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佟湘玉回眸一笑,百媚生:“嗯,我忘了說了,我根本就不是姚家的小姐,更不是王氏的表妹,我是王老夫人從青樓買回來的花魁,現在重操舊業,歡迎莫老太爺,莫二老爺惠顧光臨,給玉兒,不……我現在不叫佟湘玉,我恢復了之前的名字——小鳳仙,兩位若是來萬花樓給我捧場,看在熟人的份上,我打個八折。”

錦好聽到這裡,差點要爲佟湘玉鼓掌:狠,果真狠啊!

佟湘玉這一手,實在是狠到不能再狠,莫家姨娘在萬花樓掛牌賣身,光是這個彩頭,就足矣讓她生意興隆,而莫家,也會因此臉面全無。

相信此時莫二老爺心中一定悔斷了腸子,當年情濃愛重,連個身契都沒想過讓佟湘玉寫,現在卻連這唯一拿住佟湘玉的把柄都沒有了。

錦好只要想到莫府的姨娘,豔棋高揚,坐鎮萬花樓,幫着莫二老爺帶上滿頭的綠帽子,就忍不住想笑,卻又滿腹的心酸——就爲了這麼個女人,莫二老爺當初就要打死了她,討這麼個一點朱脣萬人嘗的女人歡心,爲了這麼個一雙玉臂萬人枕的女人,傷了自個兒母親的心。

佟湘玉的底細,錦好早就知曉,一直沒說,是因爲莫二老爺不值得她費心思,不過這次佟湘玉這般作爲,狠狠地懲罰了沒有盡到爲人父,爲人夫的莫二老爺,實在意外之喜。

不過,若是佟湘玉真的頂着莫家姨娘的身份,在萬花樓裡掛牌,這對她這個莫家女兒的名聲,好像也不太好。

錦好有些可惜,她是真的巴不得莫二老爺生不如死,由着他的心肝愛妾給他捅上十刀八刀的,但是卻不得不顧及莫氏一族女兒的名聲——雖然莫家負她頗多,可是莫氏一族的女兒卻是無辜的。

這般想着,莫錦好即使心中不甘,卻還是給雲燕一個眼色,指着佟湘玉,動了動脣。

雲燕點了點頭,然後不着痕跡的退了出去,步伐匆匆的離去。

莫二老爺看着佟湘玉笑得嫵媚的燦爛的臉,整張臉氣的發紫,整個人都發抖了起來,閃身上前,揚手給了佟湘玉一個巴掌:“你個賤人,不知廉恥的賤人……”

莫二老爺真的沒想到佟湘玉居然是這樣的人,難道之前的那些小意溫柔,都是她裝出來的麼?

也是,既然她出身青樓那種下九流的地方,最會虛情假意了,可笑得是,自個兒怎麼就信,還爲了這個女人,弄得妻離子離,自個兒的妻子冷了心,和離了,帶走了肚子裡的孩子不說,就是女兒,也跟自己離了心。

他真恨不得將這個女人,剁成肉沫子喂狗了纔好,他怎麼就瞎了眼睛,錯將魚眼珠子當成了珍珠,卻把真正的珍珠弄丟了。

莫二老爺一時想起了姚麗娟對自個兒的真心真意來,這時候比較着佟湘玉的無情無義——不過就是失了孩子,傷了身子,就絕了他的子嗣,他這哪裡是納妾啊,根本是找了條毒蛇回來,可笑,自個兒居然還將這條毒蛇當成手心裡的寶,寵了這麼多年。

一向如小白兔一般的佟湘玉猝不及防之下,捱了莫二老爺的一個耳光之後,卻笑容滿面,面色平靜的受了,伸手擦了一下嘴角流出來的血絲,然後甩手給了莫二老爺一個巴掌:“我不知廉恥?我呸,你以爲自個兒是什麼好東西?蒼蠅不叮無縫蛋,你若是個好的,就是我這隻蒼蠅想叮也叮不了,自個兒身不正,還怪到我身上,我們行裡有句俗話,叫屄歪不要怪馬桶,自個兒身不正,還想推到別人的身上。”

莫二老爺捱了佟湘玉一個巴掌,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因爲對佟湘玉到底有幾分憐惜,又被她千里尋夫的舉動感動,所以莫二老爺自從與佟湘玉重逢之後,對她一直寵愛有加,待她比以前親厚,也多了幾分真心。

