請過安後,便登上馬車往張府去了,臨到府門口,本還算是平靜的心情竟微微泛起漣漪,張煙拍了拍胸口,在男人戲謔的眼神下,很霸王的翻了個白眼,作勢道:
“看什麼看,我就是緊張了不行啊?”
她這完全是轉移情緒,今兒才真正領會到什麼叫近鄉情怯?只是離開家門不過三天,心境竟是完全不同了,這就是女子嫁人後的不同麼?成了別人家的人,不知怎的,張煙心中略帶幾絲迷茫。
似是看出張煙心不在焉,洛凌淵健臂一展,一下子將人抱在自己懷裡,雙手將她團團環住,下巴微微蹭着細緻柔軟的發頂,一隻手一下一下撫着張煙的後背,雖無聲言語,但那安慰哄勸的意味兒卻是再明顯不過。
直到下了馬車,見到迎在家門口的一衆人,張煙展顏一笑,適才在馬車中那點兒小糾結瞬間拋諸腦後,洛凌淵見此眼眸幾不可見的柔和些許,卻只是護在張煙身側,恭敬的同岳父岳母行禮。
可隨即他便滿頭黑線,禁不住額角一抽。卻是一派文士風範的張之清,在張煙同柳氏一番淚眼過後,竟是身子一晃,一把將張煙拉了過去,滿臉心疼的打量過閨女臉色,很是悲慼的捶胸道:“閨女,瘦了啊!”
張林松立在父親身後,聞言臉上的溫和笑意有片刻僵硬,隨即又恢復如初。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真想咬着牙提醒一句三天真心看不出胖瘦與否,您還不如直接扯着女婿衣襟問一聲,有沒有虧待我閨女?反正前後都是一個意思唄!
總算張煙還是有些良心的,只是拉着老爹衣袖,笑眯眯的玩笑道:“沒有啊,爹爹!是您想我了,心裡頭好生掛念了吧!”
柳氏在一旁只覺得臉燒得慌,見不得他一個大老爺們一幅淚眼汪汪不依不捨的模樣,那是她肚子裡出來的,這人比她還像娘,真是豈有此理?此時見閨女還算正常,便連忙接上話,笑着說道:
“可不是,你爹最是疼你,知道你們今兒要回來,大清早的起來就開始唸叨,連午飯用的席面他都不放心的關照一二呢!”
一邊兒說着,一邊兒憋着氣兒一把將張三爺給扯了回來,順帶暗地裡掐着他的小嫩肉轉了幾圈,隱秘的瞪了幾眼以示警告。轉頭就又是一副慈愛模樣的拉着閨女,帶着女婿往廳裡去了,“走吧,咱們進去說罷,都堵在門口算是怎麼回事?女婿走,咱們回家再聊……”
只留下忍着肉疼的張三爺,陰陽怪氣的衝着洛凌淵抽着鼻子哼氣兒,恨恨的瞪着那討人厭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纔在兩個兒子的好生哄勸下,憋着氣兒往屋裡去了。
腳底下步步生風,張三爺心裡頭還小鼻子小眼兒的暗自腹誹:一把年紀把他家小閨女兒騙走了,如今過河拆橋,竟是對他着岳丈也不怎麼搭理了,真是——大黑臉兒、勢利眼兒,哼哼——
自覺要扳回一局的張三爺行到廳裡,不過幾句便將世子女婿拽到書房詳談,倆兒子做陪客,咳,實際上,是柳氏不放心,使了眼色叫靠譜的兒子看住不靠譜的老子,她實在是無法不擔心,她家夫君對着搶了自個兒閨女那人,抽風的時候多,正常的時候少,真是——不得不防啊!
不過,這樣也好,有些話當着女婿面兒確實不好說出口。那廂一衆男人出門,這邊兒柳氏拉着張煙到了小隔間,倆人坐在榻上,屏退下人,張煙一看這架勢,就知曉老孃多半是要問婚後感想、夫妻和諧什麼的玩意兒。
果不其然,屋子裡靜下來後,柳氏立即迫不及待的微微傾着身子,眼睛盯着張煙,輕聲問道:
“姑爺對你好不好?”
張煙乖乖點頭:“好。”說罷,覺得僅用一個字表達洛凌淵的對她的萬般用心有些虧心,便又補充道:“他對我很好,什麼都順着我。”只除了閨房之事,就得反過來,一面倒了。
柳氏細細看了張煙臉色,小臉蛋兒紅潤細膩,神采飛揚,尤其眉宇間一股嬌媚,若是沒有細心呵護嬌寵卻是顯不出來的。滿意的點了點頭,柳氏接着問道:
“姑爺後院裡有幾個人,有沒有不長眼的冒頭?”
張煙乖乖的搖了搖腦袋,細聲細氣兒道:“沒有。”
柳氏纔不吃她這套,眼看閨女不該裝的時候又裝上了,一點兒沒客氣的對着後腦門來那麼一下,柳眉倒豎,瞪眼道:“好好說話……是沒人,還是沒冒尖兒的?”
張煙小臉兒變臉似的,對着柳氏諂媚一笑,得意洋洋的哼哼道:“都沒有哦!”
“當真?”柳氏眼睛一亮,見閨女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她撫着自己胸口,緩緩嘆道:“這就好。”
擡頭看着閨女腦袋都快揚到天上去了,柳氏瞧不過眼她這副沒出息的模樣兒,暼着眼潑涼水道:“快把你這副狂妄樣子收起來罷,沒得叫人刺眼。現下沒有,往後可就不一定了,你可長點兒心啊!”
話雖不好聽,卻是當孃的不放心,提前給閨女提個醒兒,省的高興過頭了,回頭摔下來,跌的更慘。
作爲聽娘話的小閨女兒,張煙下頜微收,粉嫩脣瓣動了動,正準備說不會有別人,否則滅了他兄弟。
柳氏點着她,眼神擔憂,但還是眉眼溫和,苦口婆心的半是勸告半是告誡的說道:
“你可別犯傻,學那些個蠢婦人給男人送丫頭,那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你且記着王府門檻兒不低,然咱們也不是吃素的,沒得叫你忍氣吞聲。既嫁給他,他便是你的男人,把自己男人往外頭推的窩囊事兒可不能幹。”
張煙把自己長大的嘴巴慢慢合上,滿眼崇拜帶着一絲驚奇的看着一幅女王範兒的柳氏,覺得老孃真是彪悍極了,妥妥的我輩的榜樣啊有木有。她托腮聽得津津有味,柳氏一番激昂言辭自己說的也很過癮。
“……若是有歪心的肖想你男人,不用客氣大耳刮子招呼她就是。那什麼大度、賢惠不在後院妾多妾少上,打理好內務讓自己男人無後顧之憂,那纔是大婦所爲……倘若男人對處置不省心的那些個人心懷不滿,想要憐惜則個,那就只能說是他心跑外頭去了,男人心要是偏了,是怎麼都拉不回來的。不過那也沒什麼,左右換個活法兒就是了,怎麼舒服咱們就怎麼來……”
張煙眼睛都直了,心中不由暗暗咂舌,是她打開的方式不對還是怎麼地,怎的她遇見的女人多數都是直爽果敢的叫人——心裡頭爽的不行呢哈哈~~
等着柳氏一番演講盡興過後,張煙殷勤的送上茶水,讓柳氏潤喉歇息着,她這纔將洛凌淵對她的承諾大致的講了一遍兒,並將自己的想法也說了。
“……往後如何,對我來說實在太過遙遠。只是現下,我願意信他的,只要他態度不變,我自然回之以關愛,倆人用心經營,我相信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我同他,也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