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溫柔小意的妾室真的翻起臉來,不但不顧他的顏面,要去萬花樓掛牌接客,若是如此,他日後怎麼出門,就莫說他了,就是莫家的男人,誰還敢在京城裡行走,只怕鄙視的眼光就夠受得了。

莫家在朝中可不是沒有敵人,那些人定然會捧着大把的銀子,卻萬花樓捧場,第二日就會一臉笑容的和他,和莫家的男人說一說,這莫家姨娘的滋味。

只要想到這個場景,莫二老爺氣血就翻滾了起來,他當初怎麼就覺得佟湘玉這個賤人是個好的,她能相出這麼個惡毒的主意,就知道這心比蛇蠍還蛇蠍啊。

他絕不能讓佟湘玉這個賤人出這個門,絕不能讓這個賤人毀了莫家的名聲。

“爲什麼不敢?我早就不當自個兒是莫家的姨娘了。”佟湘玉煙視媚行,輕佻的打量了莫二老爺一眼:“說穿了,我不過當你是嫖客,多陪了幾次,你就當自個兒是爺了。要我說,你也算爺們?功夫不行也就算了,還是個孬種,遇事膽小不說,做錯了,就推到女人身上,你這樣無信無德的孬種,我爲什麼不敢打?”

佟湘玉的話可以說,將莫二老爺的德性一針見血的說了出來,半分情面都沒留。

莫二老爺聽了佟湘玉的話,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怒得,張口就吐出鮮血來,指着佟湘玉,卻只是喘氣,卻說不出話來,或許他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或許,他自個兒心中也是明白佟湘玉的話,雖然說得難聽,卻是正確的——當初,他不就是這樣對待自個兒的妻子的嗎?遇事總是責怪她,到最後,日積月累,傷透了她的心,讓她決意和離。

椅子上的莫老夫人見莫二老爺吐血,頓時尖叫了起來:“老二……你沒事吧?”瞪向佟湘玉:“你個狐媚的賤人,早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卻沒有想到你如此不知廉恥?這等嚼蛆的話,你也敢噴得出來,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佟湘玉輕笑起來:“老夫人,你缺德事情做了多少,你都不怕天打雷劈,我又有什麼好怕的?我再不堪,也沒想過要謀害自個兒的親人,比起老夫人的心狠手辣,不知廉恥來,我又算什麼?畢竟,我可從來沒打算出賣自個兒孫女!”

莫老夫人臉色由紅轉紫,再有紫轉青,學着莫二老爺,張嘴就吐出了一大口的血,翻着白眼,暈了過去。

“哎呦,老爺和老夫人這就吐血了?”佟湘玉嫌惡的皺起眉頭,輕輕巧巧的避開莫二老爺吐出來的鮮血:“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只是千言萬語的,居然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真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啊。老爺,你說你現在絕了子嗣,只剩下一個遠遊的兒子,還是掛在死去大伯的名下,你自個兒就絕了種。”

佟湘玉說到這裡,拍了拍自個兒的腦袋:“瞧我這記性,怎麼忘了,當年二夫人離開莫家的時候,肚子裡還懷着老爺的骨血,聽說生下來是個少爺,聰慧可人,是人見人愛。老爺真是好福氣,居然還有這麼個兒子可以幫您傳宗接代。”

佟湘玉話音微轉,又作勢拍了一下子自個兒的腦袋:“我今夜是怎麼了?總是說錯話,怎麼就忘了,那孩子已經入了人家的族譜。對了,那戶人家是姓朱吧!好像挺顯貴的,是皇后的孃家吧,還出了個三朝元老的老相爺。”

她說着,就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老爺,瞧這樣子,您想從朱家要回孩子,這輩子怕是不可能了,就算是二夫人那人心軟如水,可是上了族譜,就是板上釘釘子的事情了,她就是想要讓孩子認祖歸宗都不行了。”

佟湘玉長嘆一聲:“真是讓人於心不忍啊,老爺居然連個正經的子嗣都沒有了,難不成到時候讓錦傑學着老爺一樣,肩挑兩房,只是這孩子對莫家生了厭倦之心,找了藉口外出,這麼多年除了逢年過節捎封信回來,就再也沒有音訊,您想要他回來生兒育女,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再說了,我瞧錦傑這孩子,對肩挑兩房的事情,怕是也不會願意。若是這樣,老爺日後去了,兩個提燈的人都沒有,實在是悽苦啊!”

莫二老爺聽到佟湘玉假惺惺的,幸災樂禍的話,想到自個兒絕了子嗣,不就是這個賤人下的手,現在居然還說這樣的風涼話,喉嚨中一甜,滾燙的熱血又吐了一口來——他此時的心情,已經不是痛,不是悔,不是恨,能形容的出來了。

佟湘玉卻像是沒有看到莫二老爺又吐血了,繼續淡淡的道:“其實這也怨不得別人,老爺您這人,從來就不稀罕別人的真心好,自然不會在意有沒有人提燈了,大不了,認個虛情假意的兒子回來,雖說您官位泡湯了,不過瞧着莫家到底還有幾兩銀子,爲了銀錢,應該會有人願意做便宜的兒子。嘖嘖,這也算正合了老爺的心意,反正您稀罕的就是這虛情假意。”

虛情假意這四個字,就如同四把尖銳的匕首,狠狠地刺入莫二老爺的心房。

是啊,這妻妾之中,除了姚麗娟,誰對他不是虛情假意,王氏當初進門看重的是莫家的權勢,想借着莫家的權勢,幫着王家的生意,而佟湘玉進門看重的是莫家的榮華富貴,只有麗娟,只有麗娟,實心實意的喜歡他這個少年郎,雖然當年,姚家落魄了,可是卻也淪落不到,要嫁一個肩挑兩房之人。

他想起當年那個站在桃花下,人比花嬌的少女,他流下悔恨的血淚來,是真正摻着血的淚啊,鮮紅的嚇人。

他如今是真的後悔了,可是悔之已晚,不管他怎麼悔,那個真心真意的妻子都回不來了,她已經找到了會珍惜她真心真意的男人了,而他只能帶着悔恨,眼睜睜的看着曾經屬於他的真心,被另一人收藏。

佟湘玉看着莫二老爺的樣子,笑的淡淡,道:“老爺,你也莫要做出這副噁心人的樣子,你現在不過是應了那兩個字——報應!”

莫老太爺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插了嘴:“夠了,閉嘴!”

他原本覺得這是兒子和妾室的事情,他一個父親不好插手,即使莫二老爺被氣的吐血,莫老太爺也只是淡淡的看着,這未必對莫二老爺就是壞事,吃一塹,長一智,他這個兒子,看人的眼光實在太差了,也沒啥心計,分不出好歹來。

之前的姚氏,他看着就是個好的,比起王氏的貪婪小肚雞腸,比起這個佟姨娘的煙視媚行,都來的端莊,上得了檯面,可是自個兒的這個兒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和離了。

娶妻娶賢,那麼賢惠的妻子,就那麼丟了,還留下這麼個不安分的東西,現在果真是出事了,還是個巨大的麻煩事。

莫老太爺有心給莫二老爺一個教訓,由着他處理,誰知道,卻是個沒有手段的,居然幾句話就給氣的吐血,而且還有越演越烈的樣子,由不得他不出聲了——兒子再沒用,那也是自個兒的,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的看着他被人氣死吧!

對於莫老夫人,莫老太爺覺得死了到底活着好,至少清靜。

“閉嘴?”佟湘玉又笑了起來,看得出,她今兒個的心情很好,她謀算了這麼久的事情,終於實現了,想心情不好,都不行:“莫老太爺爲何要我閉嘴,我說得不是實情麼?這一切都是報應,是對老爺,對老太爺的報應,報應……”

莫老太爺何曾被人指在鼻子上,罵過報應,雖然他做的壞事也不算少,可是這樣的遭遇實在是讓人怒氣蓬勃,一個妾室,卻這般猖狂,可是他卻拿這個無恥的女人,半點辦法都沒有——萬花樓的主子,他惹不起啊!

因爲氣,因爲怒,他居然也急的吐出了一口熱血來,整個人發抖之後,也跟着暈死了過去。

佟湘玉的戰鬥力,的確強悍到變態啊!

錦好目瞪口呆,沒想到佟湘玉出馬,一個頂三,居然一下子就將三個莫家的主子氣的吐血了。

因果報應一說,出自佟湘玉之口,倒是顯得幾分滑稽而可笑,她這樣壞事做盡的人,居然敢說什麼報應。

若是這話,出自一直沉默的錦好之口,莫二老爺會更是心痛,更是悔恨,但是出自佟湘玉之口,他除了悔恨之外,更多的卻是怒,大怒,怒不可遏。

尤其是看到莫老夫人和莫老太爺被佟湘玉氣的暈死過去之後。

莫二老爺真恨不得將佟湘玉的心掏出來看看,她的心是什麼顏色的,怎麼如此的黑,如此的絕情。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做不成夫妻了,那也不用如此惡語相向,說起委屈,其實麗娟離開的時候,那纔是真正的委屈,可是麗娟從頭到尾,都不曾傳出一言半句的惡語來。

可是佟湘玉這個賤人,絕了他的子嗣不說,還滿嘴傷人之話,這孰高孰低,一眼就看出來了。

因爲有了比較,莫二老爺異常的想起姚麗娟的好來,這越想,心裡就越難受——他怎麼就弄丟了這麼好的妻子?

若是妻子不曾與自個兒和離,那他會有名正言順的兒子,會有高嫁的女兒,他們會活的很好,很開心。

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真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個心狠手辣的蛇蠍賤人。

可是,他是如此的生氣,氣的渾身都發軟了,他氣的腹部漲的難受,卻根本沒有力氣做什麼,除了又吐出一口熱血來,什麼也做不了。

莫老太爺的呵斥,佟湘玉就跟沒聽見一樣,或許她是聽見了,卻裝着沒聽見,這些年,她在莫家裝了這麼多年孫子,難得今兒個有機會一雪前恥,她又怎麼會錯過呢?

她看着莫二老爺除了吐血,什麼也不做,鄙夷的切了一聲,然後道:“老爺,你還是忍忍吧,再這樣吐血下去,就不是絕了子嗣這麼簡單了,怕是連這條命,都要絕了去。”

她搖了搖頭:“當然,我都要去萬花樓掛牌了,是不在意的,可是老夫人和老太爺已經年紀一大把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已經送了一個,再送一個,只怕也要跟着去了,老爺你就是不爲自個兒想,也要替兩位老人家着想。當然了,我也有自個兒的私心,老爺畢竟是熟客,我去萬花樓,還指望老爺時常去捧場呢,否則即使我掛出莫家姨娘的招牌,沒有老爺,這招牌就失了幾分顏色。”

莫二老爺聞言,又吐了一口血:敢情佟湘玉這個賤人,還指望靠莫家姨娘這個招牌攬客呢。

好個賤人,好一個陰毒的賤人,她是非要往死裡糟踐莫家啊,若是讓她這樣行事,莫氏一族的女兒也不用嫁人了,而嫁人的莫氏一族的女兒,也只好一根白綾了結了自己。

他是莫氏一族的罪人啊!

莫二老爺看了看驟然顯得衰老許多,暈了過去的莫老太爺,再看看椅子上暈死過去的莫老夫人,悲從心中來,淚水模糊了雙眼,他雙腿一軟,跪在自個兒父母的面前:這一刻,他最恨的人不是佟湘玉,而是他自己——若不是他貪色,何至於陷莫家於這樣的境地?

萬花樓背後的主子是誰,他也是知道的——是二皇子,那是他們莫家怎麼都得罪不起的人啊!

難不成,要讓佟湘玉這個賤人毀了莫家不成?

不,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這麼多年,爲莫家所做的事情太少了,這一次,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能再毀了莫家了。

他不怕死,就怕死了之後,莫家的列祖列宗都不肯原諒他啊!

就在此時,忽然屋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婆子,臉色怪異的進來,原本想向莫老夫人和莫老太爺稟告,進來之後才發現這二位主子都已經暈了過去,看來看去,也只有氣的吐血的莫二老爺,還有慌着手腳,站在莫老夫人跟前,慌得六神無主的黃氏,還有低着頭坐在那裡,看不清神色的莫錦好。

只好摸了摸鼻子,道:“二老爺,四夫人,門外來了一頂轎子,說是來接佟姨娘回萬花樓!”

當然,她沒有將門房傳來的話都說完,門房可是說了:來接人的轎伕,後面還有半句——點她的大爺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這婆子雖然是個下人,可是卻也不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自然知道那萬花樓是什麼地方,更知道點他的大爺已經等的不耐煩了是個什麼意思?

所以一開始門房傳這話來的時候,她狠狠地甩了那個門房小廝一個耳光,莫家可是官宦之家,怎麼會有到萬戶樓接客掛牌的姨娘。

可是,那門房小廝卻捂着臉,道:“那接人的轎伕手裡可有佟姨娘自賣的身契!”

這婆子當差當了這麼多年,還第一次發現有人自甘下賤,居然官宦人家的姨娘不當,卻要去做什麼倚門賣笑的妓女,大開眼界之際,卻又不得不信——也是,莫家雖然不是什麼鼎盛的大戶人家,可是也沒有人敢開這樣的玩笑。

於是,不得不一臉怪異的進來,將這事稟告給當家的老太爺,老夫人知道——她其實不想稟告的,這樣的事情,誰開口了,誰就會被老太爺,老夫人記恨上。

可是,她不稟告不行啊,因爲那幾個接人的轎伕,可不光只擡了轎子過來,那順帶了鑼鼓來,幾個人一條腔,打起鑼鼓,扯開了嗓子,站在莫府的大門外,叫什麼:“莫家姨娘在萬花樓簽了賣身契,自賣其身,拿了銀錢,卻又耍賴……”

說是,這麼一會兒,這一條街上,就有幾戶人家的大門虛掩了起來,那門縫中透着不好腦袋,若是再這麼鬧下去,事情就更難辦了,到時候倒黴的還是她們這些下人,所以這婆子心中再不樂意稟告,還是進來了。

佟湘玉聽了婆子的稟告,搖擺着自個兒的楊柳腰肢,慢條斯理的說道:“萬花樓的人來接我了,我也該告辭了,山不轉,水來轉,老爺也莫要太想念我了,若是真的想的厲害,記得來萬花樓找我。”

她慢悠悠的走到莫二老爺的面前:“說起來,我能替咱們的孩子報仇,還多虧了老爺疼愛我房裡的牡丹三姐妹,所以我纔有機會動手,自然能常常給老爺染上深海奇香,才能害了王氏那個賤人腹中的那塊臭肉,絕了她的生育之機,也多虧老爺寵愛我,才讓我能接觸老爺房裡的香,絕了老爺的子嗣,說來說去,這一切都虧了老爺給我機會,我這就要離開莫家了,臨行之前,我給老爺鞠個躬,算是表表自個兒對老爺的一片感激之情。”

莫二老爺再次一口鮮血,臉色灰白灰白的,半點人氣都沒有了:原來不管是害了王氏腹中的孩子,還是絕了他的子嗣,始作俑者都是他自己啊,若不是他給佟湘玉可乘之機,佟湘玉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辦不成事!

莫二老爺被氣的除了吐血,就再無法說出一個字來,只是狠狠地盯着佟湘玉,目光如同惡狼一般,饒是心狠手辣如佟湘玉,也被嚇得一個哆嗦。

忙揮舞了手中的手絹,佟湘玉笑着擺手:“我知道老爺對我情深意重,可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就不多說了,老爺您也別送,我告辭了。”

莫家的三個主子,都給她氣暈過去了,佟湘玉痛快之餘很有成就感,這心中憋着的悶氣也出了,準備拍拍屁股走人。

一直看戲,看得神清目明的錦好,忽然站起身子,對着佟湘玉道:“佟姨娘既然找到高枝要攀,我莫家人無法阻止,可是這待客之道卻還是有的,總不能老太爺,老夫人,老爺被佟姨娘氣暈過去了,就沒人送佟姨娘出門。”

錦好看了黃氏一眼,淡淡的說道:“四嬸子,您主持中觀,這一趟定是要走的,而我總是受佟姨娘照顧一番,也是要送送的。”

黃氏雖然不知道錦好爲何一定讓自個兒送佟湘玉,不過卻也沒有反駁錦好的話,而是從善如流的將幾個暈過去的主子,交給得力之人的手中,繃着一張臉,道:“佟姨娘,請!”

按照她的意思,莫說送了,就該拿着掃把,將佟湘玉這掃把星給打出去。

佟湘玉瞧着了眼錦好那看不出喜怒的表情一眼,不知道爲什麼,這心中居然有了幾分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錦好太多的虧,只要錦好開口,她這心裡就開始七上八下,神經繃的緊緊的,就像此刻,錦好明明只是淡淡的開口,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卻比莫老天爺的聲色嚴厲,比莫二老爺的怒火,更讓她緊張。

遠遠的,還沒有到莫家的大門前,就聽到那鑼鼓聲,嘶吼聲響徹雲霄,還虧得王氏的院子離的遠,否則莫老太爺等人,只怕就不是吐血暈死這麼簡單了,說不得真的就要氣死了。

錦好看着佟姨娘道:“佟姨娘果真是搶手貨,這萬花樓爲了佟姨娘果真是費了心思,這大半夜的,又是敲鑼,又是打鼓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有什麼喜慶事情呢?”

佟湘玉臉色一白,不管她在莫二老爺等人的面前,表現出多麼的高興,可是,古往今來,有幾個女人會心甘情願,高高興興的去做妓女的,何況她這年紀,在青樓中已經算是美人遲暮了,早就過了青春好年華。

以前做花魁的時候,還能耍耍脾氣,只怕現在再走上這條路,就再也沒有之前的那麼好運了,而且去青樓尋歡作樂的爺們,有幾個是真心憐惜她們的,還不是怎麼糟踐人怎麼糟踐她們,現在她年紀大了,還不知道會被怎麼糟踐。

只要想想以前做花魁的時候,受的那些折磨,佟湘玉心裡就涌現出不如一頭撞死的念頭,做花魁尚且如此,更何況現在?

不管,她怎麼想,她還是跟着錦好到了莫家的大門,看着門口敲鑼打鼓,滿臉橫肉的轎伕,佟湘玉的雙腿越發的軟了起來。

黃氏冷着臉,看向敲鑼打鼓的轎伕:“深夜敲鑼打鼓,擾民之舉,你們就不怕我將你們送去官府。”

✿тtkan ✿c○

其中一個的轎伕停下手中的動作,其他的幾個轎伕見他如此,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那隱隱是領頭的轎伕,痞笑一聲:“這位夫人說笑了,我們如此也是沒有法子,莫府的佟姨娘簽了萬花樓的賣身契,拿了萬花樓的賣身錢,這人總得跟我們回去吧!”

錦好點頭,深表同情的模樣:“您說得有道理。”

那人擡眼看了眼錦好,眼中驚豔閃過,他在萬花樓已經多年,這等標緻的女子,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眼前的這位少女,讓人驚豔的可不只是容貌,更多的是氣度,是那渾身領人高貴的氣質。

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這通身的氣派,絕不是煙花之地的女子可以媲美的。

此時,莫府的東面的街口,忽然一道馬車進入衆人的眼簾,衆人的目光一時都移了過去——這深更半夜的,馬車疾行,怎麼着都感覺有些怪異。

更怪異的是,那馬車在莫府的門前停了下來,而後一道窈窕了身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錦好含笑問:“帶來了?”看似毫無意義的一個問話,落在雲燕的耳朵中就有了深意。

雲燕眸光閃爍,點頭,然後對着馬車,叫了聲:“雪兒,請下車!”

佟湘玉聽了雪兒二字,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番,傻傻的看着馬車,看見那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那位被稱爲雪兒的女子,下來之後,自始自終也沒有看佟湘玉一眼,反而規規矩矩的給錦好行禮,道:“莫五小姐,深夜找雪兒來,到底何事?”

聲音脆如黃鸝,只是若是細細聽來,有一絲顫音。

錦好淡淡的道:“雪兒,記得你說自個兒的姐姐,是咱們府中的佟姨娘,可是前些日子,我將你帶回莫府,你見了佟姨娘,卻不肯上前相認,任憑我怎麼問也不肯開口。原本這是你們姐妹的私事,我也不該過問,所以最後也沒勉強你一定說出來。”

“可是現在,佟姨娘居然自賣其身,要去萬花樓落腳,這事實在是超出常人理解的範圍,我想着你一個女子,日後去萬花樓不便,所以這才急忙打發身邊的丫頭將你接來,讓你們姐妹見上一面,也不枉你百般尋姐的辛苦。”

雪兒聽了錦好的話,擡起頭來,臉上的表情複雜難懂,似喜悅,似愧疚,似痛苦……不過她的目光卻一直盯着佟湘玉看,眼睛是一眨不眨的,看了半響之後,更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佟湘玉的面前,拿過一旁下人手中的燈籠,提高了許多,對着佟湘玉的臉,看了又看,仔細的讓人以爲她在看什麼藝術品一般,看了許久之後,她忽然開口:“五小姐,你知道當日我爲何不肯與她相認嗎?因爲,她根本就不是我姐姐!”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目光在雪兒和佟湘玉的身上來回遊移,不知道這於是唱的哪齣戲?

不過,錦好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雪兒必然聽了雲燕的解釋,知道此時想要保住佟湘玉,已經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不但不能保住佟湘玉,連與她相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因爲她成親了,腹中還有了孩子,雖然才三四個月,可是爲了這麼個孩子,她卻不得不如此說話——因爲佟湘玉居然將自個兒賣身進了萬花樓,她以前可以有青樓花魁的姐姐,可是現在,她的孩子不能有青樓女子的姨娘啊!

她嫁到那戶人家,雖然清貧了些,卻是書香之家,最是注重門風,她得以進門,是依仗曾經在大火中救了老夫人的性命,而且她是清白之身,不過即便如此,她曾經在青樓做個小丫頭的事情,也讓其家人心中不舒服。

她可以有一個莫家姨娘的姐姐,卻不能有一個青樓女子的姐姐。

只是,她的聲音中的顫抖,讓她的話說出來的可信度打了幾分折扣——她雖然決定捨棄佟湘玉,可是她不是什麼狼心狗肺之人,到底記得佟湘玉對她的好。

或許,她的姐姐不算什麼好人,可是對她來說,卻是個好姐姐。

因爲記得,所以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顫抖而哽咽,她不敢看佟湘玉,生怕看一眼,就會生出後悔說出這樣的話,就會換了說詞。

雪兒咬着脣,緩緩地說道:“我當日見到這人,就覺得有些奇怪,感覺很陌生,我和姐姐敢情深厚,一直相依爲命,最是親近不過,即使幾年未見,也不會是全然陌生的感覺,當時我不肯相認,是因爲這人長得雖然像,可是卻少了姐姐給我那份感覺。”

“我回去後,又派人探尋,果然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原來我的姐姐已經在莊子上病死了,而這位在莫家的姨娘,不過是青樓中的花魁小鳳仙冒充的,她不過是仗着長得有幾分像我的姐姐,就想頂替我姐姐的身份活下去。”

“我姐姐自小熟讀《女誡》,最是貞潔不過,怎麼會做出賣身青樓的舉動。”

門縫中黑壓壓的腦袋,頓時都有些迷霧頓開:原來是這樣的,這就說得通了,否則哪有官宦之家的姨娘自賣其身的道理。

黃氏揉了揉太陽穴,這簡直比戲臺上唱的還要精彩幾分,不過心裡卻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莫氏一族的女兒不用投河,上吊了,自家的女兒也不用藏起來,不見人了。

冒充的佟姨娘,做什麼都無所謂,不是嗎?

錦好似是不敢置信的重複了一句:“她是小鳳仙冒充的?真正的佟姨娘已經病死了?”

雪兒從自個兒袖子中拿出一封信,給錦好:“這是那莊子中的人來的信。”她吸了一口氣,道:“可惜莫府的人,都沒有想到會有人假冒佟姨娘的名義,所以都給騙了。”

黃氏聽了,露出非常迷茫的神色,半響之後,忽然眼前一亮,說道:“怪不得,曾經在山谷鎮見過佟姨娘的下人都說,佟姨娘反而比山谷鎮的時候,變得年輕,變得漂亮了!原來,她根本就不是佟姨娘,而是人假冒的。”

“是,她根本就是假冒的。”雪兒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平穩,指甲卻陷入了掌心。

佟湘玉一開始還震驚萬分,可是聽到這時候,臉色卻平靜了下來,看着雪兒,走到她的身邊,細細打量着她,眼眶中有淚,卻壓低聲音道:“妹妹,我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可是你嫡親的姐姐啊!”

隨即吸了口氣:“不過,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既然你認定我是假冒的,我成全你。”

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的人生已經全無希望,就成全她吧!

她慘笑,站直身子,冷笑道:“莫五小姐果然心細如髮,算無遺漏,我不是佟姨娘,我是小鳳仙,只是無意中認識了佟姨娘,結爲好友,在她病死之時,忽然心生奇想,爲了脫離那中暗無天日的生活,頂了她的名頭,原本也沒想回莫家,誰知道卻遇上了莫二老爺。”

對着那四個目瞪口呆的轎伕道:“賣身契上寫的清清楚楚,是小鳳仙,不是佟湘玉。”

說到最後,她已經淚流滿面,此生,她再也做不成佟湘玉了,到死,都只能是青樓中人盡可夫的小鳳仙。

莫錦好果然厲害,她纔是莫家最厲害的人,心狠手辣,心機深沉,她這麼小,卻將人心算的清清楚楚,她心中知道,什麼樣的一刀,纔是最痛……